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快,顾昭便找到了黄家兄弟二人,也格外的好认,毕竟在一片喧嚣的鬼炁中,身为人的黄栋黄钦格外的打眼。
在黄钦绝望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戴着斗笠和蓑衣的两人,仔细看那两人手中的灯笼泛着橘色的暖光,其中一个灯上写着大大的更字。
这是更夫啊!
“救命,救命!”
黄钦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他扒拉着赵刀的手,急急道,“快救救我哥,他被鬼缠上了。”
赵刀原先心里还一紧,待摸到黄钦的手是热的,这才放下心来。
他顺着黄钦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便心里大惊,嘴里也惊呼道。
“娘呀!”
顾昭也看了过去。
她心里一紧,也想跟着叫阿娘。
只见一只红衣鬼紧紧的贴着黄栋的后背。
黄栋脚微微踮着后脚跟,木木愣愣的拿着一把尖刀,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红衣鬼比黄栋高大半个头,她将头搁在黄栋头上,撩开面前散乱的黑发,露出青白的脸。
似乎是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她倏忽的冲顾昭等人笑了笑,随即脸一下狰狞了起来。
眼睛暴凸,嘴里探出又长又红的舌头,舌头朝众人的面门袭来,带来一股腥风恶臭。
顾昭只有一个念头。
人真的不能乱说话,尤其不能说假话!
这下好了,她真的要被这吊死鬼追撵了!
......
第35章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是两息的功夫,长舌倏的一下便过来了。
都说柿子要挑软的捏,这鬼欺人也是一样。
顾昭、赵刀和黄钦,三人里头就数黄钦身上的三火最弱。
红舌头似那灵活诡诈的长蛇,在逼近三人的时候于半空中一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朝黄钦探去。
顾昭凝神:不好!
腥臭味已经就在鼻尖了,黄钦倒吸一口气,惊恐的看着那怪异的长舌朝自己袭来。
危及时刻,一道带着绿意的光一并朝他这边探来,两物相碰,只听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一股黑烟冒出。
黄钦呆若木鸡,缩着脖子看这俩东西,它们离自己的鼻尖仅仅剩一指之隔。
他几乎瞪成了斗鸡眼,一红一绿相碰的地方燃起黑烟,烟气恶臭难闻,熏得黄钦几乎两眼发晕。
顾昭用力的拽了拽手中的柳条,分神对赵刀喊道。
“叔,这鬼烟迷心,你把他往旁边拖一拖。”
赵刀:“噢噢。”
赵刀忙不迭的应下,大手环过黄钦的胸膛,将他往后拖了拖。
瞧见顾昭仅用一根柳条就拦住了这可怕的长舌女鬼,赵刀手中也有一根柳条,他就似江湖豪客手中有一把屠魔利刃,顿觉豪气万丈,半点不带怕了。
赵刀捏了捏黄钦的胸骨,还有心情不赞成模样摇了摇头,道。
“嗐,你这娃娃也太瘦了些,刚才这一抱咯得慌,回头记得多吃一些肉哈,男儿家也是要有肉才好看的。”
黄钦:“......哈?!”
……
那厢,长舌吃了痛,倏的缩了回去,只在唇边露出寸许。
红衣女鬼抬手,青白纤细的手指抚过柳条在红舌上留下的黑迹,她撩了撩眼睛,送了个秋波过来,嗔道。
“讨厌,你弄疼人家了。”
顾昭打了个寒颤。
娘哦,这暴凸眼的秋波,是个人都受不住哦!
顾昭低头看手中的柳条。
经过刚才那一交手,不单单女鬼的舌头受了伤,这柳条上的青绿也蔫了许多,顾昭心知,要是她将元炁收回,柳枝定然会灰飞烟灭。
想到这,她目光谨慎的盯向女鬼。
这是一只大鬼,着红衣上吊而亡本就鬼炁喧天,再加上她一身的怨怒,皮相更是凶狠。
雪上加霜的是,此时他们处在鬼道,天空又阴沉的下着雨,夜色浓郁,月华清气被遮掩,更别提她手上还有人质。
天时地利人和,居然是被这只大鬼占据了。
似乎是瞧出了顾昭的嫌弃,红衣女鬼倏地沉下了脸,一身鬼炁如烈火烹油,瞬间愈发的旺盛了。
只见她指尖起了红光,红光掠过红舌,方才柳条留下的黑迹被一点点抚去。
女鬼红唇微动,声音幽幽幢幢又刺耳的在众人耳朵旁炸开。
“既然这样,那就都去死吧!”
