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鹿时眠
鹿时眠  发于:2023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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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她感觉有人在叫她,黑暗中有股力量,要把她扯进深渊。
  “裴……砚。”林惊枝张嘴,发现喉咙堵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砚已经解下腰上挂着的长剑,锋利剑刃泛着冰冷寒光。
  他慢慢仰起脖颈,泛红的眼眶没有泪,只有极深的悔恨与深情。
  他说:“枝枝。”
  “不怕。”
  “我来陪你了。”
  有风吹灭了神案上点着的长明灯,鲜血从他喉结冷白的肌肤涌了出来,裴砚握着长剑的指尖没有任何要松手的意思。
  他好似不觉,怀中放着一件火红的狐裘披风,是新婚第二年,他亲自去松林深处给她猎的狐皮。
  “裴砚。”林惊枝感到一股撕裂的剧痛朝她袭来,双目紧闭着,声音颤得厉害。
  耳旁是孩子的啼哭声,产婆惊喜的声音。
  “陛下,公主殿下生了个小世子。”
  “母子平安。”
  “抱过来,给本君瞧一瞧。”这是白玉京的声音。
  除夕夜已过,新年第一日。
  太阳从天边升起,清晨第一缕光洒落大地,伴着不知从哪处传来的鸡鸣声,公主到处都是贺喜的祝福声。
  孩子由产婆抱下去清洗,等抱到林惊枝身旁的时候,她只强撑着精神看了一眼,又昏睡过去。
  血腥味极重的产房内,泛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
  与产房一墙之隔的屋子里,裴砚独自一人枯坐一夜,一旁的矮桌上放着早已凉透的饭食和热水。
  白玉京得意洋洋,他怀里抱着一个软软的婴儿,十分炫耀。
  裴砚眼眶发红,瞳孔深处的情绪克制着,他有些踉跄起身,盯着白玉京:“让我再看一眼她。”
  白玉京冷笑,正要嘲讽几句,却见裴砚唇角沾着鲜血,也不知受了多重的内伤。
  屋中死寂,就在裴砚以为白玉京会拒绝他的时候,白玉京朝身后跟着的侍卫打了个手势。
  下人全都遣到外间,有细碎的光,透过隔扇落进产房。
  林惊枝闭着眼睛,鬓角汗津津的,唇瓣苍白。
  比起离开汴京前,她胖了一点点,眉心轻轻蹙着,唇角抿成一个愉悦的弧度。
  裴砚忍着眼中湿意,轻轻掰开她蜷紧的指尖,放在掌心捏了捏。
  他伸手,好似想摸了摸她的脸颊,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枝枝,对不起。”
  裴砚起身,在她眉心上落下一吻,他没敢久待,在林惊枝醒来前他必须要离开。
  “劳烦你照顾。”裴砚看着白玉京,认真道。
  白玉京冷嘲:“你也别说劳烦。”
  “本君的月氏,讲究的是去父留子。”
  “太子殿下你可不是孩子他爹。”
  “等我家枝姐儿出了月子,本君给小世子认七八个野生爹爹,可没你什么事。”
  裴砚垂眸看了一眼孩子,头发很多,小脸红红的,哭起来的声音特别大,虽然现在还看不出像谁。
  但是这一刻,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小手给轻轻握了一下,又疼又酸。
  就算再舍不得,他也要走了,因为他不敢保证她醒来看到他,恼怒下会做出什么来。
  刚生下孩子,她得静养,就是往后她一辈子不愿见他,那也是他应得的惩罚。
  “回燕北。”裴砚神情因隐忍,显然格外痛苦。
  白玉京见裴砚离开,他这才轻手轻脚把孩子放到睡着的林惊枝身旁。
  别看他抱孩子熟练,这会子早就因为紧张,背脊被冷汗浸湿了,但在裴砚面前,白玉京就得端着他作为长辈高高在上的架势。
  寒风裹着鹅毛大雪,落在人的脸上像锋利的刀刃,刮得生疼。
  裴砚连着数日不眠不休,终于赶在第五日清晨穿过已经结冰的乌依江江面。
  新年,作为燕北太子,他本该在宫中同帝王一同庆贺。
  可裴砚却在半个月前平息叛乱时对外宣称重伤,不眠不休百里加急赶往月氏。
  他想见见她,已经分别太久,他快疯了。
  一个月后。
  汴京皇宫,御书房。
  帝王坐在书桌后方冷冷看着自己最为满意的儿子:“萧砚,整个一月不见,你去了哪。”
  裴砚面色平静站在萧御章身前,薄唇轻勾,语调疏离:“这是儿臣的私事,不必告诉父皇。”
  萧御章胸口起伏,他盯着这个既令他骄傲,又令他无奈的儿子不由软了声音:“砚儿,你为何就不愿与朕说实话。”
  “月氏那个女人,就这样令你连江山都不顾?”
