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说什么前情,光是性别他们就不占优势,一旦闹大了说不定还要上社会新闻。
对方要揪着不放,一卖惨,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魏纯宇眸色凛冽,粗重地呼吸几下,用手指着薛凛:“我告诉你薛凛,也就是我当时不知道,不然你和那个小贱人,欺负我姐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薛凛轻叹气,语气有些疲惫:“西尧她爸是跨国公司法务总监,以前在法院干了十年,他妈是医院主任,伤情鉴定这块可操作空间都捏在手里,你是可以一时痛快,可一旦被人掐住命脉,后悔都来不及。我当时拦着你姐,不是护着谁,而是明知西尧对她有恶意,怕她被缠上。”
魏纯宇怒火上头,无处消解,暴躁道:“你冷静,你理智,道理都在你这儿,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那你他妈的还去找我姐干什么?你等着我姐去找你道歉吧!”
说完,魏纯宇抬腿就要走。
他是没有薛凛想得多想的远,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西尧那一句污蔑,因为传播范围不广,拿去派出所都不给立案,拿去法院都没人搭理。
任谁都会觉得,这就是件小事,没造成严重后果就可以过去了。
只有亲人,才能感同身受那种绝望,愤怒,委屈。
薛凛喉结滚动一下,眼皮疲惫地耷拉着,眼中是化不开的哀伤:“是我错了,如果再给我次机会,我不会陪那个人去医院,我会让宋泽臣上救护车,让我妈在医院接应,我会留下来陪魏惜,首先关注她的情绪。”
他当时确实没想到,这件事会变得那么严重,他以为,先处理生死攸关的事再安慰魏惜也来得及,如果早知道后果,他当然也会自私,选择绝不想失去的那个。
魏纯宇背对着他,耳朵动了动。
他承认,薛凛这段话他很受用,但光是受用还不够,不足以平息他的愤怒。
他只要一想到薛家和西家纠缠不清,铁打一样的关系,就没法全然信任薛凛。
魏纯宇猛地转回身,盯着薛凛,冷笑:“就这一件事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就欺负过我姐,你没忘我为什么去盛华找茬吧?那时候你多高高在上啊,你让我姐用羽绒服擦地的时候,也是怕她被恶意缠上吗?”
薛凛听他说的话,眼睑抖了一下,哑声道:“那时我......确实是欺负她。”
他不会逃避责任,他和魏惜之间发生的事,他都认。
他因为杨玟亦几句话误会她,因为误会她而欺负她,他们的关系就始于这样难以启齿的摩擦。
无论他多么不想回忆,不想听人提起,但事实就摆在那里,魏惜的亲人接受不了是应该的。
但魏惜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却并没有揪着往事不放。
她拿出一腔真心爱他,因为是他,所以可以忍下很多事。
她早就给了他一次机会,但他没有珍惜。
魏纯宇点点头,又朝薛凛走了过去,薛凛只比他高一点,他看他几乎是平视。
魏纯宇嗤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他凉飕飕地说:“你也知道是在欺负她,当时你很享受她在你前面屈服隐忍的样子吧?薛凛,想知道我姐为什么喜欢你却还这么坚决的放弃吗?你跪下,我就告诉你。”
他是没办法明目张胆地报复西尧,但薛凛不是还在这儿吗?
既然那个西尧喜欢薛凛喜欢到污蔑他姐,他就偏要她仰慕的人在他们魏家面前抬不起头。
魏纯宇心中突然涌起报复的快感。
这还是第一次,看薛凛失魂落魄,神情卑微的在他面前。
薛凛多么骄傲,多么清高的人,面对学校领导都敢据理力争,分毫不让。
是他一举让盛华学生会这个被架空的组织成了实实在在的实权部门,后来阑市各个高中都开始效仿。
他被那么多人仰慕,拥戴,哪怕嘉聿这种国际高中,都有一群人实打实佩服他的能力。
他总是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天生就是碾压别人的命。
魏纯宇偏要他低头。
薛凛抬起眼,眼底升腾起愤怒的火焰,他手骨攥的发白,脖颈绷起青筋。
韩边边他们一帮人就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像是被架在火上的鹌鹑,哪哪儿都不是滋味儿。
韩边边看了一眼地面分崩离析的玻璃渣子,再看看薛凛铁青的脸,强笑道:“哎纯宇,过了过了,人格侮辱就没必要了,你还让不让我们呆了。”
其他人佯装咳嗽,眼睛四下乱瞥,燥成一片。
他们有的人也觉得魏纯宇太疯了,明显顾头不顾尾,梁子结下就解不开了。
有的人却乐得看热闹,尤其这次高考薛凛考了702分,家里立刻对他们展开新一轮的批判,他们把这股怨气都转移到了薛凛身上。
魏纯宇扬着下巴,睥睨薛凛:“我过分吗薛凛,让你体会体会我姐的心情不过分吧,你欺负她的时候,不也有这么多人围观吗?你在意我姐的尊严了么?我姐就不比你骄傲吗?”
