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子不必拘束。”陆见微扫一眼桌上的菜色,笑道,“当归红枣炖鸡汤可补气血,你多吃些。”
薛关河挠头,原来补气血的汤膳是为云娘子准备的呀。
奇怪,为什么是阿耐交待他。
“多谢陆掌柜。”云蕙到底是掌家娘子,很快适应新环境,不再拘束。
温著之顿了顿,低首继续吃着药膳。
“掌柜的,诊室那个病人怎么处置?”薛关河问。
陆见微:“送去对门药馆。”
反正神偷已经在那边付了钱。
“陆掌柜,”温著之放下碗,“不如先查清此人身份,再做定夺。”
陆见微挑眉:“你是想说,或许这位病人犯了事,才被神偷弄来利用?”
“嗯。”
“那就送去衙门。”
张伯立刻接话:“稍后我送去衙门。”
“我也想去衙门。”云蕙绞着手帕说,“我想看看那两个畜生是什么下场。”
江运昌去报了官,衙门定会开堂审问。
“也好。”陆见微说,“阿迢要不要去看看?”
阿迢无所谓,但触及云蕙闪着泪光的眼神,便点了点头。
“掌柜的,我也想去看看。”薛关河举起手。
陆见微莞尔:“还有谁想去的?”
“我。”岳殊不甘落后。
“行,想去的一起去。”
阿耐出声询问:“公子,我能不能去?”
温著之笑道:“随你。”
饭后,张伯架着病人,携云蕙、阿迢、薛关河、岳殊、阿耐几人一同去了衙门。
客栈内只剩下陆见微、温著之和燕非藏。
燕非藏在后院勤恳劈柴,温著之坐在房间看书。
至于陆见微,在房间内对着人体模型扎来扎去。
扎针的手法她已驾轻就熟,现在练的就是手稳,在稳的基础上还要快。
她的悟性没有问题,只需在熟练度上下工夫。
练了一下午,张伯等人回来。
“掌柜的,那人一送到衙门,衙门的捕快就认出来,他就是个泼皮,经常欺负年轻貌美的姑娘。”
陆见微颔首,看向阿迢。
“除了扔掉我,下毒,他们还做过其它害人的事,被判斩刑。”阿迢言简意赅。
江州城是府城,府衙具备判决斩刑的资格,但还需上报复核,一来一回,恰好秋后问斩。
江家的毒瘤彻底铲除,创伤却难以恢复。
虽说江运昌同样是受害者,云蕙却还是对他心存怨怼,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初江运昌愿意听她的话,断然拒绝宗族的强势要求,她的阿迢就不会遭受这样的劫难。
说到底,他也觉得女儿不能继承家业,连隔了一层的侄子都不如。
云蕙暂时不愿见他,她怕自己一见到他,就情不自禁展露出歇斯底里的一面。
况且她还想与阿迢待在一块儿,弥补十年的空缺。
“陆掌柜,”云蕙忐忑询问,“听说贵店可以提供诊疗,我能不能订一间房在此调养?”
