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雁行:“……”
原来是你,黄牛党!
当即就有人抗议,“五十文?你怎么不去抢?”
“就是,这卤肉一斤才六十文!街头那家蜜饯果子一斤才多少钱?”
那人也不跟他们呛声,只一手举着点心包,一手叉腰,歪着肩膀抖着腿,“六十文!”
他也不缺这点钱,就是享受这种玩弄别人的快乐!
话音刚落,一个小厮打扮的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动作迅捷无比,一手交钱,一手抓蛋挞。
“我我我!”
这几日主子不知从哪儿得了信,非要吃这个,可他们从哪儿弄去?
外头倒是有几家铺子看得眼红,私下里偷偷仿制,奈何酥皮简单,可里面那瓤儿却犯了难。
听说是鸡蛋做的,有人就用牛乳蒸蛋羹,可总是差了点事儿,又腥气,死活不出那个味儿。
因吃不到,主子发了好大的火,不曾想叫他碰上了。
多花几十个大钱又如何?别人办不到的我办到了,这回入了主子的眼,以后有的是好处!
众人:“……”
疯了!
真是人傻钱多!
足足六十文,割几斤肉家去炖着吃不香吗?
师雁行:“……”
当天晚上,她就写了一块牌子挂在门口:“严禁高价倒卖!”
因许多人不识字,她还特意趁人多的时候吆喝了几嗓子,得到无数肯定。
这师家好味的东西本也不算太便宜,若后面再有人趁机抬高物价,正经食客不就吃大亏了吗?
二师兄来蹭饭,看着那块牌子久久无语。
小师妹这笔字吧,确实颇富特色。
“看不下去你就替我写一个!”师雁行拉着脸道。
瞧不起人啊?她觉得写得还不错呢。
田顷犹豫片刻,还真就挽着袖子重新写了个贴上。
人胖,字也富态,一看就很有食欲。
师雁行当即换了笑脸,把他跟鱼阵都安排在最靠外的餐桌上,当活招牌。
她发现这一大一小的吃相都太有吸引力了,不用来拉客简直暴殄天物嘛!
田顷从小没过过苦日子,嘴巴就特别刁钻,还很擅长点评,出门在外最痛苦的不是胖子不爱走路,而是吃不到顺心的饭菜。
但这份痛苦在来到师家好味后奇迹般地消失了。
我好了!
就着毛血旺往嘴里扒饭的时候,田顷还想呢,原本他都做好了来师父师娘这边同甘共苦的准备了,没想到哇,竟是养膘来了!
天意啊,天意。
这血旺的味道当真戳在他喜好的点上,毛肚脆嫩、鸭血滑弹,就连他最深恶痛绝的黄豆瓣,竟也觉得眉清目秀起来。
他有种莫名的熟悉:
这菜合该在川蜀一带诞生!
连着红油狠狠挖一勺拌饭,荤的素的一起下肚,腹内活像炸开一团火,热辣辣的痛快。
过瘾!
师父他老人家太过英明,光冲这份手艺吧,小师妹就堪为一代宗师!
可惜她说了,如今店小人少,精力不够,暂时侧重便捷小吃,热菜每天精选几样罢了。
等以后本钱攒够了,多聘几个厨子,再逐渐实现分流。
待到那时,就能肆意点菜了。
田顷吃得大汗淋漓,一边扒饭,还要一边提防对面的小家伙偷菜:
小师妹说了,小小师妹不好吃这么辣的。
但鱼阵忍不住,一双小肉手总是蠢蠢欲动,一到餐桌上,两人就打起攻防战。
小孩子嘛,总有点叛逆心理:大人越不让干的事儿,越想干;大人越不让吃的东西就越想吃
田顷觉得小师妹有点太过紧张了。
三岁的女娃娃了,完全可以吃辣椒了嘛!
在他们老家,谁不是嚼着辣子长大的!
没点辣子那能叫吃饭?
趁师雁行和江茴没注意,田顷偷偷夹了一点鸭血,犹豫了下,先往清水碗里涮了涮,这才偷渡到鱼阵碗里。
鱼阵又惊又喜,慌忙用小手盖住碗沿,贼兮兮扭头四顾,确认娘和姐姐都没注意到,这才埋头划拉到嘴巴里。
哇哦哦,滑溜溜软弹弹,真好玩!
田顷盯着她,“嘴巴疼不疼?”
