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千屿——白羽摘雕弓
白羽摘雕弓  发于:2023年0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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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同她说话时直直盯她的眼睛, 闻此言, 仍然目不转睛,却忽而一笑。仿佛这个问题幼稚, 并不足以叫他回答。
  这几次娘一直没甚表情,如游离云端的仙人,不想笑起来如一剑破霾,摇光倾泻, 令人目眩神迷。
  徐千屿看她, 又露出了仰慕和憧憬的眼神, 想问什么便也忘了。
  娘又道:“过来。”
  徐千屿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去, 跨坐在了娘的腿上, 眼睛还盯着他的脸。
  沈溯微将徐千屿抱坐膝上, 微凉的手指向下, 又教她一遍沉入灵池。
  沈溯微单刀直入,是因此后他会抹去徐千屿的记忆。待她醒来,便不会记得这个梦了,透露了什么倒也无妨。
  徐千屿沉入灵池之前,他先一步将那东西融了,没叫她看到昨夜的杰作。昨夜塑灵池的记忆,亦全部抹除,不至于污染她的思路,以便更好地重头来过。
  徐千屿看着眼前的一团海浪般涌动的金箔,果然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便是你的灵池。”
  徐千屿疑惑道:“我记得这里,仿佛有一棵树。”
  沈溯微:“你记错了。你是什么样,灵池就是什么样。”
  我是什么样?
  徐千屿一思考,那团金箔化成一个人形。
  但这人形,很有些偏差。徐千屿对自己的外貌,天生带着一点自我欺骗式的美化,这个小金人明显比她高出许多,腿有一个半人那么长。
  沈溯微看了半晌,问道:“你确定你长这个样?”
  徐千屿亦凝视着这个人形。
  ——她也想问,她就长这个样?凭什么是秃头?
  沈溯微眼睁睁地看着小人头上开始长出尖刺,忙道:“不要乱想,把头上的东西收回去。”
  徐千屿道:“那我想什么?”
  “想你自己的身量,腿长。先从腿长开始。”
  徐千屿一面仔细构想,一面又忍不住辩驳,她明明是有头发的,而且头发很是茂密。
  只见那小人的两腿不甘地慢慢缩回正常,但同时头上尖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娘开始唤她:“别再……”但小人的脑袋已然蓬勃得宛如一颗正在生发的仙人掌。
  徐千屿亦不知道不知为何长出来的头发是刺,有些慌了:“娘,你是不是能看见?”
  沈溯微默然,徐千屿顿觉无比羞耻,那仙人掌小人的头转来转去,似无所遁形:“你不许看了,这绝不是真的我!”
  沈溯微:“你听我说。”
  然徐千屿慌张掩饰,那小人顿生异变,脖子、腿、胳膊、腰同时拉长,眼看又要往不可名状的方向发展。
  那灵池的脖子猛然增长数倍,直接戳出了冰球。沈溯微默了片刻,神识分成数份,如穿云利箭般捣入冰壳内。冲出的气浪,将那飞舞的萤火虫掀飞出去。
  徐千屿直接入定中惊醒,睁开眼。
  旋即她感觉到尾骨被摁住之处,生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如一枚种子自那处向里、向外、向上下经脉,生根发芽,还没等她琢磨出那是什么感觉,便没有了感觉。
  沈溯微神识进入冰壳内的瞬间,便将她五感全部封住。
  凡人有五感,分别是看、听、闻、尝,再加触觉所感。神识是修士的第六感,异常敏锐,可达到五感达不到之处。既可感知万物,亦可如穿心利剑,捣毁修士心脉意识。
  金丹以上,方能修炼神识。金丹以下,只有浅浅的意识。沈溯微将徐千屿的意识拍出去,是因他的神识太强大,两相接触,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随后他的神识摁在那个支出很远的脑袋上面,生生将其推回冰壳内。那团东西被冰壳再度熔炼。
