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六子:“……”
“你真是‘千面神偷’?”俞渐声惊问。
梁上君白他一眼。
“你这是什么愚蠢问题?”
俞渐声披散的头发早就打了结, 一绺一绺地挂在脑袋上, 极其肮脏狼狈,不见丝毫武林盟弟子的卓然风采。
若只有他一人,他肯定早就发疯了。
好在还有五个师兄弟陪着他。
当然,即便如此,他的精神状态也趋向疯癫。
梁上君的白眼于他而言就是莫大的刺激。
“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
梁上君愣了愣,忍不住哈哈大笑。
“多新鲜哪, 看不起你的人多了去了。”
“我可是武林盟的弟子!”俞渐声震声道。
梁上君手上使劲,一坨马粪朝他脸上扑去,他吓得直歪头,惊险躲开。
“武林盟弟子怎么了?弟子那么多,你在里面也不过泯然众人,也不知道嘚瑟什么。”
“你——”
“余师兄, 少说些话吧。”
“七师弟, 他好几天没说, 让他说说也无妨。”
“好吧。”
七师弟默默挪得远了些。
“你看看,连你师兄弟都嫌弃你。”梁上君不吝嘲讽,“听说你找不到周家屠杀案的凶手,跑去陷害咱们掌柜的,啧啧啧,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俞渐声:“……”
“还有你们几个,都没有长脑子,陆掌柜是那么好惹的吗?追过来之前也不知道打听打听,现在尝到苦果了吧?”
其余五子:“……”
“你别说话了,”岳殊打断他,“快点打扫。”
“唉,寄人篱下就是苦,连个小童都能教训我。”梁上君摇头叹息。
岳殊:怎么比阿耐哥还能叨叨。
好不容易清理完马厩,梁上君净了手,跑来跟陆见微邀功。
“陆掌柜,我扫完了。”
他没戴面具,穿着粗布麻衣,身形高挑瘦削,头发凌乱地搭在脑门上,即便如此,也难掩俊逸姿容。
陆见微翻着账册,说:“你家世不俗,为何要行偷盗之事?”
“家世不俗?你说我?”梁上君自嘲笑笑,“陆掌柜,你看走眼了,我孑然一身,哪有什么家世?”
“哦。”陆见微才不信。
方才梁上君听到“家世不俗”时有一瞬间的僵滞,说明她猜得没错。
她无意刨根问底,只是想试探一下。
“马厩清理完,那就把整个院子都打扫一遍。”
梁上君苦着脸:“陆掌柜,要不你给个痛快话,到底怎样才愿意放过我?”
“有钱赎身,我就放了你。”
“可姓温的要我办的事我实在办不到。”
“那就去扫地。”
梁上君捋了捋头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桃花眼深深凝望陆见微。
“不知陆掌柜可成了亲?”
陆见微失笑:“没有。”
“可有看上的人?”
“没有。”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梁上君含情脉脉,桃花眼仿佛汪了一池春水。
陆见微挑眉:“有宅子吗?”
“没有。”
“有车马吗?”
“……没有。”
“钱庄里的存银有万万两吗?”
“……”
“什么都没有,哪来的勇气自荐枕席?”陆见微无情挥退他,“去扫地。”
梁上君憋得满脸通红,闷头闷脑地跑去扫地。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怀疑。
扫到通铺阶下的时候,阿耐坐在廊道上,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嗑着瓜子。
瓜子皮尽往梁上君扫过的地方吐。
“你能不能别吐了?”梁上君忍无可忍,扫帚撑地,怒目而视,“有点礼貌行不行?”
阿耐哼道:“你要是答应公子,也不会在这扫地。”
“给陆掌柜效力我愿意。”梁上君挥舞着扫帚,愤愤扫荡。
“那就对喽,我是客栈的客人,你是客栈的伙计,什么时候轮到伙计教训客人要礼貌了?小心我去陆掌柜那儿告发你。”
“你去告,赶紧的,别耽误我扫地。”
阿耐眼珠子一转,“我听说你偷东西时耐心极好,有时候为了偷东西,能一动不动几个时辰。”
“小意思。”
“可你今天好像很没耐心。”阿耐打量他的脸,“不会是你方才自不量力地自荐枕席,被陆掌柜拒绝了吧?”
他呵呵笑起来,不给梁上君留丝毫情面。
“小屁孩,关你什么事!”
“你才小屁孩!陆掌柜根本就看不上你!”
“看不上我就能看上你?毛还没长齐想什么美事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才没你这么龌龊!”
“说你小屁孩还不承认,男欢女爱有什么龌龊的?你个童子鸡!”
“我又不喜欢陆掌柜,你说什么疯话?”
“不喜欢还跟我掰扯这么久,做人要勇敢点,自荐枕席怎么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陆掌柜那样的美人不值得喜欢吗?”
“你——”
“阿耐。”温著之自推轮椅出来,打断阿耐的话,面向梁上君,“陆掌柜仙姿玉貌,自然值得。”
“哦?”梁上君杵着扫帚,意味深长道,“这么说,你很倾慕她?”
温著之神色悠然:“倾慕与否,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此非君子所为。”
梁上君讥笑:“承认都不敢,放心吧,陆掌柜不会看上你的。”
“阿耐,回屋。”温著之转身。
梁上君冷哼,扫帚舞得飞快。
马厩六子看完整场大戏,纷纷陷入沉默。
俞渐声止不住话瘾:“这种女人也有人能看上?”
没人理他。
他问:“怎么都不说话?”
