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江夫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我当初就不该同意,我应该坚决一点的。”她泪如雨下,凄厉嚎问,“江运盛,江耀祖,我再问一遍,你们到底知不知道阿迢在哪?她到底在哪!”
江耀祖哈哈大笑:“她早死了!早死了!”
“是你们干的对不对?”江夫人死死揪住他的衣领,“是不是你们干的!”
“我不知道,”江耀祖说,“我还小,是我爹做的。”
江运盛吃了药,脑子同样不清楚,方才一直都是儿子说,没有他表现的机会。
这下终于轮到他了。
“没错,是我干的。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分江家的财产?”
“二弟,你在说什么啊?”江运昌身子晃了晃,眼里空茫茫一片,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
江运盛露出不满的表情。
“大哥,我没办法啊。耀祖哭着跑回来告诉我,你们没把他当亲儿子看,要给那个死丫头分一半财产当嫁妆。我心疼啊。丫头是外人,儿子才是自家人不是?”
“你干了什么?”江运昌胸腔闷痛,只能发出气音,血缘亲人的残忍狠辣近乎将他击垮。
他真心对待的兄弟,往他心口狠狠插了一刀,血淋淋的。
“要是亲儿子,你哪舍得分出一半呢?”江运盛得意笑道,“所以啊,我就让人偷偷迷晕了死丫头,把她扔到南州,扔得远远的,你们一辈子都找不到。”
陆见微插了一句:“既如此,为何不杀了她,一了百了?”
江运盛蹙眉摆手:“杀人那不是造孽吗?我可不干这肮脏事儿!”
众人:“……”
你把一个小姑娘扔到南州乱葬岗,就不叫造孽了吗?
简直是禽兽不如!
“江运盛!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江夫人疯了似的拔下头上的簪子,直直刺向他脖颈。
一只细瘦的手握住她手腕。
“放开我!我一定要杀了这个畜生!”
阿迢平静地望着她,说:“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江夫人愣住,目光挪到她脸上,泪水忽地簌簌往下落,反手抓住她的手臂,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江大夫,你叫什么名字?”
她攥得很紧,像是攀附着最后一根浮木。
阿迢手臂发疼,却没有抽回来。
“我叫江水迢,小名阿迢。”
轰——
仿若一声惊雷,在江夫人和江运昌脑中炸裂。
两人仿佛被这个世界排斥在外,听不到声音,看不清人脸,眼前模糊一片,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水中泡影,一戳就散了。
他们不敢置信,直接懵在原地。
她说她叫什么?阿迢?是他们的阿迢吗?
那个梳着总角、雪白可爱、聪慧异常的阿迢吗?
江水迢这个名字是江运昌起的。
他和夫人乘船从外地返回江州,夫人晕吐不止,他吓坏了,幸好船上有位大夫,替他夫人诊了脉,说是喜脉,吐不是因为晕船,而是因为怀孕。
他高兴极了,望着迢迢江面,便说:“以后是咱们的孩子就叫‘江水迢’,男孩女孩都能用。”
数月之后,江夫人艰难生下一女,小名“阿迢”。
往昔的情景如昨日重现,江夫人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甚至攥得越来越紧。
阿迢眉头皱了一下。
江夫人像是被烫到,连忙放开她,小声急切问:“疼不疼?是不是我弄疼你了?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说话时,泪珠不断滚落。
众人瞧着心酸。
岳殊想到自己爹娘,失去亲人的痛楚再次涌上心头,眼眶渐渐湿润。
他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脆弱,遂偏过头去。
余光扫到陆见微时,竟发现她眼角似有泪光浮动,再看过去时,又消失不见。
是错觉吗?
肯定是错觉!
阿迢摇摇头:“我不疼。”
“怎么会不疼,你还那么小,那么小……”江夫人终是没忍住,死死抱住她,哭得肝肠寸断。
阿迢身体僵住,下意识要避开她,却在碰到江夫人的肩膀时顿住,到底没能推开,笨拙地拍了两下。
这个举动让江夫人哭得更惨了。
江运昌呆若木鸡,眼眶浮出泪水,蜿蜒而下,滴落在地。
他很想上前抱抱妻女,可他不敢。
双脚像生了根似的,与地面黏在一起。
江运盛和江耀祖父子的药效还没过,脑子紊乱,见到此种情景,不由哈哈讥讽。
“这些年不知多少人冒充死丫头,你们就这么信了?”
“我信!”江夫人陡然抬头,急切告诉阿迢,“我昨天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恨不得把我的东西都给你,我整夜睡不着,一直在想着你,你就是我的阿迢!”
“我看你是疯了吧!”江运盛说,“大哥,你管管她,都疯成什么样了。”
“你闭嘴!”江运昌骤然怒喝,一耳光甩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额上青筋爆出。
江运盛受不住力,砰地歪倒在地,嘴角裂开,血丝缓缓流出。
“你敢打我爹!”江耀祖气得起身,满脸戾气地冲过来,拳头直逼面门。
江运昌抬脚就踹:“畜生!”
