崔黎与唐峭、沈漆灯二人交换视线,没有多言。
很快,一行人来到一座大院前,大院里灯火通明,门口的两盏大红灯笼随风摇晃,看着明显比之前的屋舍要气派许多。
院子没门,荆小玉轻车熟路地走进去,在院子里叫了一声:“村长!”
她这一嗓子中气十足,清脆嘹亮,随着屋里一叠声“来了来了”的回应,一个中年男子从门槛里走了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微胖的妇人,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正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这群陌生人。
“村长,这几人是过路的,想来咱们村里借宿。”荆小玉大咧咧道。
村长将五人细细打量了一遍,斟酌着问道:“敢问几位……是打哪儿来,又要往哪儿去啊?”
崔黎淡淡回答:“从南陵来,去淳阳。”
这两个地方都是大周的繁华之地,且从南陵去往淳阳,必定会经过安乐村这块地界,半夜途径此处,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村长摸摸胡子,客气道,“请你们稍等片刻,让我和内人商量一下。”
说完,他转过身去,和那位抱着孩子的妇人交头接耳,小声商量起来。
荆小玉得意道:‘我就说吧?村长人很好的,你们就放宽心吧。”
少顷,村长结束商量,转回身来,对崔黎道:“这位……”
“我叫崔黎。”
“哦,崔公子。”村长的语气仍是客客气气的,没有一点架子和派头,“不是我们不想让你们留宿,只是最近咱们村子也不太安宁,所以这……”
他欲言又止,脸上的神色有些为难。
崔黎略一思索,从袖中掏出两锭银子,递给村长。
“村长放心,我们只留宿一晚便走,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村长一见到这两锭白花花的银子,连忙将崔黎的手往回推。
“哎呀,崔公子你误会了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道,“我们虽然过得不富裕,却也不是见钱眼开的人!我们这是怕——”
他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看你们这么知书达理的,应该也不是那伙人。”
他扭头对身后的妇人说:“你让幺儿把空房收拾一下,带崔公子他们过去。”
“哎。”妇人应了一声,抱着孩子进屋了。
村长解释道:“我家院子后面有几间空房,平时没人住,破是破了点,但还算干净,就委屈几位将就一下了。”
崔黎也客套道:“我们能有地方住就已经很满足了,何来委屈。”
荆小玉一听,立马急了:“不是说好了去我家的吗?”
“小玉,你别胡闹!”不等崔黎出声,村长便吹胡子瞪眼地训斥她,“村口不能没人,快值夜去!”
“知道了知道了。”
荆小玉撇着嘴,不情不愿地走了。没多久,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掀开门帘,从屋里走了出来。
“爹,屋子收拾好了。”
村长颔首:“嗯,带客人们进去吧。”
少年看向崔黎几人,道了声“请随我来”,一行人跟上他,来到后院的三间屋舍前。
“只有这三间空房,都收拾过了,你们自己分配吧。”
崔黎道了声谢,等少年离开后,才询问唐峭四人。
“你们打算怎么安排?”
殷云第一个举手,小声道:“晓晓比较特殊……我得跟她住一间。”
崔黎点头,看向唐峭:“你呢?”
他原本的想法是唐峭单独住一间,剩下他和沈漆灯两人住一间。
然而不等唐峭回复,沈漆灯便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她和我住一间。”
崔黎蹙眉:“这样好吗?”
“你忘了我们现在是夫妻?”沈漆灯似笑非笑,“如果分开住,别人会怀疑的吧?”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唐峭毕竟是女子……
崔黎正在犹豫,唐峭也开口了。
“我也觉得住一起比较好。”
崔黎微讶:“你确定?”
“嗯。”唐峭的表情很平静。
“那就这么安排。”崔黎没有多言,他压低声音提醒,“夜里谨慎些,有情况随时通知。”
“明白。”
语毕,殷云、殷晓和崔黎便各自进入房内。
唐峭与沈漆灯对视一眼,也走进了当中的那间房。
屋内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扇窗,还有一根断了半截的蜡烛,冷风一吹,烛火飘曳,在墙上映出摇晃的阴影。
沈漆灯走到床边坐下,抬起手,慢慢揉捏那根被掰折的手指。
唐峭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
对他们修士来说,受伤就如家常便饭,因此身上会常备疗伤的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但沈漆灯似乎很少用到这些。
就像现在,他甚至没有服用回春丹,只是在手指根部揉按几下,一声脆响过后,手指便回到了原位。
从始至终,他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唐峭有点好奇。
他感觉不到疼痛吗?
做完这一切,沈漆灯抬起眼睫,对她笑了笑:“在想什么?”
“没什么。”唐峭移开视线,不经意道,“你今晚睡觉吗?”
“睡啊。”沈漆灯双手撑着床榻,上半身微微后仰,歪着脑袋,“为什么不睡?”
“是么?”唐峭点了点头,语气和之前一样平静,“那我也睡吧。”
说着,她淡定起身,走到沈漆灯的面前。
“你不让开吗?”
沈漆灯无辜地眨了下眼睛:“这里只有一张床。”
看样子是不打算让了。
唐峭并不意外。以沈漆灯的性格,他要是真的让了,反而古怪。
她轻轻颔首:“那就一起睡吧。”
唐峭弹指熄灭烛火,越过沈漆灯,在床榻里侧躺好。
沈漆灯定定看着她,低笑一声,也躺了下来。
屋里一片寂静,薄薄的月光从窗外倾洒进来,落在唐峭的睫毛、耳垂、发丝上。
唐峭闭着眼睛,感受到一道强烈的目光正烙在她的身上。
她轻声道:“睡不着?”
