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她同他吵架,并不曾陪他过生辰,如今他们已是夫妻,无论如何都要送生辰礼物给他。
只是也不晓得送她什么好,便打算去问谢柔嘉。
将军府不算大,她就住在隔壁院子里。
桃夭才到院门口,便听到里头的说笑声。
她往里看了一眼,只见谢柔嘉正在院子里堆雪人,旁边不远处的红梅伫立着一身着白狐裘,形貌昳丽的美少年,正笑盈盈看着她。
桃夭并不是第一次瞧见他笑,但不是冷笑,便是假笑,或是极阴骘的笑,这样纯净真诚的笑容却是头一回。
她不知为何,竟觉得里头的二人般配得很。
这时谢柔嘉不知说了什么,他大步走上前,把她冻得通红的手握在掌心里,眉眼温柔说着话。
她瞧了好一会儿,正要走,却见不远处长身鹤立着一眉眼清冷胜雪的郎君。
正是裴季泽。
他这时也瞧见桃夭,朝她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桃夭见院子里的人似有察觉,也赶紧走了。
直到回到屋里,采薇才道:“奴婢怎么瞧着那个靖王同公主好得有些过头了。”
桃夭想起放才卫昭看谢柔嘉的眼神,心底隐约有了猜测,又想起谢柔嘉同卫昭的关系,低声道:“别乱说话!”
采薇瞧见她面色不大好看,不敢再说。
桃夭瞧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觉得十分想念谢珩。
分明他才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而已。
她好像,愈发离不开他了。
她心中一动,叫采薇准备笔墨,打算给他写信。
写完以后,却又觉得凉州城距离军营大约要一个时辰,来回两个时辰,为了她这封无关紧要的信,便要人家在大雪里奔走一趟,实在麻烦,就此作罢。
距离她的生辰还有七八日,左右她再等等。
将军府也开始为即将到来的上元节做准备,开始布置府邸。
不过几日的功夫,整个将军府张灯结彩,就连堆满雪粉的枯树上都挂了红灯笼。
桃夭觉得这不像是过上元节,倒像是要成婚似的。
不过听谢珩说,裴将军至今未婚,且并无子嗣。
她心底想着,也许是谢珩为自己庆祝生辰,才特地叫人布置。
如此一想,她愈发期盼正月十五,期待着今年谢珩会给自己送怎样的生辰礼物。
送什么她都欢喜。
很快,上元节就在她的期盼里到来。
这一日,连绵了数日的雪终于停了,天气格外好。
桃夭用完早饭时问采薇:“殿下还没回来?”
采薇摇头。
桃夭觉得很是奇怪。
他说好了回来给她过生辰,难道是忙忘了?
她用完早饭后,正想要叫人去军营看看,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若不然也不可能到现在还不回来,谁知人还没去,裴季泽与许凤洲来了,说是要带她去军营。
她心中不安,问:“可是三郎出了事?”
许凤洲温和一笑,“自然没有,只是殿下有些忙。”
桃夭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他二人一块上了马车。
一个时辰后,马车才停下。
许凤洲道:“阿宁在这儿稍等片刻,待会儿殿下就过来。”
桃夭忙道:“哥哥去忙就行,我没关系的。”
许凤洲同裴季泽便先离去。
桃夭在马车内约等了半刻钟,外头传来脚步声。
桃夭听着像是谢珩,正要下去看看,一只洁白似玉的手伸进马车里来。
桃夭看着他虎口处曾被自己咬伤的痕迹,一颗心终于安定,立刻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才出马车,她便瞧见眼前身着头戴进贤冠,身着墨狐大氅,面白似玉,威仪赫赫的男人。
他眉眼含笑,“等很久了吗?”
