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他体内没有邪异之气。
就连他掌中的这张嘴,它和他的这具身体也好似浑然一体。
就像......它原本就是他的嘴一样。
顾昭皱眉,目光紧紧的盯着丁万洋手中的那张嘴。
片刻后,她又转头去看他脸上的那张嘴。
一瞬间,灵光乍现。
说时迟那时快,顾昭五指微敛,《太初七籖化炁诀》运转,猛地朝丁万洋脸上的那张嘴抓去。
“顾小郎!”这是丁大鹏情急之下的惊呼。
潘寻龙瞪了眼睛瞧,这可是说书先生都说不出的精彩啊!
在丁大鹏惊呼的一刹那,亦或者是顾昭掌心的元炁如压顶的巨山压下的那一瞬,丁万洋脸上那张死寂的嘴,它瞬间活了过来。
只见它惨白的颜色褪去,转眼鲜润欲滴,唇形优美,唇珠诱人,当真称得上一句,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玮璋。
待看清后,顾昭诧异。
这是一张女子的唇?
这时,丁夫人一把抓住丁大鹏的右臂,神情焦灼,“相公等等,顾小郎没错,万洋,万洋脸上的唇,它不是他的!”
什么!
丁大鹏大惊!目光急急的看了过去!
后头,潘寻龙也急急的看了过去。
褪去了那层苍白的死寂,红唇烈焰,唇珠微翘,似是诱着人采撷,一道浮现的,还有那如烟似雾的死炁。
既然寻到了,那便好做,顾昭的目光在丁家这间西耳房扫了扫。
不愧是富贵人家,和她们那屋里只搁了装衣服的藤箱和圆桌不一样,这屋里有屏风,案桌,圆桌......样样不缺。
矮桌上还搁了一把筝,墙上挂了一胡琴。
顾昭五指微敛,圆桌簌簌而动,倏忽的,桌上一白瓷碗猛地朝顾昭方向飞来,最后稳稳的落在顾昭手中。
顾昭看了看,还好,这是个空碗。
在众人摒气看来时,顾昭的手在丁万洋面上一尺远的地方悬浮着。
数道莹亮的光自她掌心落下,白光就像丝线一样,最后一点点的缠住丁万洋嘴上那生得格外艳丽,格外诱人的唇部。
红唇微微勾动,盯着丁万洋,神情一片紧张的丁家夫妇和潘寻龙面上有一片刻的怔楞。
好漂亮......
好想亲亲......尝尝,是不是如花蜜一样的甜。
好想吃……
“孽障!这时候了还敢迷惑他人!”顾昭喝了一声。
这一声叱喝,就如黑夜中的铜锣,声音瓮幢又有余韵,一下便将那迷心的惑人震散。
丁大鹏和丁夫人晃了晃,两人相互搀扶了下,四目相对,眼里都是惊惧。
那一刻,他她居然想着过去亲自己的儿子,亲那诱人的红唇。
丁家夫妇的目光看向那张红唇,后怕不已。
旁边,潘寻龙小胖的脸也爆红了,他的目光看着丁万洋,躲躲闪闪,好半晌,他拿衣袖半遮脸。
真是......羞煞他也!
然而,潘寻龙生平除了好吃,就是爱听,刮风下雨,严寒酷暑,自从来了靖州城,他是一日没有落下知味楼的说书故事,眼下,这羞囧算什么?
潘寻龙透过衣袖缝隙,偷偷瞧那边。
只见那嘴已经被白光一点点包裹,从丁万洋那土金色的脸上剥出。
随着红唇剥除,丁万洋面上没有了嘴,原先该是嘴的地方一片黑洞,瞧过去十分的瘆人。
潘寻龙打了个颤抖。
……
顾昭控制着元炁,虚浮着红唇将它往白瓷碗搁去,红唇脱离了人的,瞬间失去了娇艳的颜色,蔫蔫耷耷的躺在白瓷碗的碗底。
顾昭看了一眼,寒毛一阵阵的起。
这玩意儿真邪门。
这般想着,一张黄纸朱砂的镇邪符出现在她食指和中指之间。
顾昭目光一凝,“疾!”
