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更的日子——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3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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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在青草地上走过,犹如一道黑雾,原先精神的青草花苞萎靡了一瞬。
  顾昭分神瞧了瞧,见只是萎靡了一瞬,便没有再管。
  很快,三人便到了深山之中。
  虽然听到顾昭将事情说了一趟,但是真见到那满地的鲜血和残骸时,潘知州还是捂着心口,心惊得厉害。
  乌古岩看了过去,幕篱下的鬼眼有着阴冷诡谲的光。
  “这些人,我只恨没有将他们吸成人皮。”
  只见竹编筐子和铁锹等物零散的落在地上,残骸穿着一身黑衣裳,这里丢个损了大拇指的手骨,那儿丢了个被啃到一半的脑袋......
  皮肉外翻,干涸的眼珠子也吊了一半在外头。
  上头的表情既是惊惧又是意外。
  就像,就像他们也在意外,为何会失控?为何炼出的僵会不受控制,反倒是吃了他们。
  顾昭瞧过这一地的血腥,又看了一眼穿着黑衣裳的不化骨,叹了口气。
  驯养猛兽,本就要有被猛兽吞吃入腹的准备。
  这一场相逐,本就是你死我亡之事。
  顾昭和潘知州仔细的翻了翻,就连碎布料也不放过,然而,这群人既然做这等见不得天光的事,又怎么会在身上留痕迹?
  别说记号了,他们就是连衣裳的布料都是常见的棉布。
  ……
  没有一具完尸。
  那些管事都被复生的乌古岩咬了脖子吸了血,待发现自己的死炁会让那些人起尸,它恨得直接将人掰成了好几段,残块丢得到处都是。
  顾昭觑了一眼乌古岩。
  难怪和她说手撕僵尸不好,会有血有肉,敢情,它自个儿是有经验的啊。
  ……
  顾昭问过,乌古岩有意识的那一日,月亮是圆圆的,它说,它才见过一次圆圆的月亮。
  昨日初四,如此算来,此处的事情才发生二十日。
  许是事后之人还未反应过来,因此,此处被乌古岩和海子等人化去黄泉疣的矿石还留着。
  顾昭和潘知州瞧了乌古岩葬身的地方。
  这是一个大坑,在这一片平坦的山地中,约莫二十丈宽,像一处湖泊,挖得也深,此时,下头有小石头一样的晶体铺了厚厚的一层。
  晶体似金非金,似玉非玉,阳光下漾着柔柔的光晕。
  潘知州往前踏出一步,“此处的气息倒是颇为好闻。”
  他只这么一嗅,就觉得神清气爽,好似脑袋瓜也聪明了许多,这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自己脑袋瓜里有书本翻页的声音。
  前十几二十年随手翻过的书,此刻,他历历在目。
  潘知州倒抽一口气。
  乖乖,他应该带他家寻龙来的。
  这是仙气吧,多吸两口,他家憨儿都得变成大聪明了。
  失策失策,潘知州在一旁扼腕。
  旁边,顾昭的神情却颇为沉重。
  潘知州注意到了,“顾小郎,可是有何不妥,上头还是有黄泉疣吗?”
  顾昭摇了摇头,“不化骨已成,这矿石中的黄泉疣自然被化去……”
  “此物,灵炁纯净。”
  只见她伸手往前一探,一颗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晶体倏忽的从坑底飞了上来,落入手中。
  片刻后,她垂眸将此物递了过去。
  潘知州接过,入手是温润的质地。
  清冽之炁简直令人沉迷,恍惚间,那人世的七罪八苦好似都被消弭,只觉得心旷神怡,人间再无愁事。
  顾昭的目光还落在这一处如湖泊的坑底,道。
  “此处,是万人坑。”
  潘知州嘶了一口气,再看手中的晶体,沁凉清冽之炁有些灼人烫手了。
  顾昭看着那闪着迷人光晕的坑底,在下头,她听到了无数的悲鸣,无数的哀嚎……
  他们以身化黄泉疣,口中衔怨,有的多年后化作了僵,也有化作了烂骨头了依然不甘心,最后,黑骨重塑,化作不化骨。
  然而,下头也有无数的白骨皑皑,它们不甘又徒劳的一个个交叠,痛楚的哀嚎,再不见天日。
  此处的巨坑,就像是一个巨兽大张的口。
  顾昭掐了道手诀,坑底的晶体漫天飞旋,最后落在旁边像个小山坡一样的堆积。
  接着,就像剥去了那层华丽的皮囊,渐渐的,露出了下头狰狞怖人又血腥的骨肉。
  ......
