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三手并用地接过,放在眼下仔仔细细地察看一番:“好好好!”
许疏楼想了想,又取出她在凡间买来后一直未佩戴过的几只绢花、钗环,好奇道:“这个收吗?”
“收,也收,”掌柜连忙接过,“这个卖价自然不如修界的灵宝,不过胜在姑娘这几样首饰样子都不错,转手就能卖出去,几只一共给你一千魔币,您意下如何?”
原来魔族还是有正常审美的,还看得出这绢花样子不错,白柔霜忍不住想。
在得到许疏楼的首肯后,掌柜痛痛快快地付了魔币:“姑娘若再有修界和凡间物品,务必拿到我这里来卖,我给你们比市价高出一分的价格。”
“好。”
许疏楼乾坤镯中其实还有很多稀奇古怪零零碎碎的东西,不过她既然不缺灵石,又明白财不露白的道理,便也不去占这个便宜,得了足够自己和师妹挥霍的魔币,便即收手。
虽然她暂时还没找到有什么可挥霍之处,不过这些魔币至少够她们喝上几百碗蚯蚓汤了。
收好魔币,两人告辞离开,走到门口,白柔霜忍不住感叹:“不知有没有人敢在两界做倒卖的生意,这可是利润丰厚啊。”
“有胆子又有门路来往两界的人,当可攫取巨富,”许疏楼也点头道,“到了这里,还可以采购些魔界特色,回修真界去卖。”
“把修界的东西卖到这里也就罢了,”白柔霜担忧,“但魔界的东西,对修者而言会不会过于超前了?”
“这一点尚有待发掘,”许疏楼思索,“比如刚刚那条失聪河,也许可以盛了河水带回去,卖给凡间那些寒窗苦读的书生,让他们哪怕身处闹市都可以安安静静地埋头读书,不被外界打扰。”
“……师姐你真是个经商奇才。”
许疏楼笑着摇了摇头:“说说而已,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还是有点危险,倒是可以带一些回去给六师弟看看他能否将其改良融入丹药,若不能就算了。”
———
许疏楼的卧底生涯结束于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天空中没有阳光,她的心情明媚而忧伤。
一位不速之客等在典当行不远处,客客气气地对她一拱手:“许姑娘,还是许疏姑娘?我不大懂你们修者的姓氏。”
“……我姓许,”许疏楼身份乍然被人识破,有些惊讶,“不过若真有‘许疏’这个复姓的话,听起来倒也不错。”
“哦,许姑娘,”来者自我介绍道,“我是魔界的魔侍。”
白柔霜和师姐咬耳朵:“魔侍?那是什么东西?”
“魔族的侍卫?”许疏楼从字面意义上理解。
“……”
魔侍继续道:“许姑娘,白姑娘,你们在市井中引起了恐慌,我们魔尊听说后,请您二位去殿中一叙。”
许疏楼讶然:“有人恐慌吗?因为我?为什么?”
“……”魔侍沉默地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柔霜紧张起来:“如果我们拒绝呢?”
魔侍很忧伤地看着她:“那……你们会杀了我吗?”
我也正想问这个问题呢……白柔霜被抢了台词,一时失语。
魔侍低着头:“我玄祖母今日才出生,我上有小下有老的,还请两位姑娘高抬贵手。”
“……”魔族似乎拥有比较灵活的家谱关系。
见她们不说话,魔侍越发小心翼翼:“两位姑娘意下如何?”
许疏楼与师妹对视一眼,知道在人家的地盘上,总归躲不过,便点头应下:“好,我们随你走一趟。”
魔侍得到了赦免般,整个人放松下来,走在前面给二人引路,带着她们来到一间非常有排场的宫殿前,殿门上书“鬼门关”三个狰狞大字。
鬼门关?白柔霜倒吸了一口凉气,扯住了师姐的衣角。
魔侍见她盯着那三个字看,便解释道:“魔尊曾听闻,凡界有诗云,英雄难过鬼门关,故此为住所取了这个名字。”
他说得太理所当然,以至于白柔霜一时没能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纠正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美人关?”魔侍满眼的困惑,“为什么?美人比鬼门更可怖吗?”
“这……”白柔霜语塞。
魔侍很有求知欲,虚心向她求教:“还是说,修真界对‘美人’的理解,与我们魔族不同?”
“应该差不多吧?”白柔霜都被他搞得有些不自信了,抬手一指许疏楼,“比如我师姐就是个大美人。”
“我懂了,”魔侍肃然起敬,“原来你们口中的美人,竟是指特别恐怖特别有杀伤力的女子。”
“……”
魔侍兀自感慨着:“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白柔霜闭紧了嘴巴,生恐继续误人子弟。
第123章
月婵
许疏楼二人跟在魔侍身后,进了那道“鬼门关”。
白柔霜捏了捏师姐的衣角,咬着牙鼓起勇气,今朝她舍命陪君子,哪怕是真正的鬼门关,今日也跟着师姐闯了!
怀揣着满腹豪情踏入门槛,一抬眼,却发现这“鬼门关”似乎并不怎么名副其实,里面的布置堪称温馨,内有软塌、小几,花梨木的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竹窗上是一袭嫩鹅黄色的窗帘,墙壁上还挂着一幅凡间过年时常常张贴的那种招财进宝的童子年画。
在“鬼门关”内看到这样一幅可爱年画,比迎面撞到一只恶鬼更让白柔霜心下诧异。
魔侍见她盯着那幅画,奇道:“怎么?”
“为何这里挂着一幅年画?你们对它又有什么误……咳,我是说特殊的理解?”