桃夭眉眼弯弯,“才刚到。”
他一把将她抱下马车,道:“走,珩哥哥带你看看你的生辰礼物。”
桃夭心中实在好奇,什么生辰礼物需要在军营里才能给她。
不过送什么都不要紧,有他在身边,她便安心。
可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带她朝同突厥人谈判的营房走去。
不待桃夭问,像是知晓她心底在想什么的男人道:“今日是同突厥使臣签订盟约的日子。”
桃夭喜道:“没想到短短几日竟然已经谈好了”
怪道他这几日都忙得不回去,今日穿得这样隆重,原来竟是这样的大日子。
她问:“可三郎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都谈好了,不至于又叫她来砍价。
谢珩道:“进去宁宁便知晓。”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营房门口,守卫见是他二人,行过礼后,赶紧掀开厚厚的毛毡帘子。
桃夭才进去,一股裹着血腥气与酒气的暖意而来。
她一眼便瞧见案几上的一碗血与几碗酒。
想来方才里头的人正在歃血为盟。
里头原本坐着的人全部站起来,向她同谢珩行礼。
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惊讶,好似知晓她会来。
桃夭打量着左侧三四个突厥使臣,除却之前的刀疤脸使臣外,其余的全部都是生面孔。
看来,突厥的四王子争储失败,突厥可汗准备迎回自己的储君。
只是那刀疤脸绷着一张脸,看着她的模样好像很憋屈。
桃夭觉得很奇怪,之前砍价也不是真的,他怎还这样生气。
这时谢珩已经牵着她走到上首的位置,将案几的盟约书推到她面前,道:“宁宁看看。”
桃夭小心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眼神里流露出震惊。
怪道刀疤脸那样憋屈地看着她,突厥竟然真往东推后二百六十里。
令她更震惊的在后头。
谢珩将沾了墨的笔递给她,指着大胤使臣署名的位置,道:“宁宁只需在我的名字旁边署下自己的名字,这份盟约便成了。”
桃夭看着上头自己震惊,“这怎么行!”
这样重要的盟约,她怎可以署上自己的名字。
谢珩郑重道:“这份荣耀是宁宁自己争取来的,并非因为我的身份。”
这些日子她所作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裴温这时也郑重道:“请太子妃署名。”
他话音刚落,裴季泽同许凤洲以及鸿卢寺所有人皆道:“请太子妃署名。”
谢珩再次将笔递给桃夭。
桃夭环顾一圈,见大胤的臣子们都用一种热烈的目光望着自己,自他手中接过笔,挽袖,提笔,在谢珩旁边署下自己的名字。
待所有盟约署名完毕,谢珩在上面加盖皇太子印泥。
这份盟约便是成了。
谢珩低声道:“十七岁,生辰快乐!”
这便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生辰礼物。
桃夭瞬间泪目。
果然是份大礼,她是史上第一个以女子之身,签署盟约的使臣。
许筠宁这个名字将青史留名。
从此之后,她阿耶同哥哥,乃至整个许家,都将以她为荣。
这份生辰礼,意义重如泰山。
待盟约仪式完成,已经快到傍晚。
突厥使臣前脚才走,谢珩便对桃夭道:“我现在带宁宁瞧瞧咱们大胤男儿是何等威武!”
桃夭还以为他要做什么,没想到他竟然带着她登上阅兵台犒赏三军。
当桃夭同谢珩并肩站在足有三丈高的阅兵台,看着寒风中数万名整齐划一,威风凛凛的三军将士,头一次感受到震撼。
她想长生说得不对,他并未将她拘在后宫那一方窄窄的天。
他教会了她许多东西,带她见识了更加宽广辽阔的天地。
如果不是他,桃源村的寡妇桃夭恐怕此生都没有机会见识到凉州撑这一片一望无际的雪原是多么壮美动人。
凉州城的风雪依旧很大,可桃夭却觉得从这一刻,她热爱脚下这片土地,热爱她保家卫国的将士,热爱她的子民。
做他的妻子,她亦与有荣焉。
这样的男子,若是爱上谁,又有谁不心动。
她深陷其中。
不过万不能就这样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表达,她要用一辈子慢慢与他说。
犒赏完三军将士的男人回过头来,问:“在想什么?”
眼眶微微泛红的女子认真道:“想你。”
他笑,“贯会甜言蜜语!”
自阅兵台下来回头军营,谢珩把桃夭带到一处空的营房。
才进去,桃夭便扑到他怀里哭起来。
她无法描述自己心中激荡的心情,唯有以泪表达。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这是第一份生辰礼物,接下来是第二份。宁宁若是把眼睛哭肿,待会儿就见不到了。”
桃夭这才止住眼泪,从他怀里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还有?”