话落,红舌瞬间如巨蟒一般昂然探进半空,挥舞间带着赫赫鬼炁,原先平静的鬼道顿时像是一粒水珠掉入油锅。
暗潮涌动,鬼炁澎湃。
……
不好!
顾昭忌惮的朝四周看了看。
随着女鬼的动作,原先晃荡的鬼物好似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浓郁的夜色化作黑雾,诡谲的朝这边穿梭探来。
似有数张诡异的脸在飘动。
“嘻嘻,有人呢,热乎乎的,啊哈哈哈......”
鬼音重重叠叠,带着嘲弄人的恶意。
与此同时,院子里的石雕也好似活了过来,只见它们舒展身子,伸伸脖子,抬抬手脚。
玉溪镇涯石街的石雕用的是砂石,白中带着一丝的青,原先该是十分清爽清正的颜色,然而在朦胧的夜色中,这些石雕却泛着诡异的青光,瞧过去有几分怖人。
“咚!咚!咚!”
石头样的脚步踩在地上,每一个脚步都很沉,震得人心里跟着一沉。
瞧着四周一步一步走来的石雕像,千奇百怪,有兽类也有人像,赵刀和黄钦捏着彼此的手簌簌发抖。
赵刀悲愤:“天杀的周生财,这涯石街哪里是只有一点动静,这动静分明大得很!”
今夜要是有命回去,他也不干了!
为了赚这么点打更巡夜的薪水,这是大半条命都搭进去了啊!
……
黄钦站在赵刀旁边,同时不忘自己的兄弟黄栋,只听他语调惊慌不已。
“我哥呢,我哥怎么办?”
顾昭听到这话,眼睛环看了下四周。
那女鬼膨胀着舌头,此时已经没有附在黄栋身上了。
只见黄栋矮胖的身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一把尖刀丢在他手边不远的地方。
而这时,一个鱼头龟身,却有着海豹手脚的石像迈着步子过来了,来的方向正是黄栋躺地的方向。
石雕高高的抬起脚,赵刀不忍的闭上眼睛,他旁边黄钦目眦欲裂,“不!”
伴随着惊呼,他跌跌撞撞的手脚并用,明眼一看就知道他这是要去救黄栋。
赵刀一把拉住他,急道。
“你不要命了啊!”
黄钦几乎半跪在地上,话都囫囵的说不清楚了。
“我哥,我哥......冬瓜啊!”
到后头,他是嚎啕出声了。
……
顾昭将绛宫处的元炁逼进柳条中,只见柳条上的枝干倏忽一下便变长,青叶繁茂。
随即那根柳条化作一道绿色的光,顾昭一甩,它便似鞭子一样朝地上的黄栋卷去。
鱼头龟身的石雕好似察觉到了,只见它的脚步在半空中换了个方向,眼看着要掉头去踩黄栋。
顾昭喝道:“放肆!”
随着她这声话落,绿光一分为二,有一半朝鱼头龟身的石雕脚下击去。
“嘭!”只听一声脆响,石雕碎成糜粉。
石灰洋洋洒洒的弥漫半空中,众人只觉得耳畔似乎有一声尖锐凄厉的叫声,随即飞灰中一道黑雾闷头闷脑的乱窜。
绿光缠绕上黑雾,似蛇绞杀猎物一般,黑雾在半空中嘭的绽开,
与此同时,那幽幽幢幢的鬼叫声也戛然而止了。
一瞬间,原先蠢蠢欲动的其他石雕停住了脚步。
顾昭环看了下周围,目光落在红衣女鬼身上。
黄栋被卷了回来,黄钦连忙将他翻了个面,颤抖着手将指头探到他的鼻尖。
待感受到那抹鼻息时,黄钦一下便绷不住了。
“还活着,叔,我哥还活着。”
赵刀被摇得晃了晃身子,“知道了知道了。”
黄钦:“哈哈,矮冬瓜还活着,还活着......”
赵刀看他又哭又笑模样,嘴里不饶人的说着矮冬瓜,不禁也是笑了下。
那厢,女鬼的红舌在半空中晃了晃,幽幽幢幢的鬼音里都是不屑。
“孬货!”
