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他忙叫住她,“我就是有些想宁宁了。”
桃夭总算瞧出来了,他就是不想自己同长生说话,
如今愈发小心眼了!
又见他面色苍白,身子确实不舒服,只好道:“我去去就来。”
她出去同长生道:“他身子不舒服,咱们下次再聊。”
长生站起身,“我先回军营了。”
桃夭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就不留你用饭了,等我去军营再去瞧你。”
长生笑,“那我等着姐姐。”
桃夭送走长生,匆匆赶回屋子,见谢珩正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
桃夭坐到床边,用手指戳戳他的背,笑,“人走了。”
床上的男人蹭地坐起来,轻哼,“下次没我的允许,不许见他。”
她瞧见他这副模样实在可爱,捧着他的脸,笑道:“就是一个一块长大的弟弟而已,我心里只有三郎一个。”
弟弟?
那倒未必!
男人最知晓男人,那个狼一样的少年心里早就惦记着她。
他才来凉州时其实就在军营里见过他,就连从不轻易夸人的裴温都对他赞不绝口。
能在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的,全都是心狠手辣的主。
若他不是太子,恐怕那小狼崽子早就杀他夺妻了!
不过这些事他并不想她知晓,抱着她,“困了,再陪我睡一会儿。”
她“嗯”了一声,陪着他躺下。
一觉醒来已是晌午。
桃夭服侍完谢珩用完早饭后,正要叫采薇去端药过来,早上没见着自家哥哥的谢柔嘉亲自端了药来。
她一见到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哥哥如今面色苍白,病怏怏倚靠在床头,眼泪夺眶而出。
谢珩伸手替她揩去眼泪,“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莫要再这样冲动。”
谢柔嘉揉揉眼睛,“我知道。”
两兄妹聊了约半刻钟的功夫,谢柔嘉见哥哥累了,道:“那我先回去,明日再来瞧哥哥,哥哥要赶紧好起来,给我生一个小侄子。”
谢珩见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开口闭口生孩子,训斥,“成何体统!”
谢柔嘉抱怨,“哥哥怎还是同从前一样古板无趣。”
不待谢珩说话,她又笑,“奈何嫂嫂偏偏喜欢的不得了!”
瞬间没了脾气的谢珩见桃夭进来,轻咳一声,“还不快些走。“
谢柔嘉知晓他是嫌自己碍眼,道: “那哥哥好好休息。”
又对桃夭道:“辛苦嫂嫂了。”言罢便出门去了。
桃夭见谢珩耳朵红了,心中十分好奇谢柔嘉同他说了什么。
不过人家两兄妹的私房话,她也不好问,正要哄他吃药,谁知平日里吃药难如登天的男人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桃夭愣了一下,见他欲作呕,赶紧倒了茶水服侍他漱口,又给他塞了一颗酸梅,这才道:“三郎不怕吃药了?”
谢珩将她拉到怀里,亲亲她白皙的脸颊,“按时吃药才能好得快。好早些给妹妹生个小侄子。”
不待她说话,他咬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朵悄声道:“想吃。”
桃夭的耳朵,红得更厉害了。
*
谢珩年轻底子好,恢复得极快,在床上躺了三五日,便能下地行走。
他是个闲不住的,精神一好便立刻召来裴温等人在暖阁内商议与突厥之事。
裴温道:“明日就是谈判的日子,殿下打算如何谈?”
“拖。”谢珩一脸凝重,“眼下大雪封山,对方的粮草恐怕撑不到这个冬天。”
裴温颔首,“那明日的谈判?”