枕边响起轻柔的低语:“你也是?”
唐峭仍然闭着眼睛:“明天还有正事要做,早点睡吧。”
对方低低应了:“说的也是。”
“那我睡了?”
唐峭:“嗯。”
随着呼吸声逐渐平缓,屋里再次安静下来。
一室静谧。
倏然,唐峭睁开双眼,抬手便向躺在身旁之人袭去——
几乎同一瞬间,一道劲风掠过,另一只手与她重重相击。
黑暗中,响起了沈漆灯的轻笑。
“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第25章
唐峭怀疑这是一种骨子里的默契。
她和沈漆灯交手太多, 即使重活一次,身体仍然保留着与他对打时的记忆。
但即便如此,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竟然仍旧保持着这份危险的默契——这让唐峭在感到惊讶的同时, 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类似喜悦的情绪。
就像那日她在浮萍峰看见沈漆灯碾压众人时的心情。
那一刻, 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渴望与躁动。
正如此时此刻, 她同样能清晰地感知这种情绪,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快速跳动, 她的身体在期待着与他交锋。
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
黑暗中, 沈漆灯的手与她抵在一起,力量极大, 隐隐有压下她的趋势。
唐峭知道自己不能拼蛮力, 于是立刻收手, 同时抬起上臂,一个肘击袭向沈漆灯的胸膛。
沈漆灯抬臂接住了这一击, 与此同时,唐峭借力翻身, 陡然转移到了他的上方。
她微微垂着眼,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黑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倾泻而下,像黑夜中流淌的水, 柔滑而无声地落到沈漆灯的锁骨上。
漆黑发丝映着苍白肌肤, 清而冷的一缕月光洒落其上,细碎而晶莹,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沈漆灯直勾勾地凝视她:“你的头发散开了。”
唐峭轻声道:“你不喜欢?”
说着, 她骤然抬手, 对准沈漆灯的脸, 狠狠一拳砸下去——
沈漆灯迅速侧头,躲开了她这一拳重击。
脆弱的床榻被这一拳砸得微微一震,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趁此间隙,沈漆灯一把捞住唐峭的腰,以一种无法挣脱的力道将她拽了下去,二人滚作一团,折叠整齐的被褥被他们碾来碾去,很快变得皱巴巴,如同烂泥般掉到了地上。
唐峭挣扎着想起身,然而沈漆灯却紧紧按住了她的后腰,强行将她压向自己。
“我很喜欢。”沈漆灯对上她的视线,眼底泛起盈盈笑意,“但我担心会压到你。”
如他所言,此时他的一只手正扣住唐峭的后颈,另一只手则按在她的后腰处,让她被迫趴在他的身上,无法动弹。
唐峭的头发也被他压住了,她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坚硬而有力,上臂线条流畅而优美,看似修长清瘦,却蕴藏了惊人的爆发力。
棘手的家伙。
唐峭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体贴啊。”
话音未落,她突然挥拳,猛地击中沈漆灯的侧腰。
这一拳力道极重,沈漆灯从唇边溢出一声闷哼,身体微微蜷缩。唐峭立即从他身上起来,正要乘胜追击,沈漆灯又将她扯了下去,她上身不稳,倏地跌倒在床榻上。
不堪重负的床榻再次震动了一下,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屋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扭打在一起的唐峭与沈漆灯双双对视。
“峭峭!峭峭!”
“是不是有人偷袭?你们没事吧?”
“怎么没动静了?难道——”
“把门撞开!”
屋外几人的行动力惊人,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下一刻,脆弱的房门便被他们强行破开了。
屋子里的景象,几乎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一眼望去,屋里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蜡烛倒在桌案上,窗户半开着,被褥也皱巴巴地堆在地上,一副刚被洗劫过的样子。
但这些都不如榻上那两人的姿态来得惊人。
床榻上,沈漆灯正面平躺,支起一条长腿,唐峭坐在他的身上,双手按住他胸膛,黑发披散,像流水般与他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仔细一看,沈漆灯的一只手还扶在唐峭的腰上,用力之深,甚至能看出他的指节是微微泛白的。
“……”
沉默,窒息般的沉默。
崔黎一瞬间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殷云的脸也红透了,他讷讷地呆在原地,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只有殷晓什么都不懂,她气愤地走了进去,指着沈漆灯凶狠地大喊。
“放开……峭峭!”
沈漆灯闻言,手臂略微收紧,将唐峭又拉近了些。
这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唐峭看了他一眼,双手也用了些力,手指微屈,暗暗抵住了他。
即使在这种时候,她仍然不忘与他抗衡。
“放开峭峭……不然……晓晓打死你!”
殷晓非常生气,连语速都比平时流畅不少。她瞪圆了眼睛,气呼呼地走到床边,右手抡成拳状,抬手便要挥向沈漆灯——
“晓晓!”
殷云这才反应过来,他惊呼一声,连忙抬手向后拉。与此同时,殷晓像被按下了某种按钮一样,骤然停下动作,她非常不满,愤怒地扭头往后看。
“阿云!讨厌!”
唐峭注意到在殷云的指缝间有丝线般的暗光一闪而过。
“晓晓,你先过来。”殷云满脸通红,小声嗫嚅道,“不要打扰他们……”
本来唐峭还没什么感觉,被他这么一说,莫名也有点尴尬了。
她略微蹙了下眉,正要解释,沈漆灯突然将她按下去,接着自己支起身子,将唐峭挡在了他的后面。
“你们怎么进来了?”
沈漆灯微微偏头,语调轻快而好奇,眉眼掩在幽暗的光线里,有种隐隐的戾气。
崔黎皱眉道:“我们听到动静,还以为是你们遭遇了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