石雕里的众鬼面面相觑。
孬货便孬货吧,总比被打成魂飞魄散来得好。
当然,胆小的鬼是多数,胆大的也不缺乏,听了鬼娘子的嘲讽,好些个石雕身上的青光幽幽闪闪,脚步咚咚咚的朝这边走来。
顾昭手中的柳条不停,半空中时不时有石灰绽开。
在这期间,顾昭还要再抽一把突然袭来的红舌,舌头黏腻带着腥臭的鬼炁。
绛宫处的元炁一点点的少了,顾昭另一只手朝半空中探去,从里头抓出一团团的鬼炁,鬼炁乱窜不停,就像是无数张模糊的脸拼凑。
有麻木的女人,哭泣的小儿,狰狞的汉子,落泪的老者……喜怒哀乐,各个脸在黑雾中争先恐后的放大冒出。
或哭或笑,或求或骂,呢喃鬼语迷惑人心。
顾昭没有动摇,她将《太初七籖化炁诀》运转到极致,一时间,这一处就似有一团光团一般。
赵刀看呆了。
忙着又哭又笑的黄钦也平静了下来,呆呆的看着这元炁和鬼炁相碰相撞,
天愈发的阴沉,黑云厚得像是天要压下来一般,雨水滴哩哒哒的一直落下,顾昭将红舌打退一步后,压了压斗笠的前檐。
雨水打湿了她的面庞和碎发,不知是力竭还是疲惫,她的面庞有两分苍白,但这却衬得她的眼睛愈发的亮了。
顾昭看了看周围,侧头看向黄钦和赵刀,开口道。
“这样下去不行。”
迫于顾昭的化炁,浓雾似的鬼炁逐渐褪去,周围一片狼藉。
石雕像破成碎石,散乱满地,只零星的几座石雕隐在黑暗中,或狮子或神佛人像,其中甚至有一面石鼓。
黑暗中偶尔闪过一抹幽幽青光让众人明白,它们不是退去了,而是伺机而动罢了。
不远处,红衣的厉鬼也收回了长舌,青白又细长的手指拂过舌尖,上头淌着黑烟的痕迹一点点褪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眼睛恢复了正常,朝人看来时,神情中还有两分惑人的媚。
“郎君,你打疼人家了。”
黄栋幽幽的转醒了,他瞧见周围的情况一脸的懵,待看到红衣女鬼时,胖肉的脸上皮肉颤抖,每一块肥肉都在诉说着他的惊惧。
“是她......麻杆,是她控制了我......”
黄钦握紧他的手,“我知道,我知道!”
要不是有黄栋拼死的抗争,那两下尖刀就不是刺破枕头,划破他头发这么简单了。
黄钦安抚了两句黄栋,抬头朝顾昭看去。
顾昭盯着红衣女鬼,女鬼虽然身姿亭亭袅袅的把玩着长发,暗暗看来时的眼神却幽幽明明,饱含忌惮。
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下谁。
顾昭:“咱们不能在这鬼道待着了。”
都说人有人途,鬼有鬼道,人鬼各安其居。
鬼到了人途会畏惧阳光,同样的,人到了鬼道一样不好,周围的黑雾不是鬼炁便是晦炁,短时间的交汇还没什么,这样长时间的沾染,不死也得大病一场。
而且,顾昭抬头看天。
在这种地方,她只能以元炁硬抗着,像一些雷法符箓根本用不了。
听顾昭这么一说,赵刀着急了。
“那咱们赶紧出去啊。”
顾昭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这红衣厉鬼,她燃三柱清香,烟气化青鸟,她们只要跟着那青鸟便能离开,但是眼下不行。
她们等于是被红衣厉鬼以鬼炁禁锢在这一片鬼蜮了。
赵刀喃喃:“那怎么办啊。”
果然,他老子娘以前说得对,人就是不能贪嗔痴,瞧,他不就贪了那一份薪水银子嘛,头一个夜里当值,就得受这么一遭罪了!
顾昭想了想,回头问道。
“你们是怎么招惹上她的。”
黄钦拿眼睛看黄栋,黄栋委屈,“我什么都没做啊!”
黄钦也跟着摇了摇头。
顾昭:“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像这等恶鬼该是有伴身的弱点,不应该这样啊。”
倏忽的,顾昭的脑海里似一道灵光闪过,“我知道了,是缢绳!是缢绳啊!”
她急急的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一截麻绳,也许不是麻绳,是布条也有可能。”
顾昭绞尽脑汁的想着,除了绳子和布条,到底还有什么可以自缢。
唔,要是心狠一点的话,就连头发也是能自缢的。
顾昭目光炯炯的盯着红衣鬼那一头黑发,手中的绿柳条跃跃欲试。
红衣女鬼只觉得头皮忽然凉飕飕的,有种心慌漫上心头。
就在顾昭蓄势待发的时候,旁边的黄家兄弟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