 
 
第139章 (捉虫)
  沙土扬起的越来越多,也露出了下头越来越多的尸骸,有白骨皑皑,也有还未完全腐败的尸身,恶臭一片。
  骷髅头仰头朝天,那空荡荡的眼眶似在呐喊,又似在迷茫。
  为何,为何他们死得这般的惨。
  明明只是想着为家里添一份收入……
  有了银子,阿爹阿娘就能够轻省一些了,他们老了,该是享儿子福分的时候了,到时,他也能大方的给家里的小囡囡和媳妇买身漂亮衣裳。
  为何,为何最终会成为这般模样?
  他们不偷不抢,靠双手吃饭,卖的是力气,不是性命啊。
  死了死了,他们都死了。
  再也见不到了,故乡的圆月,家门口翘首盼人归的亲人......
  无数的白骨皑皑仰天,似朝苍天对这不公的世道责问咆哮一句。
  他们穷人的命,当真这般贱吗?
  贱吗?贱吗?贱吗?
  他们就问一句,当真这般贱吗?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无数的不甘、怨恨和遗憾冲天而起,如一道飓风一般呼啸入天,带着不问个答案誓不甘休的气势。
  只见坑洞下,皑皑白骨在这一瞬化作了黄尘,随着飓风骤起,黄尘被卷入了这道风气之中。
  接着,盘旋入空的飓风中,隐隐有数张不同的脸在交叠狰狞,争先恐后,不得挣脱。
  麻木的,落泪的,不甘的,怨怼的......他们如沉苦海一般,挣扎的冒出头,下一瞬却痛苦的瞪大了眼睛,又被拖到了最深的海底。
  最后,他们尝遍了人世间的痛楚,又无人来救,懦弱了,沉沦了,化作白骨沉在了暗无天日的黑泥地里,徒留不甘。
  到了最后一刻,只得心酸的承认,原来,自己就是这般渺小又无用的人,如蝼蚁一般。
  众魂责问,苍天不语。
  也许蝼蚁的命便是贱吧。
  不然,他们怎么会在坑底,以身以命化去那黄泉疣,却不见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遭遇报应。
  渐渐的,飓风中的那些人脸麻木了。

  ……
  潘知州瞧着那飓风,风太大,吸力又强,只见地上的碎石尘土都被卷了过去。
  他微微往后退了退,下盘微沉,这才站稳了脚步。
  “顾小郎,这是......”
  瞧见飓风之中若隐若现的人脸,潘知州放下遮面的袖子,急急的看了过去。
  是人脸没错!
  虽然神情相似,但仍能看出,每一张的人脸都是不一样的,无一不是青壮年模样。
  潘知州忍不住往前又踏出了一步。
  他站的位置正好在坑边,这样往前一走,瞬间有浮土簌簌落下,潘知州踉跄了一下。
  “大人小心!”顾昭一把扶住潘知州的胳膊。
  “多谢多谢。”潘知州惊魂未定的立好,目光仍然朝坑底聚起的风气看去。
  顾昭也看了过去,不知不觉中,她的声音低了几分。
  “这是坑底被害之人的残魂和执念,他们在问苍天,他们穷人家果真是命贱吗?在那富贵人眼里,他们是否当真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潘知州沉默了下。
  他和顾昭一并看了过去,随着飓风起,坑底不断的有白骨化去,飓风之中的人脸也愈发的多了。
  万人坑,当真是万人坑。
  不远的地方,不化骨身上的黑袍簌簌,幕篱后的鬼眼明明寐寐簇着幽火。
  曾经,它也是这坑底的一个。
  它瞧着自己的皮烂了,肉里长了蛆虫,它们一点点的将那腐败的肉吃了个干净,到最后,连骨头都烂了,只剩了发黑的手骨和肩胛。
  便是如此,它还是不甘心。
  它还是恨,好恨好恨......