提到魏惜,薛凛眼中的火焰瞬间被深沉的遗憾浇灭。
他明知道魏纯宇是新仇旧恨,夹杂那么点嫉妒和偏见在报复他。
但他别无他法,想知道魏惜在哪儿,他只能求魏纯宇。
薛凛的睫毛很浓很黑,光线撞入,那一片阴影落在他瞳孔处,显得微缩的黑点更加阴郁深沉。
他确实有很多骄傲,这些骄傲与他平坦无虞的人生密不可分。
他自有意识起,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让自己的骄傲理所应当。
从来没有什么对他来说称得上是挫折,他像根青竹一样,笔直生长,节节攀升,他不信奉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的父母,他的交际圈,他自己,都是密不透风的保护层,让他可以永不低头。
他垂眸看向膝下,面前就是被摔得崎岖锋利的玻璃块,大大小小,衬在漆黑的地砖上格外明显。
炎炎夏日,没人会穿很厚的裤子,薄薄的冰丝面料经不起任何刮擦。
薛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只觉得麻木。
心脏好像不会跳动了,没有滚烫的血液递送到四肢,身体一阵冰凉。
理性和感性剧烈地碰撞着,精神和意志拼死厮杀,他感到精疲力尽。
但他清楚的知道,他现在,绝对没有她那时更冷。
他忍不住想,那天在活动楼,也有很多他的朋友围观着,奚落着,冷嘲热讽着。
可她还是照做了,像是能忍下世上所有委屈,像是早就把自尊扔在冰天雪地里。
她落下那滴眼泪的时候,把划破的手藏起来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什么感受?
薛凛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闭上眼,微曲左膝。
仿佛时空交错,他自骄阳似火的盛夏回到凛风刺骨的隆冬。
他透过时间,看着那时的她,与她一起,在虚无缥缈的窸窣低语中模糊了视线。
他突然觉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一切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枷锁,他最终还是会选择更重要的事。
魏纯宇却在薛凛膝盖动弹的瞬间跳开了。
他暴躁地踢走地上那些碎玻璃片,狠命揉了揉脸:“操!薛凛你他妈真疯了吧!要跪找我姐去跪!”
他可受不了同龄人这种大礼,所以他不得不自作自受,粗鲁的将薛凛推开。
薛凛睁开眼,眼底却没有一丝波澜:“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魏纯宇唇角抽动一下,对上薛凛的视线,强撑了一会儿,终于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蹲在地上生闷气。
说不惊讶是假的。
他没想到薛凛真能为他姐跪下。
他一个总被人说疯的人,第一次觉得,薛凛再被逼下去,就要比他还疯了。
但同时,他也挺佩服魏惜的。
在他眼里,魏惜就是那种刻板懂事的好学生标本,对于感情根本一窍不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稀松平常的年少恋情,能被这两位谈成这样。
魏纯宇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说:“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找我姐了,她这人认准什么就不会回头的,我们全家都拗不过她,也不知道她的个性随谁了。”
薛凛沉默片刻,淡声道:“我认准什么也不会回头的。”
魏纯宇咬着牙,眼中神情有些复杂:“不一样。”
他踌躇了一会儿,在薛凛等待的目光中,朝韩边边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说点事儿。”
韩边边早就不想呆了,他不想被任何一边的情绪波及到。
被迫卷入这两家的恩怨情仇,算他倒霉。
一帮人推推搡搡的撤了,休息室里就剩下魏纯宇和薛凛两个人。
魏纯宇短短的时间里,点燃了第三根烟。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说:“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能说服多少人,但在我姐那里,你跟救护车走的那一刻就没戏了。”