  沈溯微闭目回想。
  那日徐千屿与“王夫人”同行,曾经下水。那少女自岸边冒头,随后她撑着岸边草,先是肩臂,后是腰身,再是双腿,如幼鲛化人,浴水而出,将琉璃珠似的水珠四溅。
  她在岸边一面说话一面自己围上襦裙,夜色之中,如一段冰雪,甚为明艳。
  以目为尺,估计她身量、腿长,便都有了计较。神识分成数缕,在金箔上下左右同时切入,转眼塑出个差不多的小人儿。
  他立刻抽出神识,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仓促却并不含糊,分寸之间,颇为精准。
  沈溯微已经感觉内府翻涌,似有腥甜,没有理会。单站在冰壳外,检查那灵池塑得是否准确无误。
  给徐千屿封闭五感,他自己却不能封闭神识,否则便不能把握尺度。
  他人灵池滚烫如金水,他尚未有经验,是头一回触碰。这感觉比他预想强烈一些。纵然他甚为克制,但并不意味着感觉不到。
  他练无情道剑法已经很久,这是明晃晃的破道。
  触一下,便掉下一重。
  沈溯微面无表情,然黝黑眼眸深处,有些微不可查的涣散,但不过一瞬,便恢复清明。他垂睫看着指尖鲜红,半晌,心里竟涌上些自毁的快意。便没有抗争,任凭它层层破下去。
  如此算是还得清了?他最在意之物,无非就是修炼。全部破了,总算能两不相欠。以此证道,还算诚心。待心定之后,他自闭关,从头练过便是。
  这与他所受过磨难相比,并不值一提,他也没有太在乎。
  旋即那金人的光芒将他唤醒。
  徐千屿灵池修正,经脉归位畅通,先前积攒的灵气爆发出来,如金花猛绽,璀璨金雾将整个灵池笼罩。随即灵池开始层层扩大。
  一层,二层、三层……
  筑基第五层。
  沈溯微看着,无谓地抹了抹唇边血迹。
  连升六层,可见先前内功还算刻苦。倒也不枉他费尽周章。
  徐千屿五感解开,方从混沌中醒来,觉得四面虫声,远处鸟鸣,清晰入耳,变吵了许多,她捂住了耳朵,感觉后脑勺血管跳动。思维变得清晰,有梦之将醒的感觉。
  四面果然生出许多白雾。
  娘坐在雾中,还是那样看着她,似真似幻,仿佛下一刻便要跟雾一并消散了。她的声音亦缥缈如雾:“去吧。”
  徐千屿如有所感,抬头看她:“你还会回来吗?”
  “不回来了。”
  “那我以后岂不是见不到你了?”徐千屿冲她勉强一笑,但嘴角向下,分明是不高兴的神色,掩饰不住,“可我不想和你分开。”
  那白衣美人的面色冷毅,目视前方,并不为所动:“好好吃饭,好好修炼,好好活着。”
  徐千屿一时接不上话,眼中蓄了泪,晶莹晃动,在她哭出来之前,沈溯微断然起身离去,消失在竹林中。
  “怎么都不等我告别呢?”徐千屿站在雾中,环顾四面无人,就这样被抛下,甚为无措。便在原地擦了一会儿泪水,无声抽泣。片刻,扑通伏在地上。
  她倒下时间比预计早了一瞬,很是奇怪。外面夜色寒凉,过夜叫人看见便不好了。
  沈溯微折身而返,以原身立在雾中,半晌,将徐千屿抱起来,穿墙而过,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又伸出玉白的手指,擦去她脸上眼泪。
  为何要哭呢?他想。
  昨日之事,皆为旧梦,忘了也罢。明日起来,该高兴才是。
  然而徐千屿忽然睁眼,睫毛上还挂着泪水,胸口还在抽泣,但玉珠般的眼睛盯着他,很是执拗:“师兄。”
  沈溯微一顿。在梦中破梦,找到理智,是很不容易的事。她先前倒下,竟是装的,就是看他会不会回来,再撑着一口气,睁开眼睛,看清他是谁。

  他两指靠近她额头,徐千屿扭头一躲,一把将他手指攥住,露出愠怒神色。
  她不愿被消去记忆。
  沈溯微想抽出手指,徐千屿紧抓不放,握上另一只手,两人胶着半晌,他只得保持一个弯腰俯身的姿势,没有表情地与她对视。
  徐千屿看了他一会儿,忽而道:“你是不是常会摔倒?我试过。”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如同梦呓。
  “为何摔倒?”