残存的辣椒素带来微妙的刺激,进一步勾起内心深处的食欲。鱼阵摇头,直勾勾瞅着他眼前的大盆,满脸都写着“还想吃”。
田顷乐了。
小丫头很是要得嘛!
两人吃得那叫一个香,路人看得那叫一个馋,当即就有人进来问这是什么菜,能不能点,竟一口气卖出去七份,将师雁行准备的毛血旺食材一扫而空。
一时饭毕,一大一小两人托着同样圆滚滚的肚皮向后靠在墙上,嘴巴俱都丰满而艳丽,餍足地像极了橘猫。
鱼阵扭头,看看田顷的肚皮,再看看自己的,嘿嘿发笑。
我们都有圆鼓鼓!
师雁行笑眯眯端着两盏清爽绿豆沙过来,“来来来,清热败火。”
浅绿色的细沙盛在白瓷盅子里,像极了外面日意盎然的春色。
绿豆磨成细沙后加冰糖熬煮,远比直接煮大颗绿豆来得简单快捷,又容易入味。
吃了辣物之后来一杯最爽了。
田顷美美吃了一盏,觉得不够,“还有吗?”
他火力大!
师雁行正要说话,忽听背后有人问道:“请问这里的掌柜可是姓师么?”
扭头一瞧,约莫三步开外站着一位陌生女郎,身着青色短打,脚踩黑色布鞋,肩挎包袱手提短棒,身材高大健硕,满头乌油油长发都绑成一条辫子压在脑后,露出的脸蛋被阳光晒成深蜜色,十分精神利索模样。
师雁行心头一动,试探着问:“可是胡三娘子?”
来人闻言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正是,小娘子便是郑大官人信里提到的师雁行师小掌柜吧?”
“是我是我!”有了新欢,师雁行立刻抛弃二师兄,直接蹿到胡三娘子跟前,亲热地挎着她的手臂往店内走,又嘘寒问暖,“一路辛苦,来这里就是到家了,可要用饭?吃不吃得辣?”
哇哦哦哦,这大腿线条,这手臂肌肉!
不搅牛奶可惜了!
安排,马上安排上!
第65章 麻辣烫
胡三娘子显然是被师雁行的热情惊到了, 旋即又升起一丝感动。
任谁被新东家这般接待都会高兴的吧?
她有预感,这将会是一段非常愉快的新活儿。
见胡三娘子一路风尘仆仆,师雁行先让她去后院简单洗漱,又指着楼上道:“二楼左手边那个屋子是你们的卧室, 一应铺盖早就翻晒数日, 手巾、牙刷子、铜盆等物事都是齐备的, 有需要就上去。”
胡三娘子低头看自己鞋底的一圈泥巴,再看看人家清清爽爽的铺面, 也不扭捏。
“既如此, 容我先去换了衣裳再来。”
待她上楼,推门进到卧房, 映入眼帘的便是左右两侧贴墙的上下铺, 一边已经有人了, 被褥叠得板板正正。
另一边还空着,想必就是自己的。
胡三娘子看了一回, “这床倒是有些个意思。”
上面可放东西,站着拿取也方便, 下面睡人,并不碍事。
床是靠墙摆的, 余下的三面都挂着帘子,白日打开, 晚间合上, 纵然两人共处一室,也各有空间,互不妨碍。
胡三娘子自小四处闯荡, 多得是与人挤大通铺, 便是露宿郊外也是常事, 本不大在乎这些。
可见东家这般费心,心中仍是熨帖。
胡三娘子脱下满是尘土汗渍的衣裳鞋袜,又端着铜盆去后院简单搓洗一回,十分神清气爽。
才站起身来,却见方才在门口煮粉的姑娘提着热水桶过来,抬头见她一副完事的模样,惊愕道:“你,你冷水洗的?”
胡三娘子看着她手中翻滚着热气的木桶,晓得是特特为自己烧的,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多谢费心,习惯了,倒没那样娇气。”
郭苗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夹袄,再看看对方撸着袖子还一点儿不起鸡皮疙瘩的样子,人都傻了。
“你,你可真厉害啊!”