谢珩看向桃夭,嘴角微微上扬,“明日还要劳烦太子妃走一趟。”
桃夭没想到他醒了还叫自己去,正要拒绝,只听他道:“宁宁只需要拿出从前同旁人砍价的本事就好。”
桃夭见他如是说,知晓自己谈不谈成根本不要紧,便放下心来。
翌日一早,桃夭用完早饭后便同谢珩去了军营。
谈判的依旧是上次那几个使臣。
他们一见到桃夭,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余使臣倒是十分淡定,唯有一个脸上有一道疤的使臣凶神恶煞瞪着桃夭。
有谢珩在外头坐镇,这次桃夭的心便安定,也不惧他。
谈判开始以后,她又把自己的要求稍稍提高了些,“突厥往东退后两百里,从此以后向我大胤称臣献贡。”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才过了不到五日,桃夭竟然已经从一百五十里涨到两百里。
国土之争,莫说几十里,便是寸土都难让。
突厥使臣们面色极难看,皆瞪着面前身高不足七尺,说话却极气人的美貌小郎君。
尤其是疤痕脸,言语神情异常激愤。
桃夭心想若不是有人在场,他恐怕当场要杀了自己。
其他使臣商议后说了一大堆的话。
鸿胪寺的译语只翻译了一句:他们不肯。
桃夭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幽幽道:“下次再谈,就是二百五十里。”
话音刚落,站在她身后的齐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鸿胪寺少卿完整翻译了桃夭的话。
眼下突厥内部正在进行王储之争,几个使臣本就是四王子的亲信,听了她的话显然知晓她亦没有谈判的诚意,虽愤然,倒不至于抬过激动。
唯有刀疤脸气得面目狰狞,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后,憋红了脸憋出一句十分生硬的中原话。
“你怎么不会抢!”
这话不用大林寺少卿翻译,桃夭听懂了。
心道这话倒是耳熟得很,每回她去同人家砍价,人家也是这样骂她的。
她道:“二百六十里。”
刀疤脸闻言蹭地拔刀。
桃夭身后的齐云同齐悦见状立刻将她护到身后去。
裴温等人手持刀剑,齐齐上前。
营帐内一时剑拔弩张。
桃夭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动手,亦是手心冒汗。
好在其他几个使臣将他拦下来,不断向桃夭陪笑脸。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桃夭淡淡道:“无妨。”
谈判再次不欢而散。
裴温板着脸将他们送了出去。
不同于上次的胆,战心惊,桃夭气定神闲出了营帐。
今日下了小雪,隔着稀薄的雪幕,她瞧见突厥使臣正朝着自己望来。
桃夭为了展现大胤乃礼仪之邦,十分友好地朝他们挥挥手。
然后,那她瞧见那个谈判时气得最厉害的使臣当场要拔刀,被自己同伴拦下来,忙不迭向裴将军表达歉意。
桃夭小声问齐云,“你说他怎那么不经气?”
齐云笑,“蛮人就是这样!”
桃夭深以为然,“确实如此。”
裴季泽却道:“那个人是突厥王储的亲舅舅。”
桃夭明白了。
其他使臣并不想王储活着回去,所以并不在意,唯有他见桃夭不断抬价,知晓突厥可汗不可能答应,才会这样气急败坏。
桃夭不禁多看了裴季泽一眼,心道此人果然十分聪敏,且说话又从不会叫人难堪,怪道谢柔嘉如此喜欢他。
她又想起谢珩还在裴温的营房内等消息,赶紧过去。
突厥使臣们见风雪里那抹火红的身影走远,其中一个操着生硬的汉话问裴温,“那位是你们朝中的大官?”
他们并不曾听说过大胤有这样一个十五六岁就荣登高位的官员。
裴温一脸骄傲,“那位是我们大胤金尊玉贵的太子妃。”
使臣们皆瞪大眼睛,就脸刀疤脸也一脸惊诧。
他们万万没想到,坐在他们面前气定神闲,镇定自若的竟然是个女子!
此等胸襟气魄,便是多少自诩英雄豪杰的男子也及不上。
就是难缠得很!
*
桃夭才进营房就见瞧见身旁墨狐大氅,俊雅如玉的美貌郎君正坐在案前看书。
见她来了,他起身上前,替她摘去风帽,拂去肩膀落雪,用大氅将她裹进怀里,问:“冷不冷”
桃夭圈紧他结实温暖的腰,将方才发生的一切仔细说给他听,末了,笑,“我把他们气走了,我厉不厉害?”
谢珩亲亲她的鼻尖,嘴角上扬,“吾以吾妻为荣!”
这句话能抵得上一百句夸赞!