  “因为……你看不见。”
  沈溯微心中震动。他幼时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看不见的,但他并非目盲,而是心盲。若心魔爆发,才会宛如回到最初被囚禁的地洞,四面黑暗,失去视觉。但此事除了徐冰来,蓬莱上下无人知晓。
  他又一想,蒙眼练剑之事,确实只跟徐千屿说过,不知她说的是不是此事。
  徐千屿还想说什么,但人在梦中,无法清楚地表达。
  她想起高逢兴形容师兄的话,她也十分同意,成大道之人若是如师兄这般品性,也能服人。
  她想说仙途漫漫,不要太过着急,不妨慢慢体悟,如此筑得道心,便能更加稳固。若不为乱七八糟的感情所惑,也不至于自伤,好不容易修成剑仙,又太快地陨落。
  这多可惜。
  但是这么复杂的一段话,经她一说,成了:“你,慢点来,也能成。”
  什么东西。徐千屿绝望地一闭眼,她自己都听不懂。
  沈溯微不知道接什么话,也不知该怎么待下去,趁机触碰她额头,叫她入睡,亦将被攥得汗湿的手指抽出,放下帘子。袖中被握过的地方,似被火灼烧。
  出门时他想,好奇怪。
  原来徐千屿口中所喊的师兄,从无旁人,从始至终,一直是他。
  作者有话说:
  微:帮人筑基,把自己赔进去。
 
 
第51章 炼器炉(六)
  发现自己筑基, 徐千屿第一件事便是拂林穿叶狂奔而出,摘一朵金莲,写下自己的名, 将花盏从水上“嗖”地漂了出去。
  湖心亭上, 有一白衣老道持钓竿而坐, 那金莲转瞬便被他钓起,拿起投进匣中,悠远目光飘来:“徐小友,报名去水月花境?你可筑基了?”
  徐千屿忙道:“我昨天晚上筑基的!”
  老道笑道:“那你赶得很巧, 这一批马上便要报满了。”
  徐千屿抿唇一笑。
  她一定得去水月花境,因上一世全靠水月花境内表现一骑绝尘,才进了内门。
  忽而想到什么, 她又拔一只金莲, 写上虞楚的名字, 飞了出去, “人这样多么?那我替别人报一个。”
  “苍龙卧虎不少。因掌门放出话来,这次有内门大选。”老道持起金莲一看, “你的法器准备得如何,旁人怕都差不多了,要抓紧哪。”
  于是这第二件事,便是自集市上买了心仪已久的暗器袖中箭, 又挑了把竖笛当剑, 还想要一些高阶的法器, 徐千屿便将大量灵石倒入炉内, 准备炼一把万鸦壶。
  此壶是攻击性质, 能释放出许多火鸦。
  她认真阅读炼器册, 用料一丝不苟, 晚上甚至打铺盖睡在炉边,但开炉那日,她将炉槽内银色的金属网取了出来,面色很是难看。
  此网由无数个细小的银圈相嵌而成,光芒闪烁,如嵌满宝石,十分别致,但若没看错,这东西是个剑套。
  华而不实。
  她问旁边的师兄:“我分明是炼壶,怎么出来是这种东西?“
  师兄仔细地核对了她的步骤和用料,笑了笑:“好像没什么错漏。不过炼器便是如此,有时候,运气不好也会导致偏差。”
  徐千屿望着辛苦积攒的灵石换来的剑套,虽深受打击,但定了定神:没关系,还能补救。
  当晚阮竹清来明棠阁,见到玉牌上的字换成了“鲛”,便急了:“哎,你上次紫玉还没有卖完呢,怎么换了题眼。”
  他紫玉簪还没收集到呢。
  徐千屿抱臂:“题眼本就是随我心情定,你管我。”
  然后阮竹清抽到了剑套。
  他捧着剑套蹙眉看了半晌,眉头舒展开来,徐徐赞叹道:“好美。果然是如雾,如电,如鲛之银鳞。”
  徐千屿点点头:“你喜欢就好。”又面不改色地卖了他三颗鲛珠,最后给了他一根鲛珠紫玉莲花簪。
  阮竹清竟然意外地抽到了紫玉簪,一双眼睛瞪大,大喜而归。
  两个人都很满意。徐千屿赶紧将赚来的灵石再次倒进炼器炉,小心呵护。
  然而开炉的时候,徐千屿看到里面的银发冠,心情更坏了。
  *
  这日虞楚出门,忽听到有人叫她。看清来人,惊讶道:“陆姑娘。”
  陆呦看着她,笑容微凝,神情比她还要惊讶。
  陆呦处理完麻烦,才后知后觉虞楚好久没有登门诉苦,不由得悬心起来。虞楚无人倾诉,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岂非要违背她的人设。
  但多日不见,面前的少女非但没有憔悴,反而气色更好。她穿着雪白弟子服,发髻高耸,插着几个紫晶发梳,眼睛有光,竟透出一股以往不见的灵秀来。
  陆呦打量着她,不知怎么有些失落,笑道:“你打扮得真好看,有什么要事去办吗?”
  虞楚笑道:“我去给小姐取饼糕。等取来了,给陆姑娘也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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