  最后,那发黑的手骨和肩胛又重新长出了骨,如此,才成了现在的它。
  ……
  顾昭瞧了眼飓风中越来越多的人脸,耳朵里是那幽幢不甘的呐喊,似怒却更似哭。
  她又瞧了一眼那堆成小山坡一样的晶体,抿了抿唇,倏忽的朝那边打了道手诀。
  只见那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晶体随着元炁的笼罩,如冰一般的化开,最后成了柔和的水。
  它们像一条绸带般在半空中蜿蜒流动着,顾昭引着它们朝飓风飘忽而去。
  旁边,潘知州抚了抚须,叹了一声,没有出言制止。
  随着元炁和水流笼上飓风,那些或麻木,或怨恨,或不甘的人脸一点点的被抚平,就像是那奔波在外,久未寻到归程路的游子得到了牵引,面容上的风霜色一点点的被擦去。
  飓风越来越小,无数的人影出现在前头的空地中。
  他们仰头瞧了瞧天光,明媚阳光照耀下,面容上有了苦楚褪去后的释怀。
  片刻后,只见他们对着顾昭和潘知州方向咧嘴笑了笑,笑容一如生前一般质朴,带着两分憨气和踏实。
  接着,金光闪过,人影一个个的消失在了青绿地之中。
  很快,这儿便没有了飓风,没有了不甘的人脸,也没有了释怀的魂灵。
  人途鬼道错开,风炁一下便下去了,只偶尔春风吹拂而来,带着山林好闻的泥土草香。
  顾昭看着那充满灵炁的晶体,渡了万人坑中的残魂后,原先那小山坡一样晶体缩水了,只剩零碎一些落在地上。
  “大人,是我擅作主张了。”她侧了侧身,向潘知州请罪。
  潘知州抬手,“顾小郎莫要这样说,你做的对。”
  他叹息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
  “你也说了,这乌小哥等人挖的是黄泉水溢散人间形成的矿石,去了七罪八苦的黄泉疣,上头的灵炁纯净,想来,这晶体便是纯净的黄泉水了。”
  “黄泉水,自然是要渡化亡人。”
  顾昭朝潘知州拱了拱手,“大人通透。”
  潘知州摇了摇头,他弯下腰,将散落在地上的晶体一个个捡起,拢在一处,最后站直了身子,从袖袋中将方才顾昭递给他的那一个拿出,搁在了最上头。
  “此物,万万不能带进京。”
  这话一出,顾昭和不化骨都看了过来。
  顾昭不解,“不和陛下说这事了吗?瞧这行事手段,很可能是那庆德帝的手下人所为。”
  “过几日进京说谢家之事时,一并将这事说一说,不是正好?如此,陛下也能更重视庆德帝一些。”
  顾昭猜测此事和庆德帝有关,也有她的推测。
  一来,谢家庄和此处的山脉同在临沂,乌古岩夺了衣裳和铃铛的那人,他应当也是修行中人,要说那人和冲虚道人不认识,她不大相信。
  当初庆德帝寻道问仙,好长生修仙术,礼待方外之人,还收养了诸多的小童,特意送到了道门之中。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分钱钞一分货。
  这方外之人也一样。
  方士修行,修的是仙,不过,在还未成仙之前,他还是个人,是有着七情六欲的凡尘之人。
  不过较之寻常百姓,寿命多一些,本事大一些罢了。
  顾昭将视线看向那被潘知州垒砌成小石头堆的晶体。
  这黄泉水,不得不说,化去了黄泉疣,它上头蕴含着的是至纯的灵炁。
  修行之人,可以不贪金银珠宝,不贪富贵荣华,但这蕴含了灵炁的晶体,又有哪些人不动心呢?
  在顾昭眼里,这一处的矿,它也许是庆德帝的银矿,只不过这银子不是普通的银子,是可以支使收买方外之人的银子。
  不化骨也跟着朝潘知州看了过来,眼里有幽幽鬼火。
  知州大人哎!
  它以前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和知州大人说话,要知道,以前它和里长大人说话都能脸红打磕绊的。
  知州大人,该是多少个里长大人?
  不化骨将老家那有些矮的里长大人一个又一个的交叠,再瞧潘知州时,他在它眼里,那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巨人了。
  眼下,居然还有皇城的陛下......
  小地方出来的不化骨瞬间挺直了腰板,支愣起耳朵听了过去。
  潘知州:......
  他瞧了瞧顾昭,又瞧了瞧一身黑衣裳,诡谲又不容人亲近的不化骨,心里像被一座山一样压着,沉甸甸的。
  他沉默了片刻,探手将方才搁在石堆顶尖的那一颗晶体重新握在手中,不答反问。
  “顾小郎,你知道我方才拿到这东西时,第一个念头想的是什么吗?”
  顾昭摇了摇头。
  潘知州似是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掌心那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晶体上。
  阳光下,剔透的晶体折射着光亮,迷人,纯净,又带着几分吸引人的神秘。
  只是这样握着,便是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拿到这东西时,我啊,在那懊恼着,今儿怎么没把我家寻龙带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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