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更的日子——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3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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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了,她宽慰道。
  “放心,不会动了。”
  与其说老马成僵,不如说是他在不化骨的铃铛声和死炁的影响下起尸。
  不化骨收回那死炁,他自然又是一具尸骨,和周海他们这等衔怨成僵的僵尸又不一样。
  ……
  这厢,潘知州交代完事情了,顾昭领着他出了府衙。
  衙门前的石道中,只见两人的身影一晃,一道风气骤起,卷得那淅沥沥的春雨朝天空扬起,下一瞬,此处便不见两人的身影。
  钱炎柱和卓旭阳对视一眼,苦笑了下。
  这城北的义庄啊,那可是在他们心底烙下深深印记的地方,想想当初那装着人皮的棺椁,他们到现在还腿软又心肝乱颤呢。
  两人不敢耽误,想着要去做潘知州吩咐的正事,不过,这府衙门口也得有人守着。
  当下,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激出强烈的火花。
  钱炎柱瞪眼:“你去,你资历比较深,是前辈,见识也比较广,定然不怕这等诡谲阴邪之地。”
  卓旭阳轻嗤:......笑话,这是逞强的时候吗?
  他怕,他就是怕!他还怕得尿裤子呢!
  他也不和钱炎柱啰嗦,直接做了个手抖脚也打颤的动作,就连扶在手中震慑他人的威吓棒也成了拐杖。
  那姿态,七八十岁的老大爷都比他强健。
  钱炎柱:......
  他恨恨的剜了卓旭阳一眼。
  呸!大老爷们做出这样的动作,不嫌丢脸么。
  卓旭阳斜睨了一眼,自然,丢脸有啥可怕的,去义庄瞧一瞧,他上次可是半个月没睡好觉,夜里睡着,屋里还得点个烛火,就这事,他都被他婆娘唠叨了好几日,说他钱多烧的。
  两厢一比,他宁愿丢脸。
  钱炎柱咬牙,“咱们划拳头!”
  卓旭阳:“划就划,谁怕谁!”
  两人当真在府衙门口划起了拳头,片刻后,钱炎柱灰溜溜的打马出门了。
  卓旭阳畅快!
  哈哈,这小钱还是嫩了一些,不知道他卓旭阳是这一片出了名的常胜将军么!
  要不是进了府衙做衙役,他肯定是赌坊里的赌王!
  ......
  钱炎柱去马家报了信,这等噩耗,马家人听后,自然是哭得不能自已,当下便雇了车马,准备去义庄将人带回去。
  钱炎柱不放心,也跟去了。
  义庄屋舍到处残败,应和着马家人的哭声,更添凄凉之色。
  雨水绵绵密密的落下,很快,钱炎柱便带着马家人寻到了老马的尸骨,瞧见尸骨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侥幸都消失了,马家人停顿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加肝颤寸断了。
  天有点阴,落着雨到处都湿哒哒雾蒙蒙的,水炁缠绕周身,那股凉意就像是附骨之疽一般,钱炎柱觉得整个人都毛毛的,哪哪都不得劲。
  “大嫂子,咱们快点吧。”钱炎柱瞧了眼周围,低声催促了一声。
  老马的婆娘罗氏挂着泪,这等伤心时候还被人催,她鱼泡泡眼一瞪,正待啐人。
  倏忽的,她瞧见这衙役有些紧张兮兮的朝周围看着,心中一顿,跟着也看了过去。
  嗐,还真别说,周围数口的棺,原色的,红木的,上头再贴一张黄纸朱砂的符箓,天还有几分的阴,此情此景,当真是怎么瞧怎么吓人。
  罗氏的哭声停滞了下,一颗心也跟着畏缩的跳了跳。
  低头再看自家的老马,觉得他也挺吓人的……
  钱炎柱苦笑,哪里单单是棺椁吓人啊,他可是听说了,隔壁还有好几个的白僵呢。
  “知道了,我们不麻烦差老爷。”罗氏掏出帕子,擦了擦泪,重重的醒了鼻涕,这才招呼一起来的族亲。
  “快快,将你们老哥带回去再说。”
  黑布裹过老马的尸身,两个汉子拿了担架往外头走去,那儿,有他们特意赶来的马车。
  ……
  罗氏落后两步,声音哀哀的问着钱炎柱,“差爷,我家相公是不是被人害了?咱们知州大人是青天大老爷,他可得给我老马家做主啊!”