黄符粘上白瓷碗,里头那张嘴一点点的化去,最后,白瓷的碗面上出现两道凸起,上下两唇瓣,唇珠微翘,嘴角微微勾起,似有万般妩媚的动人风情。
普普通通的一个白瓷碗,瞬间漂亮了起来。
亲眼看着这红唇哪里来的,丁家夫妇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潘寻龙安慰,“别怕,这黄符瞧过去轻飘飘的,它粘得可牢了。”
刚刚,他抠马车上的符箓都抠不下来。
……
丁家夫妇看着丁万洋脸上黑乎乎的空洞,既害怕又担心。
丁大鹏避着圆桌上的白瓷碗,挪步到顾昭旁边。
“顾小郎,这,我儿他的嘴到哪里去了?”
“在这。”顾昭示意丁大鹏看丁万洋的手,虎口那儿,一张唇微微动了动,里头的舌头舔了舔上下唇瓣。
丁大鹏万万没有想到,当下便又惊又结巴。
“是,是这?”
顾昭点头。
丁大鹏和丁夫人多瞧了两眼。
是了是了,被顾小郎这么一指出来,他们越瞧,越觉得这就是他们家万洋的嘴。
两夫妻懊恼。
他们怎么没有一早就认出来呢!
顾昭倒是理解。
毕竟这嘴长在虎口处,他们惊骇都来不及,哪里会多瞧。
原先长在脸上的嘴,它苍白颜色,丁万洋脸色又土金,两人焦急都来不及,哪里还想着这嘴是不是丁万洋的。
丁夫人担心:“顾小郎,它为什么动不停啊?”
红唇中的舌头时不时的舔邸嘴唇,她在旁边看着,都着急了。
顾昭迟疑:“......可能是渴了吧。”
毕竟,这几日,他们丁家人只照顾了脸上的嘴,没有给这手上的嘴喂食。
“啊,是没有润润唇。”
丁夫人心里还怕着,但听顾昭这么一说,立马拿了帕子,转身要去提桌上的藤壶斟水。
顾昭看了一眼丁万洋,“别急,令郎要醒了。”
听到这话,丁家夫妇连忙看了过去。
果然,床榻上,丁万洋的手指头动了动,眼睫微微颤抖,许是因为那害人的唇离开了身体,也将那死炁带走,他的面色好看了许多。
虽然苍白,起码不是那将死之人的土金色了。
“儿啊!你醒啦?”丁夫人一把扑了过去,丁大鹏肃了肃容,也绷着脸看了过去,训斥道。
“混账!你知不知道自己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丁万洋睁眼,“爹,娘......”
因为久躺,他的声音晦涩沙哑,就像是那拉木头的锯刀,难听,刺耳。
丁万洋又说了一句,“娘,我好渴......”
丁夫人连忙回身,“儿莫急,我去斟水!”
斟回水,转身后,丁夫人又犹豫了。
这,这该怎么喝啊?
……
而床榻上,丁万洋稍稍醒了醒神,他终于察觉不对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说话的声音……它好像是从右手的方向传来。
丁万洋的目光顺着声音移了过去。
“啊!”
一声凄厉又惨痛的哀嚎声划破了靖州城宁静的黑夜。
顾昭收回目光。
这迟钝的丁万洋可算是察觉了。
潘寻龙凑近顾昭,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以气音开口,肯定道。
“顾昭,你故意的。”故意不将丁万洋的嘴巴挪回去。
毕竟,那张邪物一样的嘴都能剜出来了,拨乱反正,哪里又是难事了?
顾昭大方承认,“是啊。”
潘寻龙不解:“为什么?”
顾昭看丁万洋。
为什么?
这般大年纪了,镇日就知道瞎玩,还逛花楼,连累家里的老父老母这般受惊吓,他睡一觉起来,什么都拨乱反正了,就像雁过无痕一样,那怎么能行?
起码,他也得吓一吓啊!
这样一来,以后才能学乖嘛!
顾昭无辜:啧,她是个坏家伙了!
......
丁万洋崩溃,他用力的挠头,“爹,娘,我这是怎么了?”
“呜呜,好可怕,好可怕!”
丁万洋嘴里喊着可怕,眼睛看着自己手上说话的嘴巴,立马拿被子盖住。
“救我,阿爹,阿娘,救我,我以后不敢了,我听你们的话,这是怎么回事,好吓人好吓人。”
丁大鹏绷脸,“你也知道吓人了?你不知道,你之前脸上还长了一张鬼的嘴巴,我和你娘才是被吓得惨,你奄奄一息,我们可是连棺椁都给你打了!”
