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去,便觉得自己像是被包裹在云朵中,柔软又有弹性,让人忍不住想沉沦其中安心休憩。白柔霜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总算在舒适这个词的含义上,魔界还没有与修界相差太远。
她发现自己有些迈不动步子,转头看向师姐,发现许疏楼正以游水的姿势匍匐前进。
“……”
许疏楼回头冲她笑笑:“显然这里只能用来睡觉,挑个喜欢的姿势歇息吧。”
白柔霜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半透明的球体内,两个人漂浮其中,相对闭目沉睡,外面行人一走一过,都能看到这略显惊悚的一幕……
她略作思考,摆了个双手交叠的平躺姿势,其情其状十分安详。
两人修整一会儿,便出发去寻找魔界的成衣店,虽然不缺衣裳,但既然听人提起,就难免存了两分好奇。
刚刚经历了大肠戏园和胆汁脑花的洗礼,白柔霜十分担忧:“他们的衣服,不会也是什么老鼠皮、蚯蚓皮制成的吧?”
“应该不会,”许疏楼思索,“那得浪费多少只蚯蚓啊?”
“……万一魔界有那种巨大的蚯蚓呢?”
“那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两人很快在街口找到了这家店面,这才结束了这场略显幼稚的对话。
望着牌匾上的“独眼制衣”四个大字,白柔霜腹诽,刚刚那“大肠”之名是根据人间的“愁肠”取的,那这个“独眼”莫非是来自什么“泪眼”一类?
待到进入店面,发现此间老板是位独眼魔,这才明了其中含义。如此一来,这店名居然显得意外的正常。
独眼老板倒不是坏了一只眼睛,他只是在额头上生了一只约占半张脸大小的眼睛,以至于脸上小巧的樱唇秀鼻,看起来与之分外得不相称。
两人开始挑选衣物,白柔霜注意到一件衣服料子很特别,抬手摸上去却被突然动起来的衣物吓了一跳:“这衣服是活的?”
独眼老板看她一眼:“是啊,方便穿脱嘛,你起床时对它大喊一声‘穿’,它就自动穿戴上身,你再喊一声‘脱’,它就自动脱下去把自己折叠好喽,你喊声‘洗’,它还会跳进盆子里给自己搓澡,省心得很,要不要来一件?”
白柔霜陷入既心动又恐惧的矛盾状态,挣扎良久,却最终也没能克服把一只活物穿在身上的怪异感,遗憾地从这件衣服前走开。
那衣服见她不识货,居然对她吐了一口口水。
白柔霜:“……”
老板早有预料般对她一指:“它旁边就挂着干净布巾,你擦擦吧。”
“……”
白柔霜忍住吐回去的冲动,擦干口水,继续在店里走走看看,用指尖感受着衣料质感,却不妨触碰到了一个柔软又略有些干燥的东西,就像摸在某种皮肤上似的,她低头一看,顿时花容失色,那是一张嘴唇,若生在女子脸上,当可称一句樱桃小口、唇若丹霞,可它偏偏生在一件衣服上。
“衣服人、人皮做的?”白柔霜语无伦次。
老板特别嫌弃地看她一眼:“哪来的人皮?你给我介绍个进货渠道?只是做出个嘴唇形状,又缝上去的。”
“衣服上为何缝着一张嘴唇?!”
“为了和你说话呗,”独眼老板理所当然地解释,“平日里一个魔待着无趣,就和衣服聊聊天。”
“……”
许疏楼很感兴趣地追问:“它会说什么?”
“会说挺多呢,我还手把手教它念过人间那什么三字经,”老板神色萧索,“它现在脏话骂得可溜了,我都有点舍不得它呢。”
那衣服适时表演了一番:“贱蹄子!老不死!腌臜货!”
白柔霜觉得老板和衣服当中必然有一位是对人间的三字经有什么误解。
君子不夺人所好,许疏楼见老板不舍,便也未继续问价。
白柔霜将师姐拉到一边:“这东西太可怕了。”
“可怕吗?”许疏楼想了想,“其实和养只鹦鹉差不多吧?”