  “不是。”钱炎柱想也不想,立马回道。
  他侧过头,见罗氏这妇人头发凌乱,眼睛发肿,神情疲惫模样,叹了口气,解释道。
  “真的不是,他是自己掉下悬崖的,就是帽儿山那一段窄路,夜里天黑,他打了灯笼就跑马车,唉,结果就出了意外了。”
  罗氏不相信,“不可能,差爷,那段路我也去过,悬崖陡峭着呢,我家相公要是摔下去了,他的尸身怎么还能被你们寻回来?”
  她咬了咬牙,眼里像啐了毒一样。
  “一定是有人害了他去!”
  至于是谁,罗氏好像想到了什么,目光闪了闪。
  是孔家......
  说不得,是孔家人啊!
  没道理他们平安回来了,她家相公却死了,是他们发现了什么吗?
  罗氏想着老马临出行说的只言片语,暗暗忖度,那时,老马可是欢喜的多喝了好几口的酒,甚至还大手脚的上飞鹤酒楼沽了一酒囊的上等好酒,说要带着路上犒劳自己。
  他可是说了,等妥妥的送了孔家一行人回临沂的谢家庄,谢家人可是有赏的。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夜里,她家老马多喝了两口酒水下肚,夹着小菜,摇着头,惋惜模样的说了一句,谁让那孔老弟讨了谢家娘子,谢家,有点古怪啊。
  罗氏心沉了沉。
  是出什么差错了吗?

  钱炎柱自然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等内情,他摆了摆手,道。
  “嗐,哪里有什么人害了?”
  “你家相公能回来,那是他自己付银子托人送他回来的。”
  钱炎柱说完,见罗氏还不信模样,怕她回头上府衙告官,大人该说他办事不利了。
  他狠了狠心,招呼罗氏走到另一个屋子门口,让她自己瞧里头。
  罗氏红着眼睛看了钱炎柱一眼,摔了摔袖子,心里腹诽,道。
  这差爷整什么?
  神神秘秘的!
  她探头,微微踮脚,贴着窗棂,就着那破窗纸往里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看,罗氏好像瞧到了什么惊骇的事,呼吸重了重,当下脸上褪去了颜色,一下子就死白死白的了。
  这一处的屋子倒是颇为干净,中间还搁了张有些倾斜的破桌,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屋脚处站了好些人……
  只见他们双目紧阖,面色死白,上头有浮毛,唇处乌黑,隐隐有獠牙露出。
  直挺挺的,额上还贴了张黄纸朱砂的符,一看就不是寻常东西。
  罗氏瞪大了惊恐的眼睛,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两腿一软,几乎是七魂去了六魄。
  钱炎柱更没胆,他瞧都不敢多瞧,扯着罗氏就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
  “瞧到了吧,你家乡相公就是花了银,寻人赶尸赶回来的,义庄里的那些个白僵,那是要回旁人家的。”
  “不过你放心,我都问了,你家这个还好,死炁化去,还能入土为安,那些白僵可不成,回头还得渡化的。”
  罗氏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神游太虚,浑浑噩噩一般的走了出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迈动这一双脚的。
  好半晌,她一拍大腿,嚎道。
  “挨千刀的啊,银子送回来就成了,怎地还倒把银子花了,送了个自个儿回来呢?”
  这,这不是银子没捞着,家里还得紧着又花一笔银么!
  罗氏嚎啕大哭,“当家的好狠的心呐!”
  钱炎柱:......
  果然,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瞧着这老马的婆娘罗氏哭丧,钱炎柱觉得,自家的婆娘真是太好了。
  人贤惠又善良,还看重自己这个人!
  一会儿归家,必须上银楼给媳妇带个银镯子,正好他攒的私房银够数!
  ……
  另一个屋里,因为下雨耽误了出摊的裴一清听到动静也充耳不闻,他紧闭房门,悬梁刺股的苦读圣贤书。
  并且喋喋不休的激励自己。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他可以不要颜如玉,不过,千钟粟和黄金屋他是一定要的。
  考出去,他一定要考出去。
  外头的春风吹拂而来,窗纸簌簌,似有鬼哭的呜咽声,裴一清拿出碎布条团了团,将自己耳朵塞了个严实。
  果然,这世间只有穷鬼才是最可怕的。
  ......