薛凛没说话,但难免心一沉。
魏纯宇有些犹豫,又有些恍惚,两指夹着烟,眼睛望向明晃晃的太阳:“她......她亲眼看到魏铭启为了那个女人打我妈,你能想象吗,商业街里,人来人往,魏铭启一开始还沉默的像个鹌鹑,但我妈用手机砸那个女人的时候,他还是做出了选择,当着那么多看热闹的人的面,给我妈难堪。”
“你觉得跟她被污蔑那天,或者说跟你们让她用衣服擦地那天像么?你可能觉得不像,你又没有出轨,你也没有打人,你之前那次还没跟她在一起,后来这次是深思熟虑为所有人好,但在我姐眼里就是一样的,总归是你没有毫不犹豫地选她。”
“我姐个性很强,她能隐忍几年报复我爸,就说明这件事给她的震撼和影响有多大,她一辈子忘不了,一辈子咬牙切齿,你无形中踩到了底线,算你倒霉。”
“我劝你放弃,在她那里,爱情本身也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你看她跟你分手,有半点影响平时学习了吗?得不到最好的,她宁可不要。”
这是他家里的丑事,他原本不可能跟任何人说的。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魏惜对薛凛是特别的,在枫山上那天,虽然魏惜表现的很冷淡,但他还是能感受的到,她看到薛凛那一刻,有微妙的不自然。
以及。
第一次被薛凛欺负后,她还是能跟薛凛在一起,就说明她为了他,可以放下对旁人不会放下的东西。
魏纯宇并不想薛凛瞬间释怀,他打心眼儿里希望薛凛念念不忘,始终是他姐将来众多选择中的一个。
没什么比求而不得更能报复人的了。
薛凛听完魏纯宇的话,有些恍惚。
他想起她那天的歇斯底里,愤怒质问。
那天她奔波一下午,全部精力都用在找证据,证明清白上。
而他早就知道真相,更知道是西尧污蔑,他以为说清之后,她会松一口气。
没想到非但没有平息魏惜的怒火,反而让她更加崩溃。
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心知肚明和顾全大局会唤起她那么大的隐伤。
他更不知道,坚定的选择和不假思索的偏爱对她如此重要。
理性是柄双刃剑,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值得夸赞。
至少那时的她,不需要他靠行为逻辑分析出的真相,而需要他义无反顾的偏袒,那怕在不知道真相时。
薛凛眼底漫上血丝,多日的疲惫让他眼底充血,很多时候都干涩的发疼。
但他几乎执拗地拒绝所有滴眼液,好似在与半年多以前,费力搭建微缩木塔的她感同身受。
他总要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才能明白自己错失了什么。
薛凛嗓音沙哑:“不管她还要不要,我想见她一面。”
作者有话说:
◉ 第41章
魏惜收到薛凛那些微信消息的时候, 恰巧就在应县。
倒不是她主动来到这里自|虐,而是阮禛的环游全国大业正好进行到这里。
彼时她正站在小西天那扇门的门内,抬眸看去, ‘永镇金城’四个大字直挺威严地横亘在眼前。
正午刚过, 日头毒辣,葱郁的树木在步道上投下簇簇阴影,绕着木塔朝拜的人很少,她恰巧可以安静观赏一会儿。
阮禛刚一到, 就拿着相机转圈拍开了。
景点对她来说最大的作用,就是被摄像机记录, 来证明她来过。
魏惜却不喜欢拍照, 她抬起手,遮住侵略性极强的阳光, 努力向塔身望着。
终于来到这里, 她才发现,原来它那么高大,原来她做的那座微缩模型, 真的很小很不起眼。
不过她却感到如此熟悉,这座塔的每朵斗拱,每个飞檐, 每层随风而动的风铃,每根仿佛有生命一样的木头,她都好像亲手触摸过。
她此时此刻终于理解薛凛为什么钟爱这座建筑,因为站在这里, 仰头望去, 看着古旧沉默的红松木, 岁月沉淀的题字, 会有种在心灵上被压倒的震撼。
震撼之余,她能如此怅然,不得不说,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起了很大作用。
人对一段感情的记忆,总是会和很多场景,实物连接在一起,从此只要看到那些和他有关的东西,就会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