“……你想说话我陪你,随时随地奉陪,”白柔霜快哭了,“不要把这东西带回修真界好不好?”
许疏楼单凭一己之力就在修真界恶名昭彰,她已经能想象到师姐穿着一件会自动羞辱人的衣服出门后,名声会荒唐到什么地步了。
许疏楼笑着摇摇头:“我也没说我要买呀。”
她转身挑了件黑色裙子,裙摆处有浓浓的黑雾缭绕,面部也自带一团黑色浓雾掩住了面孔,却不遮挡视线,非常适合在夜黑风高时出门作奸犯科,还配了套黑色的可拆卸长甲套,看起来十分符合她在修真界的魔头形象,穿出去没准还真能吓哭几个小孩子。
许疏楼一看到它,就想起自己还缺一身夜行衣,便问老板道:“多少魔币?”
独眼老板早看出她们什么都不懂,不怀好意地打量她一眼,正欲开口漫天要价,忽然一个伙计从门口闯进来,慌慌张张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老板再看向许疏楼时,神色已经变了:“你……想给多少?”
许疏楼眼神一厉,显见是误会了什么:“为何这么问?打劫的?”
“不不不,我们这里……不收钱。”
“为什么?”白柔霜大惑不解,若说是魔界的风俗……那也不像啊,之前那人说了给师姐一百魔币去买衣裳,显见这里平日还是需要付钱的。
“姑娘看起来不像……本地魔,这是我们的热情好客的一种体现,对外、对了,是对外地魔都有惠赠。”不知为何,老板说话的语句都不大通顺了。
“多谢了,可我们不是外地魔,这一百魔币你收下吧。”许疏楼是个诚实的修士,不肯占这个便宜。
“好、好。”老板的独眼在眼眶里疯狂转动。
许疏楼付了魔币,抱着衣服出了门,忍不住感叹道:“看来平日修真界对魔族多有误解啊。”
“是啊,真叫人意想不到,”白柔霜附和,“别看他们长相吓人,但是挺和谐友爱的,还懂得礼让外地魔呢。”
“在这里待得挺愉快的,”许疏楼评价,“以后没事还能来旅个游。”
一旁小心翼翼经过的魔听到这话,险些委屈地哭出声来,为什么啊?我们魔界到底是哪里被你看中了啊?
第122章
误人子弟
离了成衣店,许疏楼注意到不远处有家“大眼蜜饯”,不知是不是和这成衣铺子共享着同一位老板。
纵然已经对魔界的食物心有余悸,两人仍然好奇地打算进去看看。
许疏楼走在前面,踏进店铺,一眼看清了柜台上摆放的东西,特别顺手地转身捂住了师妹的双眼。
白柔霜困惑地在她掌心眨了眨眼:“师姐?”
“信我,别看了。”
白柔霜紧张地点了点头:“我当然信你。”
两人僵硬地退出了店铺,这才忍不住相视而笑,在魔界买吃食,竟仿佛一场冒险似的。
蜜饯铺子后身,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河水清澈,里面偶尔游过几条奇形怪状的长脚的鱼。
许疏楼在河水边驻足:“吃点东西吗?”
“好!”白柔霜在小河边挑了个风景尚好的位置,铺了张毯子,等着师姐取出储藏的食物。
许疏楼拿出两碗羊肉粉羹,一盘滴酥水晶鲙,几只炊饼和小碟子盛的香药藤花、龙须酥来,又仔细摆好碗筷。就算身处魔界,用膳也不能马虎。
白柔霜咬了一口炊饼,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从蚯蚓汤的阴影中解脱了,幸福地望向眼前清澈的小河:“也不知这河水能不能喝?”
一旁正洗衣服的慈祥魔婆婆闻言闻言抬头看她一眼:“你们是外地魔吗?这叫失聪河,喝了河水会失聪七日,可不能乱喝的。”
“……”魔界这神奇的风土,蕴养出来这神奇的河流,令二人叹为观止。
为了感激魔婆婆的提醒,两人热情邀请她共进午膳,魔婆婆乐呵呵地凑过来,接过许疏楼递过去的龙须酥,尝了一口,讶然道:“竟如此美味,这是何物,如何做法?”