七师弟低声道:“她长得挺好看的。”
“武功也高。”
“还会治病。”
“师门应该很强。”
“看上挺正常的。”
俞渐声震惊:“你们是不是被她虐傻了?”
五人沉默。
实事求是而已。
若非他们跟陆见微结了怨,陆见微这样相貌和实力并存的姑娘,当是极佳的伴侣人选。
俞渐声颇感荒诞,瞪了他们半晌。
武林盟的面子和里子全都丢尽了!
柜台后,陆见微翻阅药经,小客在她脑子里深感困惑。
“他们竟然夸你。”
陆见微丝毫不觉意外。
“我这么优秀,不应该被夸?”
“可问题是,他们现在被你虐待,竟也能夸出口。”看俞渐声就知道了。
“说明他们比俞渐声聪明。”
“什么意思?”
“他们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故意吹捧我,让我善心大发,放他们一马。”
小客:“处境不妙?”
“武林盟迟迟不来人,他们自然惶恐。继续待下去,他们以后在盟内无法抬头。”
“之前被反杀,不就已经抬不起头了吗?”
“不一样。如果武林盟及时反应过来,从我手中救走他们,他们不至于落入现在这么被动的地步。”
“也是。”
陆见微笑道:“可惜,奉承我也没用。”
她只爱钱。
临近午时,韩啸风从外回到客栈,奉上八千两银票和一本图录。
说是宽限五日,只是担心出意外不能及时取到银钱。
“你们玄镜司还不算穷。”陆见微随口说了一句。
韩啸风失笑:“这次不知为何,拨款较为顺利。”
“韩使,玄镜司人员受伤,诊金都不用自己掏?”薛关河好奇。
韩啸风:“若是因任务受伤,司里会拨款补助,若是因私事,只能自行承担。”
“那你们这次任务挺惊险,冯使受了这么重的伤。”薛关河目露同情。
韩啸风笑笑,朝陆见微拱手。
“陆掌柜,冯炎的伤已无大碍,韩某便不再叨扰了。”
武者受伤是家常便饭,冯炎体内残留的内力已被清除,又喝了药,剩余的伤无需继续留在客栈休养。
陆见微颔首:“慢走不送。”
三人出了院门,恰好碰上前来求诊的赤云峰三人。
葛长老犀利的目光扫过冯炎,心中不免震惊。
玄镜司青衣使被六级武者重伤,并向八方客栈求诊,此事已不是秘密。
很多人都在观望事情的结果。
冯炎此时内息稳定,完全不见经脉受损的痛楚和虚弱。
他真的被陆见微治好了!
这位陆掌柜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连这样的伤势都能治?
之前在双溪城,赤云峰没有出面为她说情,她会不会拒绝为赤云峰弟子诊治?
葛长老心里划过无数思虑。
“有客人。”岳殊跑到门口,礼貌道,“客人是要住店?”
他不认得罗连环三人。
薛关河随后招呼:“罗姑娘,葛前辈,请进。”
“薛少侠。”葛长老拱了拱手,又对身后弟子说,“将你罗胜师兄抬进客栈。”
弟子领命。
罗连环进门便跑到厅堂,左右张望,瞧到柜台后的陆见微,急切趴过去。
“陆掌柜,救救我师兄!”
陆见微闲闲合上书,“先把欠我的一万两交了。”
“葛叔叔,快,一万两。”罗连环催促身后的葛长老。
葛长老无奈,掏出一万两银票。
“先前在双溪城失礼了,没有及时交付诊金。”
陆见微收下,又道:“要治罗胜?”
“还请陆掌柜出手相救。”葛长老抱拳行礼,又掏出一万两,“此乃诊金。”
陆见微坐地起价:“耽搁这么久,他的伤势更严重,一万两治不了。”
葛长老神色未变:“您说个数。”
“两万。”
“成交。”
赤云峰弟子在岳殊带领下,将昏迷的罗胜搬入诊室。
岳殊打眼一瞧,差点吓一跳。
病患面色灰白,呈将死之状。
“我诊治时不能有外人打扰,”陆见微走入诊室,说,“烦请诸位去前院等候。”
众人全都去了前院。
薛关河和岳殊有了经验,顺手搬出条凳,放在院子里,谁爱坐谁坐。
罗连环目光转了一圈,在梁上君脸上停留稍久了些,而后小声问:“燕哥哥呢?”
“你是说燕非藏燕大哥?”岳殊指了指客栈后头,“他在河上练刀。”
“为什么要在河上练刀?”
“掌柜的嫌吵。”
“……”
罗连环到底更担心师兄安危,压下念头,安静坐在前院等待结果。
“大家喝点茶,吃些点心。”云蕙不知从哪搬出矮桌,拎着茶壶给他们倒茶,还捧上点心。
薛关河惊叹:“云姨,你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他们跟掌柜交钱的时候。”云蕙笑容极温柔,将红豆糕递到阿迢面前,“吃点。”
阿迢依言,红豆泥香甜软糯,她忍不住眯起了眼。
云蕙微红眼眶:“多吃些。”
阿迢抬头看了看她,又拿了一块,后低头侧身,拒绝意味很明显。
“云姨,我也要吃。”薛关河作怪抢过碟子,“您的手艺真好。”
云蕙笑了笑:“喜欢就多吃点。”
“好嘞!”
诊室内,陆见微驾轻就熟,吸收完内力,喂了他一颗治疗内伤的药,打坐消化。
罗胜的伤是五级杀手造成的,对陆见微而言,只能算打打牙祭。
进度条稍稍往前走了一点,还是没能突破六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