桃夭笑得眼睛都没了,正欲说话,齐云在外头道:“裴将军在外头求见。”
谢珩亲亲她的脸颊,松开她,“请他进来。”
片刻,裴将军同裴季泽一块进入营帐,向谢珩同桃夭行过礼后,裴温笑道:“打了这么久的丈,这样动动嘴皮子就能把敌人气得跳脚的还是头一次,微臣实在佩服。”
谢珩亦眉眼含笑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
她一脸矜持,“裴将军客气,主要他们不经气。”
裴温又夸了桃夭几句,这才同谢珩说起正事。
百无聊赖的桃夭见旁边案几上隔着一尊巴掌大小的木头娃娃,十分眼熟,正要仔细看看,突然见营房掀开一条缝隙,长生正朝她招手。
桃夭瞥了一眼正在谈事的谢珩,戴好风帽悄无声息出了营房。
才出营房,横来的风裹着冰凉的雪粉倒灌进红孤裘里,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同样裹着风雪,却精神奕奕的少年笑得极天真,“见到姐姐真高兴。”
不待桃夭说话,他又道:“我方才见到姐姐同那些蛮族人谈判了,姐姐如今真厉害。”
桃夭捂着嘴笑,“主要是他们不经气。”
长生瞧见她还是同从前一样可爱,笑意愈发深,“军营里刚好比箭,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桃夭虽来了两次军营,每次都是匆匆而过,倒是不曾见识过,颔首,“好。”
两人才一路到了靶场,桃夭果然瞧见围满了将士。
其中有一名将领已经连赢十箭,箭箭直中靶心,惹得桃夭忍不住为他拍手叫好。
那人瞧见长生过来,道:“赵将军,比一比?”
长生颔首。
那人取了箭,一连射了五箭,箭箭皆正中靶心,周围的人拍手叫好。
桃夭看了一眼正盯着靶场的长生,心道这还如何赢,知晓他自小争强好胜,忙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便是偶尔输一输也没关系!”
他嘴角微微上扬,“姐姐就在这里看我如何赢他!”言罢从一旁的将士手中接过弓箭,走到距离更远的位置。
在场鸦雀无声,桃夭也跟着紧张起来,只见他拉弓,瞄准箭靶,然后在万众瞩目下松了手。
“倏地”一声,那箭便离了弦,直直朝着箭靶飞去。
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紧接着,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
桃夭也兴奋地拍手叫好。
长生把弓箭丢给一旁的人,大步走到她跟前,“姐姐,如何?”
桃夭朝他举起大拇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是吗?”
眼前的少年突然问:“姐姐,他对你好吗?”
“姐姐难道就甘心拘在后宫里一辈子吗?”
“不如,我带姐姐回家好不好?”
*
议完事就不见桃夭的谢珩立刻出来寻人。
谁知才寻到靶场,远远便就瞧见人声嘈杂的靶场外围头戴风帽,身披红孤裘,格外惹眼的美貌“小郎君”。
那个小狼崽子正低着头同她说话。
谢珩微微眯起眼眸。
这个不知廉耻的少年,勾引旁人媳妇儿都勾引到跟前来了!
她这时瞧见他了,立刻疾步走到他跟前,“三郎忙完了?”
谢珩“嗯”了一声,握住她冰凉刺骨的手,不动声色问:“怎跑这儿来了?”
他同她说了些什么?
桃夭笑,“他们正在比箭,我从未见过,所以来看看。”
谢珩瞥了一眼正朝着自己看来的少年,道:“既看完了,那咱们回去吧。”言罢正要走,谁知身后的少年朗声道:“末将斗胆,想要同殿下比一比见。”
围观的将士们一听,眸光齐刷刷望向谢珩,就连正在比赛箭法的将士也都停下,各个眼神里透着兴奋。
人群里不知有谁喊道:“殿下不若同长生将军比一比,叫咱们见识见识?”
风雪中不畏严寒的将士们跟着都振臂高呼,“比箭!”
长生大步走到谢珩跟前。
从前在桃源村时,他比自己高一整个头。
如今他也只比自己高半个头。
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对谢珩道:“从前末将就说过,我还年轻,总有一天会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