虽然说着数落的话,但见儿子缩在床脚,拼命的藏手,脸色苍白又惊惧,丁大鹏还是心疼了。
“顾小郎,这?”丁大鹏回头瞅顾昭,目露哀求之色。
顾昭连忙道,“无妨,等天明,雄鸡唱晓,这错乱的一幕也就自动归位。”
顾昭看了一眼丁万洋,尤其是他嘴处空洞的地方,补充道。
“毕竟,他嘴巴那儿被邪物占了位置,上头还沾了些阴邪死炁,今晚得让那炁息散尽,如此,重新归位才能保证不出意外。”
“对对对,是要透个味儿。”
丁夫人连连赞同,她转头安慰丁大鹏。
“相公莫忧,左右咱们几日都等了,也不差这一点时辰。”
丁大鹏:“这,也是,儿啊,你就放宽心吧。”
丁万洋:......
他宽不了心啊!
瞧着这一幕,顾昭偷偷笑了下。
……
片刻后。
潘寻龙想起自家老爹烦心的命案,见丁万洋虎口处的嘴巴沾了点水,想来应该是不会口渴了,连忙问道。
“丁公子,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吗?”
丁万洋神情蔫蔫的摇了摇头。
潘寻龙想了想,语破天惊。
“那我这么问吧,丁公子,你最后是和谁在亲嘴巴?”
顾昭:......
顾昭默默的往旁边退了退,将主场让给了小潘哥。
罢罢,她还小,听不得这虎狼之词。
……
第92章
夜色昏暗,秋风透过门缝吹了进来,屋里烛光摇曳。
随着潘寻龙的话落,屋里静了静,丁家夫妇颇为不自在的相互瞧了一眼。
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亲嘴呀。
哎哟哟!真是羞死人了。
床榻上,还在神游四方,精神恍惚的丁万洋身子僵了僵。
潘寻龙瞧了一眼众人,不解了。
“本来就是啊,那嘴巴……它总不能好端端的从别人身上长到丁公子身上吧,总得有个契机才成。”
他想了想,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恩!是这样,丁公子那会儿就是在亲嘴巴,反正,旁的缘由我是想不出来了。”
末了,潘寻龙还要侧头看向顾昭,寻顾昭的认可,神情认真道。
“顾昭,你来说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后退的顾昭又露在了人前。
顾昭:……
不过,老实说,除了亲嘴,她也想不出旁的可能。
想到这,顾昭老实的点头,应和道。
“在理。”
“我想也是这样,呃,丁公子应该是和那邪物亲嘴了。”
“至于,为什么丁公子没有像其他十一位公子那样毙命,我想,会不会是丁公子你是她的情郎?她嘴下留情了?”
顾昭猜测。
潘寻龙附和:“此言有理。”
丁万洋:……
他瞧了瞧这相互附和的两人,再让他们说下去,说不得,他连娘子都该有了!
丁万洋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情人!我就爱谱曲子罢了。”
他有些颓然,“我真不记得了。”
潘寻龙苦口婆心,“丁公子,你好好的再想一想,人命关天的事儿。”
“你这几日人事不省,应该是不知道,咱们靖州城已经出了十一个命案了,连你也算进去,得有十二个了。”
“我在我爹的卷宗上瞧了,其他十一个遇害的公子,他们和你一样,都是烟柳之地的常客。”
一句烟柳之地的常客,瞬间拱起了丁家夫妇的怒火。
丁大鹏伸手拍了下丁大洋的胳膊,怒道,“瞧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丢脸不说,差点连命都丢了,明儿嘴巴长回去了,你自己去义庄瞧瞧。”
“那些人死得惨啊,现在就剩个皮囊蔫耷在那儿,跟个人皮灯笼一样。”
丁万洋瑟缩了一下。
同时,他仍不忘再为自己辩解一句。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真就是爱听曲儿谱曲,我,我,我还是清白的!”
说完这话,丁万洋又羞又窘迫,神情躲闪,颇为可怜模样。
奈何,此时他脸上没了嘴巴,大家都没有瞧出他的可怜。
丁大鹏又拍了一下过去,“快说,那姑娘是谁?清白?清白怎么嘴巴跑你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