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嗯……”虞楚道,“徐千屿,你认识么?”
陆呦如遭雷劈,万万想不到,她的攻略对象跑到了徐千屿那边,当下将虞楚手一拉,悄声:“怎么,她可是欺负你,逼迫你了?”
徐千屿的性子霸道,别说虞楚了,就连她也是天天被打压嘲讽。可是对方再怎么好欺负,也不能叫同门当丫鬟呀。
“也、也没有……”虞楚的表情微妙,陆呦看着,心往下坠,因为并不见委屈,甚至还有点暗喜。
虞楚没事吧?她怎么看不懂了?她是不是被徐千屿给洗脑了?
忙劝道:“你不要太好欺负了。她若是真的尊重你,把你当朋友,又怎么会叫你当丫鬟来侮辱你呢?“
这时自外面传来一声不耐的叫声:“虞楚?”
陆呦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心中一虚。虞楚的眼睛也立刻瞪圆了,弹起来便要走:“我得走了,小姐在催我。陆姑娘,回头再见!”
陆呦拉都拉不住,眼看她小跑着走了,脸上的表情差点崩裂。
这一世的人都怎么了?
陈铎破了相,便闭门不出,她为了让他眼熟,又是写笺子,又是送饭,全被陈铎扔了出去,碎成一团。陆呦很忐忑,因为她叫旁人帮忙帮她在水月花境写上了名字,倘若陈铎不去,那谁帮她夺宝呢?
“你说,虞楚是不是在责怪我,没有帮她出头?”
陆呦返回后院时,面无表情,掐下一朵花苞在手中揉搓,沉吟道,“还有陈铎,对他好,他反倒不领情。看来我得换个思路了。”
“你可真慢。”徐千屿抱着臂走,等不及虞楚折返,直接跟着虞楚进了她的阁子。
虞楚劝说无效,先一步冲进去,将自己屋内胡乱丢着的衣裳、发带、被子,捡拾起来团成一团,收进柜子里,又铺了铺床,以免被小姐嫌弃。
徐千屿又端起桌上盘子看,虞楚连忙将横七竖八摆放的盘子摆整齐,又捻个诀,把焦黑的失败品毁尸灭迹。
做完这些,她才将煨在法器的饼糕取出来,一枚一枚在木盒摆好。
“好了,小姐。”出来时,虞楚看到徐千屿正在研究她的烤炉。
在用于休息的阁子内放这么大一只丹炉,确实不常见。天青色丹炉上绘有八瓣莲纹样,下面置火,上面也有一圈亮光。
“你就在这里烤饼糕吗?”
虞楚道:“是啊。”
“为何不用明火做吃的?这炉壁很厚,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徐千屿道,“你怎么知道熟了没熟。”
“不用看,我是靠听的。”虞楚放下盒子,打开炉槽演示起来,放一盒饼胚进去,捻诀点火,再用八仙扇小心地扇,“你听,饼糕发酵,烤干,膨胀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就好像会说话一样,听到就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变化。”
“……”徐千屿虽说筑基了,甚至能捕捉到八仙扇的扇风,但确实听不出饼在说话。
虞楚头头是道地讲了一会儿,忽而发觉徐千屿盯着她,眼神若有所思,胆怯起来:“小姐,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下一刻,徐千屿将她领子一拎。
两人一起站在一人高的炼器炉面前,虞楚仰头一看那巍峨巨大的炼器炉,便打起哆嗦,向后一退:“不行,我不会啊……”
徐千屿断了她的去路:“不行,你一定会。你刚不是说得很好吗?”
“那是烤饼啊,小姐!”虞楚崩溃道,“这,这,我没炼过器。”
徐千屿将炼器册强行塞进她的手里,无论如何,她今日必须得死马当活马医。
“没什么难的,你就照这个册子上面去做,原料和灵石我都投进去了,你只消帮我烧火看炉。”
她就不信,她的运气背,换个人来开炉,还炼不出万鸦壶。
虞楚连带着那册子一起抖,她知道炼器是一项成本很高的活动,她在这课上,只配刻木头:“小姐,你投了多少灵石。”
“一万。”
“一万……”
“没关系。”徐千屿安慰道,“赔了算我的。”
要是换个人还是没有好运气,那也只好算了。算她和炼器炉八字不合。
“我在这里,你是不是紧张。”徐千屿瞥见虞楚汗流浃背,“我先走了,你倒时把东西拿出来给我。”
她一出门,虞楚腿一软跪了下去。
她也不想脚软,但这一万灵石的压力,她实在是难以扛住,更何况是小姐的一万灵石。若是一把火造没了……她光想想便吓得做噩梦。她捧着册子,瑟瑟发抖,用膝盖蹭着,朝炉子艰难地挪动过去。
“这位师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阮竹清进门时,便见一个师妹跪爬在地上控火,吓了一跳。
“别管我。”虞楚趴在地上,册子贴着心口,一面小心地扇八仙扇一面抖,“我没事,我就是太、太紧张。”
“紧张什么?”