“这么快?”听见动静的师雁行过来挑帘子一瞧,马上猜出事情始末,笑道,“也是我没说清楚,倒不必着急,咱们就是做吃食的,白日里柴火不断,空着也是空着,别的倒还罢了,热水是不缺的,以后可不用这么委屈自己。”
胡三娘子哎了声,心头热乎乎的。
因胡三娘子来得有些晚,店里东西卖得差不多,新鲜菜蔬也没几颗,师雁行索性就将各色卤味攒了一盘,笼屉里剩下的最后一晚腐乳肉也不卖了,到底不够。
她往后厨扫了眼,见各样菜蔬好似都剩了点,可偏偏又不多,灵感就来了:
弄点麻辣烫嘛!
因日日要卤肉,哪日不要熬高汤?汤底都不用另寻。
将剩下的菜蔬都抓来焯水烫熟,再加一把粉条,几片鸭血,各色菌菇、腐竹,土豆切片,凑了满满当当一大盆。
已经开春了,听说城外山坡上绿草如茵,长满了野菜,市面上可挑选的蔬菜品种骤然增多,价钱也降下来了,最近师雁行她们没少吃。
这可是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食品,放到后世能贵出花儿来!
说起来,她和江茴她们都还没吃晚饭呢,干脆也一并做了。
这么想着,手下不停,又烫了些腐竹、银耳和木耳进去。
木耳和银耳这类干菜需要提前泡发,但如果来不及,可以用温水小火慢煮一会儿,也能得到类似的效果。
可惜准备的毛肚都混在刚才的毛血旺里卖光了,不然麻辣烫里涮毛肚也是一绝!
吃麻辣烫,酱汁是关键,再调一个酱汁。
五公县不靠海,海鲜少且贵,没得蚝油。
不过高汤的鲜美勉强可补足一二,也算差强人意了。
花生刚传入大禄朝不久,种植不够广泛,价格偏高,在做麻汁时,师雁行不得不降低了它的含量。
所幸芝麻很香,整体口感倒也没多大差别。
挑半勺麻汁和开,配上香醋、糖等拌匀,香味儿就出来了。
在场都没什么挑嘴的,蒜也吃得,少不得大刀拍蒜切沫。
这是典型的北方麻辣烫调料,味道相对浓郁厚重,爱吃的能爱死,不爱吃的可能觉得有点黏糊有点腻。
胡三娘子在旁边瞅着,一边干咽唾沫一边惶恐。
这是在为自己接风洗尘吗?
忒破费,怪惶恐的。
不过……乖乖,可真香啊!
那边师雁行弄好了才一转头,就对上田顷绿油油的眼睛,她惊讶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田顷:“??”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师雁行换了个说法,“天都黑了,你也吃饱了,再不回去师父师娘该担心了。”
田顷的喉头滚动了下,直勾勾盯着她端着的大盆,“都是一家子骨肉,说什么见外的话,小师妹家里来了客人,我帮着招待一二也是分内之事。”
师雁行:“……”
来来来,你有本事看着我的脸说话!
什么“帮着招待”,我看是招待你吧?
这家伙真是没有一丝无辜的赘肉,都是凭自己的真本事吃出来的。
江茴就笑,“让田老爷尝尝再走吧。”
师雁行:“……”
救命,这个称呼真是听一次别扭一次!
真论起来,江茴的称呼没错,因为田顷是举人。而根据习俗,只要是中了举的就会被尊称为“老爷”,哪怕你今年才十岁也没关系,这代表一种地位和士人阶级的认可。
但因为前几天颇富戏剧性的初遇,以及师雁行本身经历的关系……敬重自然是有的,但她对这位二师兄真的“尊”不起来。
毕竟也没大多少,还是个会跟自己一起窝在火炉边骂骂咧咧剥栗子的……
田顷在外面被叫习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出于礼节道:“您是小师妹的母亲,也算我的长辈,快别这么喊。”
于是稍后收摊,众人将两张桌子拼在一处,重新围坐下来。
江茴显得很高兴。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这么多人在一起用饭,只是看着就觉得热闹。
胡三娘子这才刚才门口那摊开的胖子是位举人老爷,不由十分惶恐,又要行礼,被田顷亲自按住了。
“心诚则灵,心里敬重就行了,私下里不必拘束,倒不自在。”他眼睛看着麻辣烫的盆,语速飞快道。
耽搁啥啊,那什么大杂烩都要凉了!
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顿饭下来,胡三娘子已是受宠若惊,宛如身在梦境了。
以后自己天天吃这样的饭?
这不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