  “逼宫那日你胸口一刀,楼倚山不敢明说,你的侍卫也不敢告知朕,但朕没死,朕有眼睛自己会去看。”
  “她究竟有什么,能值得你拿命去求她原谅?”
  裴砚垂下眼睑,声音嘶哑,一字一句:“父皇当然不能理解,因为父皇这辈子,从未为了谁付出过性命。”
  “她是儿臣的命。”
  萧御章不可思议看着裴砚,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亲手养出来的,本该断情绝爱的皇子,竟然是个痴情种。
  内心涌出一股无力发泄的怒气,萧御章死死盯着裴砚:“燕北的江山与她,你选谁?”
  裴砚没有犹豫,他笑声带着无尽的嘲讽:“她是儿臣的命,若这世间没有她,儿臣要燕北的江山有何用?”
  萧御章一口鲜血堵在喉咙里,他声音凌厉:“萧砚朕竟不知,萧氏出了你这个痴情种。”
  裴砚冷笑:“比不上父皇的‘痴情’。”
  他说完,大步甩袖离去,极冷的乌瞳内透着疯狂。
  只有燕北太平,他才能无任何后顾之忧,只有这样才配去月氏求她原谅。
  时间犹白驹过隙,转眼三年。
  林惊枝在元贞三十四年,新岁初一生下的孩子,已经三岁。
  因为是初一所生,所以奶娃娃的小名就叫初一。
  初一是个被教养得极好,性子活泼的小家伙。
  他从小在月氏皇宫长大,被作为皇帝的舅爷爷白玉京宠着,但并没有养成骄纵的性子。
  “皇舅爷爷。”初一乖乖跪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一块桂花糕,吃得满嘴都是雪白的糯米粉。
  “什么时候能回公主府寻阿娘?”
  初一扯了扯白玉京宽大的袖摆。
  白玉京在低头批折子,今天他给初一的任务是练习五张大字:“你阿娘好不容易得了心仪的面首,你过段时日再回去,等你阿娘同面首们处一处。”
  初一闻言,小小的眉头轻轻拧起:“面首是什么?”
  “是初一的后爹爹吗?”
  白玉京用笔头戳了戳初一肉乎乎的脸蛋,笑了笑:“除非你阿娘纳了他,他入赘公主府,你若是愿意叫他一声爹爹也不是不行。”
  初一泄气:“喜欢阿娘的人好多啊,阿娘要是每一个都纳了,初一是不是有很多爹爹。”
  “爹爹太多也不好,每个爹爹给初一一块糖糖,阿娘知道了又要罚初一写大字。”
  白玉京气笑。
  林惊枝生的这个儿子,别看什么都好,偏偏像极了她爱吃甜食的坏习惯。
  所以无论是宫中,还是宫外的公主府,伺候宫人被下了死令,绝对不能给初一糖吃。
  七天只能得一块糖的分量,时常馋得初一两眼泪汪汪,可他不能哭,因为云志舅舅说过,男孩子是不能哭的。
  一个时辰后,白玉京批改完奏折,他起身抱起初一:“皇舅爷带你去御花园扑蝴蝶好不好?”
  初一不过是三岁的孩子,一听到扑蝴蝶眼睛都亮了,开开心心搂着白玉京的脖子点头:“初一还要放风筝。”
  “好。”
  白玉京把初一托在肩膀坐着,指着宫外公主府的方向:“等你阿娘俏上了面首,初一就有新爹爹了。”
  盛夏时节,玉姝公主府花园里。
  林惊枝有些犯困,她靠在葡萄藤下放着的藤椅上,脸上盖着绣帕,昏昏欲睡。
  晴山轻手轻脚走到她身旁蹲下,轻声道:“殿下。”
  “陛下给殿下您赐了两个貌美的面首。”
  “殿下可要看看?”