“一万,一万灵石。”
阮竹清“噗嗤”一声笑了:“你是第一次炼器么?炼的什么?”
“不能说。”虞楚坚决摇头,“听说说出来,会炼不好,心诚则灵。”
阮竹清侧眼瞄一眼册子,心说不就练个万鸦壶,还以为是什么呢。至于这么迷信吗。
“你这样跪着,腿不疼么?起来吧。”阮竹清见她瑟瑟发抖,也是好笑,柔声道,“不就是一万灵石,难道是借来的?”
“我是替旁人看炉。”虞楚双目不离炉,“一万没了,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啊?谁这么可怕。”阮竹清之所以在宗门内人缘甚好,一是嘴甜,二是大方,当即豪气冲天,“你别担心,若是失败了,我补你一万,你再炼一遍。”
虞楚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手上仍然稳稳控着火。这少年生得潇洒可亲,穿的是内门弟子服:“你是,林长老的弟子阮师兄?”
“是啊。”阮竹清捡起八仙扇帮她扇火,“你是火灵根啊,还能控凰火呢。”
虞楚顾不上说话,赶紧夺过他的扇子,悉心控制。阮竹清看清她的侧脸,发髻梳得和徐千屿似的,气质倒是迥然相异,很有意思。这时,炼器炉“咯嘣”一声响,虞楚脸都白了,跌坐在地。
阮竹清帮她开了炉槽,一看便笑道:“这不是很好吗。”
虞楚爬过来,大喜,朝阮竹清鞠了两个躬,便包起万鸦壶走了。
徐千屿接过银亮的万鸦壶,将壶盖掀起一点,冒了一簇黑红的火星以后立刻盖上,很是满意。心想,果然是人的问题。便将虞楚拍了拍,漂亮的眼睛看着她:“以后我的炉,就交给你了。”
虞楚仿佛虚弱地摇晃了一下。
“对了。”徐千屿道,“我帮你报了水月花境,你去么。”
虞楚“啊”了一声,当场倒地,徐千屿忙将她扶起:“不去就不去,这样做什么?”
*
徐千屿记得,夜里提点自己的修士是师兄,其他都不大记得。她忍不住去寻过师兄,虽说他本意好像不想叫她知道此事,见了面或许尴尬。但师兄帮她筑基,总该感谢一下。
不过童子拦住了她,说沈师兄闭关,归期未定。但有东西留给她。
徐千屿失望地抱回了一摞书。
之前沈溯微说,虽不能当场解惑,但等空了会写批注给她,她翻开一本看,里面果然夹着许多纸笺,这些纸笺裁切整齐,全部藏在书里。
她翻了翻,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将这些纸笺取出来,一张一张排在桌上。
大约是每日抽空写一点,才完成这项大工程,墨迹对比起来,略有差异。
沈溯微字如其人,没有铁画银钩,有种秀而敛的安静,隐含风骨。解答问题亦十分简略,能用二字解释,绝不用三个字。
但凡她画圈的,事事回应,一一解答,积累起来竟然很多。
徐千屿看着这一桌子纸笺。
上一世师兄很少给她留下字条,他本就是个不爱多话的人,来去静默,缺乏解释。他们又常在一起,有事便直说了。以至于她对师兄的字迹没什么印象。
这些纸笺上无非随手解答而已,没有别的内容,但这些都是沈溯微写给她,赠与她的,她可以留着,可以拥有,她便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摩挲半天,看了又看,她方将其一一夹回去,开始看书。
徐千屿翻到最后一本书的最后一页时,一惊,因为那里竟平展展地夹着一只金色蝴蝶。
待她翻到那页,蝴蝶忽然起死回生,拍翅翩翩飞出,在她面前盘旋。
她伸手一捉,蝴蝶幻化成一张纸笺,原是信蝶。
但纸笺空白无字,是留给她写的。倘若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在此附言给他。