  那厢,在不化骨的带领下,顾昭和潘知州一路往临沂方向去了。
  鬼道之中天光蒙昧,时不时有幽幢的鬼影化作黑雾一般卷过,在那扭曲的空间中,隐隐能见到鬼灵脸上神情麻木,微微躬身,不停歇的往不知尽头的地方赶去。
  那是想要寻那黄泉路,渡这一生的苦楚喜乐。
  潘知州头一次入这鬼道,他捻了捻须,颇为稀罕模样的往四周瞧了瞧。
  鬼道黯淡,多是黄尘之土,偶尔瞧到的华宅,一眼也能瞧出,那是纸扎的屋舍,便是鬼灵,它们身上穿的衣裳也多是纸衣。
  红黄蓝黑紫的五色纸单调,颜色也不若人世鲜艳。
  和人世绚丽多彩又鲜活温暖的烟火相比,鬼道,它黯淡且死寂,宛如一塘的死水。
  多看了几眼,倒是让人心生怅惘。
  潘知州忍不住摇头叹道,“一入黄泉,过往尽是前尘往事,便是故人也成了陌路人。”
  “人生短短数十年,当惜今生缘啊。”
  顾昭:“大人说的是。”
  这鬼道的景,顾昭平日瞧的都腻了。
  她瞧了潘知州一眼,只见他虽然是中年人模样,不过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此时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圆领袍子,两鬓微微有些许的白,不过,下颌处的胡子却修得格外的精致。
  瞧过去带着富贵之气。
  顾昭想到她阿奶平日里说的,对上头的大人要有点眼力见......她伸手朝绢丝灯中探去,下一瞬,掌心里便有了一白纸裁成的小马。
  潘知州瞧过去,抚须诧异,“这是......”
  下一瞬,就见一阵烟雾笼罩过那纸裁的小马,片刻后,灰蒙鬼道中便出现了一匹四肢紧实,神骏非凡的骏马。
  顾昭:“大人走累了吧,上马让马儿载一程。”
  潘知州愣了愣,随即哈哈畅笑,道。
  “那我就不和小郎客气了。”
  白马四蹄得哒,很快便带着潘知州往前跑去,只见宽袍飞扬,马儿神勇,那驱马疾驰的身影甭提多神骏了,当真是一儒将。
  一行人过去的时候,幽幢鬼道中,一处精致屋舍的绣楼窗棂处。
  一道纤细的女子身影颇具风姿的倚靠在木窗旁,她瞧着那骏马跑过,视线落在潘知州身上,玉骨梳顺了顺她那乌黑的发,鬼音幽幢。
  “好骏的马......好俊的人。”
  宽袍飘飘,长须精致整洁,鬓间微微一点白,面容带点风霜之色,偏偏气质温和。
  这,这真是多瞧两眼,她的一颗芳心都要扑过去了。
  “小姐?”丫鬟模样的姑娘不放心的喊了一声。
  “小雅,方才那人是谁?吩咐人查一查,过几日月圆,我要邀这位大公子赏月。”
  “小姐......”被唤做小雅的丫鬟有些无奈,那般模样的大老爷,铁定是有妻有子啊。
  “不许啰嗦!小姐我自有分寸,还不去?”被唤做小姐的女子眼睛一嗔,绞了绞垂肩的乌发,随即目光朝那骏马消失的地方瞧去,仍有痴痴之色。
  ......
  顾昭不知道因为一匹马,潘知州四十来岁了,还被那等鬼娘子唤了一声大公子。
  骏马疾驰,她跟在旁边,脚步一错,便是数里之外。
  不远处,一身黑衣裳的不化骨好似感知到了熟悉的地方,只见它脚步一顿,身影一晃,瞬间穿过鬼道的缝隙踏进了人。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那道着黑衣裳的身影便不见了。
  顾昭低声,“大人,咱们到了。”
  潘知州探头四处看了看,还不待他说话,就见顾昭一把抓住马儿的缰绳,脚步往前一踏,瞬间,此处风炁骤起,人途鬼道交汇。
  接着,潘知州只觉得头晕眩了片刻,天光也有点晃眼,他抬手挡了挡那光亮,片刻后,他回过神来。
  天光?
  这是出来了?
  果然,放眼看去,周围一片的青翠,马儿的脚下是裹着泥土的碎石,地里已经有绿意冒出,阳光透过林荫落下,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点,远处的林子里有鸟儿清脆的叫声,欢快的,雀跃的。
  一并来的,还有流水潺潺的声音。
  潘知州惊讶的往四周看了看。
  他们这是在老林子里?
  顾昭点头,“大人,咱们跟上乌小哥。”
  ……
  顾昭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一片山林格外的清新,想来,应该是那被化去了黄泉疣,留下纯净灵炁的矿石的原因。
  乌古岩在前头走过,偶尔春风会吹起它的黑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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