陆见微毫不客气:“次房一天一百文,上房一天五百文,药材另算,不过阿迢是你的女儿,她若愿意亲自为你调养,便不收费。”
“我先订一个月次房。”云蕙取出三两。
陆见微笑着收下。
“二楼的房间你可随意挑选。”
云蕙入住二楼东侧的房间。
她是个相当勤快的人,又掌管家中大小事务多年,身体刚有起色就帮着干活。
客栈的伙计们都是男性,力气活不在话下,但在心细方面远远不够。
阿迢只喜欢研究药理,不懂杂务,客栈的很多事情她也插不上手。
云蕙的加入,倒是给客栈提供不少助力。
不管什么事,她都能做得又快又好。
岳殊的鞋坏了,她及时做了一双新的;薛关河袖子裂了,她细心缝补;阿迢的衣服鞋袜她都亲自缝制,姑娘家的小衣也做了好几件。
阿迢六岁后跟着胡九娘漂泊江湖,很多事既懂又不懂,女儿家的小衣在外头买不到,只能自己缝制,她女红活烂,做的小衣歪七扭八,布料还差,看得云蕙直掉眼泪。
不管怎么说,云蕙入住之后,客栈众人的生活舒适度迅速上升。
陆见微也受益良多。
她没什么“男女大防”的心思,但日常生活中,女性和男性到底会有不便之处。
之前客栈里都是男伙计,她作为唯一一个女掌柜,生活并不那么便利。
云蕙来了之后,不管是对阿迢,还是对她,都格外照顾。
她性子温柔,说话的腔调带着江南特有的柔婉,做事时心细如发,体贴入微,轻易获得所有人的好感。
陆见微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来自长者的温柔守护。
至于江运昌,他心中有愧,不敢强劝妻子女儿回家,便亲自携厚礼上门,表示对陆见微的感激,并想借此机会见到妻女。
奈何云蕙不愿见他,阿迢对他也无多少父女之情。
如此过了五日。
到了洪家父子取枪的日子。
两人一大清早,捧着钱匣子求见陆见微。
陆见微坐在堂中喝茶,桌上放着一方细长的木匣,七尺三寸,外表古朴,叫人不敢小觑。
洪英杰眼珠子黏在上头。
洪贺恭敬道:“陆掌柜,这是十五万两,全都在这,您清点一下。”
张伯接过,数了数,朝陆见微点头。
“洪帮主爽快,此枪便交予你们。”
话音一落,洪英杰就迫不及待打开匣盖,倒吸一口凉气,双目迸发极亮的光。
这枪!这枪!
太霸气了!
他一见便深深爱上。
洪贺眼力不俗,瞧出这杆枪不同凡响,若无此机缘,怕是再拿二十万都买不到。
“陆掌柜慷慨赠枪,洪某感激不尽。”
明明是交易,他却说是赠。
陆见微笑道:“洪帮主客气了。”
“陆掌柜,爹,我先去外头耍一耍。”洪英杰急不可耐,抓起枪就跑出厅堂,在前院挥舞得虎虎生风。
洪贺:“……”
连他这个老父亲都嫉妒了。
儿子得了杆好枪,他也想得一把好刀啊。
他越想心里越像猫爪挠似的,终于鼓起勇气。
“陆掌柜,洪某斗胆问一句,不知可有宝刀售卖?”
一旁的燕非藏立刻竖起耳朵。
陆见微摇首道:“大师锻造神兵极耗费心血,短期内不再出手。”
燕非藏耷拉脑袋。
洪贺也暗自叹息。
“是洪某心急了。陆掌柜,他日若有吩咐,洪某定当尽力。”
“好说。”
洪家父子满意离开。
“掌柜的。”张伯将钱匣递给陆见微。
陆见微收下。
她的私账,除了开张那日金破霄、魏柳、洪贺送的贺仪,单看银子数量,已有40万两。
若再加上贺礼,约有100万两。
是一亿的百分之一。
目标如此遥远。
如果她按照神医谷的千金诊金来算,卖十颗药就能集齐一百万两。
九十九个一百万,就是990颗药。
听起来似乎并不难,但哪有990个人向她买价值千金的药?
“微微,有人来了。”小客提醒。
陆见微凝神听取,倏地挑眉。
“是韩啸风。”
韩啸风驾着一匹快马,一辆马车紧随其后,至八方客栈门前,骤然停下。
院门大开,他却没有直接入内,在外抱拳道:“韩啸风前来求诊,陆掌柜,叨扰了。”
张伯踏出厅堂,站在廊下。
“韩使请进。”
韩啸风牵马入内,身后灰衣使驱赶马车随之进入院子,并前往马厩。
狼狈不堪的马厩七子映入眼帘,吓了灰衣使一跳。
“玄镜司?”俞渐声顶着一头枯草,上下打量郑大路。
他的哑药前两日已经失效,恢复嗓音后话变多了。
郑大路惊奇地瞅了他们一眼,转身从车厢提下一人,那人身着青色衣裳,是位青衣使。
“真是惨啊。”俞渐声出言讥讽,“这是受了内伤吧?我看他是好不了了,后半辈子只能当个废人。”
郑大路蓦地红了眼,粗声莽气道:“你才好不了!你一辈子都只能住马厩!”