 
 
第102章 
  盛夏。
  滚烫的空气里不时传来廊下少年爽朗的笑声,植物疯长的季节,有喜鹊落在琉璃瓦上,叽叽喳喳。
  “唔~”
  “晴山拿个冷帕给我。”林惊枝躺在藤椅上,慢悠悠伸了个懒腰,刚睡醒的人儿眼尾的薄红如胭脂在水中晕开。
  “殿下,可要奴婢去拒了那两个新来的面首?”晴上拧干湿帕递给林惊枝。
  林惊枝没有立刻点头,反而愣了一下:“前些日舅舅不是已经送了两个少年郎君来府中,怎么今日又送?”
  晴山也有些无奈,笑了笑:“奴婢听宫里的嬷嬷说,前些日您把那两个面首拒了,陛下以为您不喜少年,这会子送来的是一位如璞玉的郎君,还有一位少年。”

  “嗯,听说都十分迷人。”
  林惊枝把手里巾帕揉成一团,红润唇瓣抿了抿。
  她到月氏已经四年,自从儿子初一出生后,白玉京就起了给她介绍青年才俊的心思,林惊枝实在拒绝不了,就随口寻了个理由,说自己不想嫁人,还不如一辈子当月氏的公主,在公主府中养些面首来的快活。
  没想到白玉京竟然把她随口胡诌的理由当真,隔日就送来了数位俊美无比的少年郎君,让她随意挑选。
  这几年来,公主府后院住着的那些面首,除了一些自愿离开的,剩下的也足足有十多人,可白玉京依旧热情不减,隔三差五就差宫人来问可要添人。
  “拒了吧。”林惊枝把手里已经捂热的帕子递给晴山。
  她见晴山欲言又止,心下一动:“真的生得好看?”
  晴山笑了笑:“殿下您亲自瞧一眼就知晓了。”
  连晴山都这么说,倒是让林惊枝勾起几分好奇,反正眼下也是闲着,儿子初一在宫中小住,她也不用操心。
  “那就叫进来我瞧瞧。”
  “是,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晴山身后跟着两名身形高挑的郎君,单薄衣袍,一黑一白。
  白袍郎君没有束发,沉黑的视线极为大胆落在林惊枝身上,十分放肆,倒是黑衣青年显得有些害羞,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两人走到林惊枝身前,朝她行礼:“奴,给玉姝公主殿下请安。”
  “抬起头来。”林惊枝懒洋洋缩在藤椅上,她没穿罗袜,裙摆下露出一小截雪白脚尖,贝壳一样的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甚是勾人。
  两人同时抬起头,其中黑衣打扮的面首令林惊枝呆住:“颜公子?”
  颜如玉生了一张十分精致的娃娃脸,他朝林惊枝笑:“殿下不如收了我吧。”
  “就算殿下不愿嫁我,我已经说服我家老子,我作为颜家幼子,可以入赘公主府的。”
  颜如玉是月氏首辅颜恒儒的幼子,从白玉京给她挑选夫婿开始,颜如玉就闹死闹活要尚公主,什么手段都使过了,林惊枝不同意,没想到这回竟然直接把自己面首送到公主府了,难怪方才晴山的表情欲言又止。
  林惊枝有些头痛皱了皱眉,正要招呼嬷嬷把颜如玉给丢出去,没想到颜如玉的速度更快,他往前一扑,拉着林惊枝的裙摆:“公主殿下您就收了我吧,就算不入赘,当个面首也行啊。”
  “我保证,绝不争风吃醋,一定和公主府其他郎君好好相处。”
  林惊枝目光垂下来,用手里的小扇柄狠狠敲了一下颜如玉的指尖:“我让侍卫去寻首辅过来。”
  颜如玉根本就不怕疼,他往前挪了挪,咧嘴一笑:“殿下尽管去寻,我父亲已经同意了。”
  “……”林惊枝。
  下一瞬,颜如玉被人摁着脖子,反扣手臂压趴在地上。
  “殿下,奴帮殿下处理掉,胆敢冒犯殿下的东西。”男人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语调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
  男人背脊笔挺跪在地上,白衣宽大袖摆下五指白皙有力,微微松开的领口,还能看见上头结实不带一丝赘肉的胸膛。
  他的目光落在林惊枝的脸上,有些重,藏着令她心悸的晦暗幽深。
  林惊枝忽然心口一窒,竟是不敢去看那双眼睛。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朝青梅招手,语调极淡:“把人带到东边的院子,暂时住下。”
  颜如玉闻言大喜:“殿下这是收下我了?”
  林惊枝无奈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挥手:“先带下去安置。”
  公主府伺候的下人不敢怠慢,赶忙把新来的面首带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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