他“嗯”了一声,吻去她眼角挂着的一滴晶莹泪珠,轻声道:“还有两份礼物,不过宁宁且要等一等。”
有了第一份礼物金玉在前,后面不管送什么,桃夭都觉得不可能超过。
可桃夭却没想到,谢珩是那样出人意表。
入夜以后,当桃夭仰头看着军营上空升起的无数孔明灯再次泪流满面。
三军将士在为他们的太子妃庆贺生辰。
无数盏灯游离在漆黑的夜空里,成了新的星辰。
桃夭想起去年生辰之时,他也送了自己满城的烟花与孔明灯。
当时她只顾着伤心,都还未来得及好好看看。
今年的生辰,他便这样陪在自己身侧。
他郑重承诺,“往后余生,咱们都要这样过。”
她问:“三郎这次是不是以权谋私了?”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笑,“算是吧,可喜欢?”
她点头,“喜欢。”
看完第二份生辰礼物,她一脸期待,“第三份礼物是什么?”他究竟还要给她多少惊喜!
他笑道:“别急,咱们先庆祝。”
在他们的不远处,如孤狼一般的少年手里拿着一盏孔明灯,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愿吾妻宁宁,岁岁平安】。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松开手里的灯,直到那盏灯升入夜空,转身大步离去。
*
今日订立盟约,外头的将士们庆贺,裴温亦在自己的营帐摆了酒宴。
一为庆祝订立盟约,而来也为太子妃庆生。
既是为自己庆生,又是庆贺订立盟约,这样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日子,桃夭心想这样岂有不饮酒的道理。
她见裴温向自己敬酒,也十分豪气地端起酒碗,咕嘟灌了半碗。
军营里的都是烈酒,半碗酒下肚,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火席卷一遍,全身热气蒸腾。
裴温道:“太子妃怎这样实诚!”
谢珩赶紧扶着她坐下,叫人奉了茶来。
桃夭连吃了几杯茶,这才觉得好些,只是酒意上头,白皙的面颊像是匀了胭脂,眼神都开始迷离。
谢珩没想到宴席才开始,她就已经把自己吃醉了,正欲带她回去,她却不肯,道:“今日这样高兴的日子,三郎岂可就这样离场?”
谢珩自然也知晓,叫人并了桌子,与她坐在一处。
在场的人瞧着恩爱非常的太子同太子妃,有不少将士皆萌生娶妻生子的念头。
不过同突厥持续数年的战事终于解决,待明日就托大将军给殿下上个奏疏,看能不能托太子妃给他们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而酒意上头的桃夭很快就被困意席卷,只觉得耳边觥筹交错的声音变得很远。
等到清醒些时,发现人已经在回城的马车里。
谢珩见怀中睡了一路的女子睁开眼睛,低下来亲亲她滚烫的脸颊,“醒了?”
桃夭望着眼前吃了酒,眼角都染了一抹薄红的男人,伸出手指轻抚着他的面颊,“珩哥哥怎这样会哄人?”
哄得她都不晓得该怎么报答他。
他亲亲她的唇,“我这辈子也只会哄许筠宁。”
不等他离开,她圈住他的脖颈,探出柔软的舌尖去勾弄他的舌,手也伸进他温暖的大氅里,将他握在掌心,听着他愈发粗重的喘息声,松开他的唇,眼神迷离,“我想要珩哥哥。”
心里着了火的男人低下头堵住她的唇,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
还未到家,他便在她手里出了一回。
待到马车停下,他一把把她打横抱在怀里,大步进了点满红灯笼的院子里。
行至门前,他才将她放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要覆在她眼睛上。
她问:“三郎要做什么?”
“想要给宁宁一个惊喜。”
她想起还有第三份礼物,立刻乖乖不动,任由他牵着自己进了屋子。
里头的热气驱走身上的寒气。
桃夭隔着一层帕子,瞧见屋子里也一片红彤彤。
她摸摸眼睛上的帕子,“我可以摘了吗?”
他不作声,低头很温柔地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