白柔霜比她更惊讶,原来你们魔族是可以尝得出真正的美味的吗?
许疏楼将乾坤镯里仅剩的两盒子龙须酥都赠给了连连道谢的魔婆婆:“这叫龙须酥,是凡界的一种美食。”
“原来凡界还有这东西?又甜又软又好吃,”魔婆婆摇头,“那凡人为什么不吃这个,反而要吃什么胆汁浇脑花?”
“……”这要怎么解释呢?
好在魔婆婆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她惦记着把这叫作龙须酥的东西给家人带回去尝尝,与二人道了别。
用过了膳食,二人也收拾东西起身继续去街上闲逛。
河边不远处有一家典当行,名为“失足当铺”,白柔霜很担心这是否意味着进此门者要被砍去一只脚。
不过自从开始售卖辟谷丹后,她对金钱方面多了几分敏感,此时难免起了心思,想了解一下魔界的物价。
两人进了当铺,门口趴着的蜘蛛懒洋洋地看了她们一眼,抬起一只足扯了扯门上的风铃,提醒里面的人有客至。
白柔霜注意到这蜘蛛只余七只脚,恍然大悟,失足失足,原来是这么个失足。魔界店铺的取名方式总是这般出人预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许疏楼目不斜视,大步进了店铺里间。
白柔霜连忙跟上,见柜台后坐着的掌柜难得生了一个脑袋两只眼,顿生亲切感,直到这掌柜一手写字,一手研墨,还分出了另一只手在她们面前一指椅子:“坐。”
“这里收不收修真界的东西?”许疏楼问。
“自然收,但若被我发现是伪造的,我会卸了你一条腿,放在这里售卖。”掌柜的语气听起来十足的公事公办。
“……”白柔霜试探,“你们这里还卖人、不,魔腿?买去做什么?吃吗?”
掌柜用看变态的眼神,谴责地看着她,还高声喊来一个壮硕的伙计:“仔细盯着她,别让她从咱们这儿买走任何魔身四肢!”
被一只魔从道德层面上鄙夷,白柔霜只能讪讪低头。
掌柜警惕道:“两位光顾小店,是要典当些什么?”
白柔霜想了想,取出一颗辟谷丹:“这个收吗?”
掌柜接过,凑到眼前一看,神情松动了些:“是修界的辟谷丹?”
“老板果然识货,这是我平日里用以果腹的。”白柔霜着重强调了后半句,希望能洗脱自己在对方眼中“吃魔肉的变态”这一形象。
“这么说你还有很多?”掌柜追问道。
白柔霜留了个心眼儿:“还有十颗。”
“我出二百魔币一颗,都卖给我吧?”
白柔霜却也不知二百魔币价值几何,只是下意识提价:“三百。”
“成交。”掌柜一锤定音。
这么痛快?看来还是出得少了,但白柔霜倒也不觉得遗憾,反正这辟谷丹是她做的,要多少有多少,此时从储物戒中每种口味都挑了几颗,递给掌柜。
掌柜的眼神却又瞟向她的储物戒:“这个卖吗?”
“这个你们也要?”白柔霜诧异,储物袋和储物戒等都算是修真界比较低档的储物法宝,容量有限,修士要修炼至元婴期,才可以使用许疏楼常用的那种乾坤镯。
“修界的东西,图个新鲜嘛。”
白柔霜从掌柜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一丝急切,看来修界的东西在这里都卖得不错:“你打算出什么价?”
“一千魔币。”
白柔霜谨慎道:“一颗灵石在你们这里能兑多少魔币?”
“中等灵石一比一等值兑换,姑娘不管是想用灵石兑魔币,还是要用魔币兑灵石,我这里都能满足你。”能兑灵石的地方倒不止这一家,出去一打听便知,掌柜也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说谎。
一只储物袋在修真界才售二百中品灵石,这居然就翻了五倍,还是在她没有开口讨价还价的情况下。
白柔霜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我随身也只有这一只,就不典当了。”
许疏楼随手从乾坤镯中摸出来两只:“把我的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