魔侍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可爱罢了,魔尊向来喜欢可爱的东西。”
“……”
“这边请。”魔侍继续引路。
两人跟过去,穿过门廊,在院落里看到许多蹦跳着的红色虫子,每只都有人间的黄狗大小,正在院子里自由自在地奔跑。
“那是什么?”白柔霜讶然。
“胭脂虫,用来做胭脂的,”魔侍道,“姑娘若喜欢,可以牵几只离开,这个我倒是还做得了主。”
白柔霜眼神一亮:“师姐,我带些回去给你做口脂?”
许疏楼疯狂摇头。
“……”白柔霜只能遗憾地看向魔侍,“魔宫里为何会养着一群胭脂虫?”
“为了赚钱,”魔侍坦然道,“这年头,魔尊过得也不容易,还得给我们这些人发月饷。”
“……”
说话间,三人停在了一口水井前。
魔侍向那井口比划了一个手势:“二位,请。”
一片沉默间,三人大眼瞪小眼。
白柔霜声音微颤:“你这是……邀请我们投井自尽?”
魔侍怔了怔:“我是引二位去见魔尊。”
白柔霜手指发颤地指向井口:“魔尊他老人家……在这下面?”
魔侍无比自然地点头。
那一瞬间,白柔霜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完整的关于魔侍谋权篡位将魔尊沉尸井底的故事。
但她那悍勇的大师姐只是耸耸肩,说了句“行吧,来都来了”,就径直跳了下去。
听着耳畔的“噗通”一声,白柔霜僵直在原地,一只做挽留状伸出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
魔侍也跟着跳了下去,白柔霜抹了一把脸上迸溅的水花,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了上去。
她水性尚可,很快潜入井底,随在魔侍身后摸索着前行,又听他传音道:“魔宫就在前方。”
“原来真正的魔宫竟是建在一座水井里。”白柔霜腹诽,这魔尊住的地方竟没有一点排场。
“几百年前建的,那时候和修真界关系紧张,险些开战,”魔侍解释道,“所以当时魔尊住所建得虚虚实实,以防万一嘛。”
许疏楼点头表示理解,她吐了个泡泡,拨开脸上黏的水草和趁机向她怀里钻的怪鱼:“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是水井而不能是枯井呢?”
“……好问题。”
一行人摸黑走了一段路,眼前豁然开朗,三人仿佛瞬间穿过了某种结界,把水流抛在身后,举步踏进了一处干燥的内室。
一名淡紫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不远处迎接她们,他外表与凡人无异,生得一个鼻子两只眼,甚至还称得上俊朗,正笑吟吟地看着二人:“来者是客,请容本尊一尽地主之谊。”
这就是魔尊?
在这个没有阳光的地下魔界,他的笑容明媚生辉,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不符合白柔霜的想象。既不是三头六臂,也并非面目狰狞。
他甚至还捧着一只兔子布偶抚摸着,白柔霜盯着看了几眼,试图从中窥得魔尊的阴暗面,可那甚至不是用真正的兔子皮缝制的,只是普普通通的绒布面。
魔尊见她盯着兔子玩偶,笑道:“听说在凡界,这也是令人爱不释手的玩意儿呢。”
“这倒也没错。”白柔霜并没有指出,凡间对其爱不释手的主要群体通常是小孩子。
“请坐,”魔尊亲自给她们斟了酒,“我猜你们大概不大习惯这里的吃食,不过酒还算不错。”
白柔霜眼尖,看到那酒壶上刻着一行书写正确的诗句“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一时竟有些感动。
尝了一口那味道清美的果酒,她迟疑片刻,忍不住开口问道:“您似乎对凡界种种并非全然陌生。”
“如果姑娘指的是食物口味,那本尊的确有所了解。”
“那您可知市井间把凡界传成什么样子了?”
“本尊何尝不知?”魔尊眼里染了些无奈,“只是我无力改变。”
“何出此言?”
“魔界没有阳光,青菜、稻谷都无法生长,就算清楚那些美食的做法,我们也做不出来,”魔尊长叹,“把话说清楚,让他们生出歆羡之意,未尝就是件好事。要么就是养大他们的野心,终致三界不宁,要么就平白催生了他们的向往,让大家想去上面走走看看,可阳光下又哪有我们魔族的容身之处?”
“……”白柔霜尚未思考过这个问题,闻言怔了一怔,心下涌起一阵无奈,看向师姐,许疏楼却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只是低头饮着美酒。
大殿回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配着环佩叮咚作响的声音,魔尊耳朵一动,扬声道:“正好,婵儿,有两位贵客许疏楼和白柔霜姑娘在此,你也过来见见罢。”
那还未露面的女子闻言,竟“啊”地尖叫了一声,转身跑了。
白柔霜习惯性地看向师姐,眼神里饱含质问,她当然并不是在困惑师姐对这姑娘家做过什么——从识得师姐的第二个年头起,她就已经聪明地不去问这种问题了,还能做过什么?揍过打过削过三选一?
此时她只是想了解一下具体得罪到了哪种程度,具体是沟通可以解决的程度,还是需要她们立刻转身就跑的程度。
许疏楼淡定地与她对视,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魔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住,这孩子任性了些。”
白柔霜抖了抖,等魔尊发现师姐很可能揍过这位姑娘,待会儿大概就要轮到她们说对不住了。
魔尊又给许疏楼斟了酒:“两位,恕本尊开门见山,敢问你们到魔界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许疏楼很直白:“听说魔族要大举进攻修界,我来探查情况。”
“哦?”魔尊挑了挑眉,“两位可得出了什么结论?”
许疏楼摇头:“我觉得,魔族性子平和、热情好客,虽对修界有不少误解,但不像是要大举进犯的模样。”
原来在有必要的时候,师姐还是很会说话的,白柔霜心想,至少没直说——以魔族的智慧,就算进攻也未必能成功。何况你个魔尊的月饷都快发不出来了,哪来的军队给你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