徐千屿想了半晌,想不出什么好说的,也不愿浪费,一松手,纸笺又变成蝴蝶,在她鼻尖前飞来飞去。徐千屿翘起嘴角,看它一会儿,展开书“啪”地一夹,将它夹回书里。
徐千屿将书合上,摆放整齐。想了想,又在上面压上一座砚台、一只玉镇纸、再扣一只玉碗,怕那只蝴蝶跑掉。
沈溯微坐于石洞内,交叠的广袖如云,衣摆如雪,一周天完成,他侧脸生薄汗,目色极明,侧头向光亮处看。
万物静默,那里唯有打着旋儿的茫茫飞雪。
第52章 炼器炉(七)
虞楚记得, 进水月花境,每人最多携带五件法器。
徐千屿已经得到五件法器,却不满足, 野心越来越大, 逼她炼制一些高级法器。小姐的性子专断, 她不敢拒绝。
虞楚白日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夜晚幻想自己因太废物在水月花境内被各种妖、鬼、魔吊起来打的场景,便将被子盖到了嘴上,瑟瑟发抖。
双重折磨之下, 虞楚精神恍惚,眼下乌青一片。
徐千屿今日准备来个收山之作,无所顾忌地将剩下所有的灵石, 连同从师姐那里赚来的匕首一起倒进炉内:“我准备炼蛟龙鞭。”
虞楚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灵石, 感觉不妙, 慌忙查看册子, 只见这蛟龙鞭属于最后一张最后一页的高阶法器,废品率接近一半, 当即瞪圆眼睛:“不,我不行……”
“不,你一定行。”徐千屿冷酷地合上炉盖。
她横向对比过了,虞楚开炉的运气是这里最好的, 为了得到一条好鞭, 她必须要压榨一下虞楚。
“赔了算我的。”徐千屿道, “不必紧张。”
虞楚看徐千屿盯着炉子那灼灼的目光, 也不像是她口中那般不在意。她登时冷汗直冒, 又感到那种窒息的压力:
小姐对她期望值未免过高, 可她什么都没多做, 全是运气使然。倘若哪一天,好运不降临在她头上了呢?这偏又是她不能控制。这么多灵石,一把烧光了,小姐不得剥了她的皮吗?
她越想越怕,抓住徐千屿的手,企图让她收回成命,但徐千屿拍了怕她的手,将八仙扇坚定地往她手中一塞,走了。
虞楚艰难地爬向炼器炉,手上冷汗直冒,几持不住扇,机械地扇了一会儿,忽然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她这几日过于焦虑,已疲累不堪,今日恰如绷断的弦,不知什么时候便睡了过去,竟白日发梦。
炉内传来“嗤嗤”的响声,虞楚耳尖一动,这响声她很熟悉,是那饼胚发酵的声音,半梦半醒中,她还以为自己在家里烘烤饼糕,顿时用力扇起八仙扇来,使火光乖乖伏于扇下。
她经常熬夜给小姐烤饼糕,早就形成习惯,闭着眼也能熟练地控火。她耳朵听着声,仿佛看到炉内许多气泡冒出,扁扁的饼胚逐渐鼓起至小杏儿大小,酥皮胀得透明。
她困倦地打个哈欠,并不理睬,而是等到那酥皮涨破的前夕猛然一扑,将火扇灭。这样才能将饼皮烤得最为纤薄酥脆。
冷却一会儿,她又捻诀,一条火龙蹿至炉底。
这次的饼好像揉得有点儿厚,烤了许久也不见焦脆,累得她满头是汗,才听到“呲呲”声,控火翻面。
中间又重复了几次发酵、翻面,虞楚身在梦中,也没觉得不妥,只觉得这次烤饼糕无穷无尽,很是累人。直到炉子发出“嘣嘣”的巨响,宛如有铁块在内部碰撞弹跳,将她惊醒。
虞楚一睁眼,片刻,冷汗湿透了小衣。
她睡着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能睡着呢?她面色煞白,捡了好几次,才将册子捡起来,看了一眼,便瘫坐下去。
中间操作,她没有一样是按照册子的步骤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