“……”
薛关河跑来帮忙拴马,见到昏迷不醒的青衣使,惊道:“这不是冯使吗?怎么伤成这样?”
“多谢薛小哥。”郑大路谢了一声,抱起冯炎大步赶往厅堂。
岳殊将他们引至诊室。
“陆掌柜,之前在望月城,调查胡九娘一案时,韩某听闻您治过被内劲伤到的牛小喜,故厚颜前来求诊。”韩啸风躬身一拜。
这种伤,很少有人愿意冒着风险救治。
玄镜司培养一位青衣使不易,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要来试试。
陆见微摸了冯炎的脉,说:“是为六级武者所伤。”
四级武师无法承受六级武师的内劲,冯炎的经脉和丹田情况很不乐观,若非有韩啸风不惜冒险,给他输入内力,替他撑了一段时间,他恐怕早就成了废人,等不及赶来八方客栈。
韩啸风:“陆掌柜,价钱不是问题。”
“一万两。”陆见微毫不客气,“先交定金。”
“定金多少?”
“二千两。”
韩啸风取下腰间令牌,递给郑大路。
“去钱庄支取二千两。”
玄镜司有经费支持,作为紫衣使,韩啸风有权在未申请的情况下支取钱财,但一次不能超过三千两。
二千两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时间不等人,陆见微令张伯与之签订契约,没等定金取来,就打发众人出了厅堂。
“结束之前,不准任何人打扰。”
众人退到前院,安静等候。
阿耐扒着窗户往外看,转首对温著之说:“陆掌柜决定诊治冯炎了。”
“嗯。”温著之翻了一页书。
“这么危险,她真的不怕吗?”阿耐皱眉叹气,“她师门的规矩也好生奇怪,不赚到钱就不能回去。”
“你若闲来无事,就去打坐。”
“公子,你真的不担心陆掌柜?”阿耐关上窗,凑到温著之面前,“稍有不慎,她就会被内力反噬。”
温著之合上书,神色淡淡:“我为何担心她?”
“她若受伤,咱们就要直面武林盟的迁怒,担心不是很正常?公子,你想哪里去啦?”阿耐捂嘴偷笑。
温著之:“……”
“别这么看我,我哪里说错了?”
“温耐。”
“我去练功!”
对面医馆。
主仆二人看了洪家父子取枪的热闹,又被玄镜司的到来吸引注意。
“身着紫衣……”馆主震惊道,“玄镜司紫衣使,六级武师,代表的还是朝廷,竟也如此恭敬?”
药童张大嘴巴:“陆掌柜到底是什么人啊?”
“洪帮主进去后,拖了几箱贺礼过来;武林盟弟子进去了,再也没有出来;江耀祖和江运盛进去了,判了斩首;江夫人没出来,江东家天天送钱;玄镜司来了,又派人去钱庄取钱。”
“听上去,有些可怕。”
馆主深深吸了一口气。
“何止是可怕,简直是可怖!”
“馆主,咱们以后别说对门坏话了吧。”药童心有余悸。
馆主吹胡子瞪眼:“我什么时候说过坏话?那是合理的猜测与客观的评价。”
“哦。”药童说,“如果您的手不再抖的话。”
“滚犊子!”馆主一脚踹过去。
客栈诊室内,陆见微施出细小的内力,探入冯炎的经脉,探知丹田情况。
还有救。
无名功法的附加功能,她已经得心应手,吸取冯炎体内残存的六级内力,对她而言易如反掌。
眼下所有人都在前院,与她有些距离,她如今已经能够精准控制内力,不会让内劲溢散。
十步之外,只要她不使用大招,其余人察觉不出她的内力等级。
六级内力,对她来说无异于大补。
无名功法急速运转,内力分为无数细小的枝叶,探入冯炎的经脉和丹田,将肆虐的内劲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