他大病初愈,没多少气力,力道反作用下,差点把自己踹倒,好在张伯及时扶住。
他缓了口气,说:“蕙娘,阿迢有个胎记。”
云蕙一愣,“对,胎记,胎记在这……”
她掀开阿迢左臂的袖子,捋至臂弯处,一块褐色的胎记映入眼帘。
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江耀祖和江运盛没关心过一个小丫头,也不知道她还有个胎记,毕竟她是个姑娘,平日住在后院,见人时也不会露出胳臂。
两人心中一个咯噔,怪不得之前冒充的姑娘,夫妻俩都毫不犹豫打发了。
云蕙又哭又笑:“其实不用看胎记的,阿迢有几分像她外祖母,我昨天见了就觉得亲切,可是我当时在床上晕晕乎乎,怕又是做梦,没敢认。”
江运昌恍然,怪不得蕙娘见到阿迢就要问她名字。
岳母去世早,他没见过,想不到这上头。
如今已确认无疑,治好他病的就是他的亲生女儿!他的阿迢没有死,她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身边有这么多厉害的江湖客。
云蕙想了十年,盼了十年,终于等到这一天,她摸着阿迢细瘦的手臂,悲喜交加,本就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阿迢稳稳扶住。
“带她回你房间。”陆见微说。
阿迢轻松抱起云蕙,转身回到房间,看也没看江运昌。
“蕙娘……阿迢……”
“江东家不必担忧,阿迢医术不错,会照顾好夫人。”陆见微看向江运盛父子俩,不带任何情绪,“你不妨想清楚,该如何处置他们。”
江运昌脱口而出:“他们心狠手辣,丢弃阿迢,让她受了这么多年苦,我要报官,让他们尝尝受苦受难的滋味!”
两人都是寻常百姓,不适用江湖规矩,报官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陆见微挑眉:“方才说的赎人,江东家是否还有兴趣?”
此话问得扎心,江运昌面色一僵。
想到自己方才还为他们求情,甚至打算花重金赎出他们,心里面就止不住地作呕。
“陆掌柜,今日之事多亏有您出手,让我认识到这两人的狼心狗肺,您在他们身上用的药不是凡品,江某不敢叫您破费。待我处置了他们,必定登门道谢。”
陆见微笑道:“好说。”
“陆掌柜,蕙娘她们……”
“待你处理好家务事,再议此事不迟。”
江运昌深深一拜,哽咽道:“有劳陆掌柜。”
他遥遥望着紧闭的房门,却不敢踏出一步。
若非他当年软弱无能,叫宗族压制,被亲弟弟的漂亮话蒙蔽了双眼,他的女儿就不会受此苦难,他的妻子也不会对他心生怨恨。
都是他的错。
“张伯,送客。”
江运昌抹了眼泪,叫来家仆押走禽兽父子,张伯将他们送至院外。
院门一开,门外站着两人。
年轻人架扶着大汉,面带讨喜的笑。
“你是何人?”张伯心中一惊,他竟没能察觉到此人气息。
大汉似乎奄奄一息,呼吸几不可闻。
青年小心问道:“我听说贵店有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治好了江东家的病,我这兄长的伤一直治不好,就想来试试。”
张伯心中存疑,但开门做生意哪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店里有掌柜和燕大侠在,就算此人不对劲,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掌柜的开店也是为了锻炼医术,这人来得倒也及时。
“进来吧。”
青年架着大汉踏入客栈,面上满是好奇,左右张望,目光掠过通铺房间,再投向马厩。
“他们是?”
张伯淡淡道:“犯了错的人。”
“……”
青年似是被吓到,再也不敢张望,低着脑袋随他进了厅堂。
一楼共六间伙计房,燕非藏、薛关河、张伯、岳殊和阿迢各占据一间,还剩一间。
正好可做临时诊室。
“放这儿。”
青年依言放下大汉,在狭窄的房间内转身,削瘦的身形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大夫在哪?”
张伯回来时没看到陆见微,估摸着她已经上了楼,遂去楼上寻她。
三楼房间,陆见微一下趴到床上,脑袋抵住枕头,卷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小客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陆见微闷声道:“没事,就是想我爸妈了。”
“……哦。”系统无法感同身受,小心地安慰,“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
“有感而发,缓一会儿就行。”
“店里来客人了,是求医的。”小客转移她的注意力。
陆见微懒洋洋道:“死不了。”
“不想赚钱了?”
陆见微数着账户的余额,说:“我现在还算有钱,少这一个不少。”
“在一亿面前不够看。”
“我就不能有休息的时间吗?”
“每一个都比你忙。”
陆见微掀开被子,“谁说的,我看温首富就闲得很,你说他天天无所事事,钱都是怎么赚的?”
“是啊,腿脚不便都能赚大钱,你却想着咸鱼。”
“我又不想当卷王。”
陆见微听到楼下的谈话,也听到张伯上楼的脚步,叹了口气,慢吞吞坐起来。
“小客,你就没发现客人不对劲吗?”
小客调侃:“发现了,不说是给你表现的机会。”
“……”
门外响起声音:“掌柜的,有人求医。”
陆见微抛掉脑子里的多愁善感,想想金山银山,想想商城里的穿越道具,整理完情绪,打开门。
她从廊道走到楼梯,再沿着楼梯前往厅堂。
每走一步,过去的记忆就被封锁一部分,直到青年讨喜的脸映入眼帘。
她露出温柔和善的笑。
“你是大夫?”青年瞅了眼她,疑惑道,“不是说大夫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吗?”
陆见微问:“里面的是你什么人?”
“我大哥。”青年不耐烦,“你能不能治啊?”
陆见微慢条斯理道:“他受的是只是些拳脚伤,外头随便哪一家医馆都能医治,你为何非要到这儿来?”
“胡说,我在对门治了一夜他都没醒,哪里好治了?”
陆见微:对门风评被害。
她说:“我可以治,但我出手,诊金一万两起步,你还要坚持吗?”
青年愣住,不敢置信问:“你是大夫吗?你怎会如此没有医德?你凭什么歧视穷人?”
“我不歧视穷人,我歧视的是——”陆见微吊了一下胃口,“心怀鬼胎的人。”
七级攻击道具骤然启动,无形的内劲巨浪般压迫青年的后背,他下意识调动内力抵抗,却难以逃脱道具的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