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你给我回来。”
“哦,知道了。”听到阿娘的呼唤,赵大山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阿月嫂,见她眼冒火星,手中还捏着木槌,好似一到家就要招呼他似的,不禁越想越生气。
在经过华落寒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都怪她!
倏忽的,赵大山停了脚步。
他上下打量了下华落寒,最后落在她粉衣也包裹不住的胖肚子上,不怀好意的嘿嘿笑了两声,恶意满满的问道。
“华落寒,你家是给你吃了什么,猪食吗?肚子这般大,你该不是揣了娃娃吧。”
阿月嫂怒吼:“大山!”
都说杀人诛心,对于未嫁的姑娘,大山这话太过了!
华落寒羞愤欲绝,但性子腼腆的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捏紧了拳头,浑身打摆。
说呀,说呀!骂他呀!
恶狠狠地骂他一顿,骂他个断子绝孙!
华落寒在心里绝望的喊!
她太恨了,恨赵大山,恨玉溪镇所有人,更恨她自己!
她为什么就这么胖呢!
她就不该出门,不该活着......
赵大山嘻嘻笑:“说呀,为什么肚子这么大,快说呀。”
……
“这不是在等你投胎嘛!”
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清冽干净中带着两分冷淡。
就像微风拂动草叶一般,然而,那话里的意思却不那么动听了。
顾昭两步走了过去,挡在华落寒面前,微微抬了抬下巴,斜睨赵大山。
“怎么,没有听明白?”
“为了等你投胎呢,小子!”
赵大山:“你!”
他和顾昭差不多年岁,虽名为大山,身量却不高,不然也不会十来岁了还和一群小童厮混在一起。
他是窝里横,平日里一张嘴刻薄得很,却欺软怕硬,此时见顾昭比他高一个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间眉眼自有一股凉薄和冷漠,不免心生退缩。
张阿月快步走了过来,连手中的木槌也没有放下。
“哎,你是哪家的小孩,怎么说话的?说什么投胎,这不是咒我家孩子去死吗?”
“难道不是实话吗?”顾昭半点不露怯,她指着赵大山,回过身看阿月嫂,拧眉沉声道。
“婶子,我瞧你也是个明白人,怎么就不多教教他,不听就狠狠打,你吼他一两句有什么用。”
“就他这样讨人嫌的模样,早晚惹口舌是非,哪天被人套了麻袋,往角落里一拖,闷棍打死了也不一定。”
顾昭:“唔,我这是良言值千金,都是为了他好。”
“你!狗屁!”张阿月手一插腰,指着顾昭就要开骂。
“阿月嫂,算了,咱们一把年纪了,和孩子计较什么。”胡青珊一把拉住张阿月的胳膊,将她往后拉扯了下。
她的视线在华落寒身上多停了片刻,随即移开视线,微微附在张阿月耳朵旁,小声道。
“这事毕竟是咱们大山不讲理,回头要是东叔知道了......”她顿了顿,声音沉了沉,“他那脾性可不好。”
张阿月的气焰被灭了灭。
是啊,舍得给闺女三百两陪嫁,又出得起三百两,这哪里是简单的人家?
张阿月瞧了一眼拿手抹泪的胖姑娘华落寒,再是丑丫胖丫,那也是东叔家里的闺女儿。
更何况......
她暗地里打量了几眼顾昭,只觉得这娃娃虽然衣着普通,但那身量,那通身气质,瞧过去便不是简单的。
“死孩子,整天在外头逗猫撵狗,走,给我家去!”张阿月自觉丢了脸面,过去拎起赵大山的耳朵便往回走。
“疼疼,娘,疼疼,轻点儿,疼死我了。”
他对上华落寒的视线,顿时又来气了,总觉得这胖丫头在嘲笑自己。
“看什么看,死肥猪!”
华落寒眼里的光肉眼可见的又黯淡了几分。
顾昭冷哼了一声,只见她手中的素伞微微一动,白光似一条小鱼,倏忽的蹿到赵大山的脚下。
既然嘴巴这么臭,那就得好好洗洗!
张阿月拎着儿子往回走,她十分不解。
“你这孩子,怎么和东叔家的闺女这么不对付?她没有惹你吧?”
赵大山哼哼哧哧,“怎么没惹我了?”
张阿月好奇:“她怎么惹你了?”
赵大山大声嚷嚷,似乎是知道顾昭和华落寒等人还在院子外头听着,他特意将声音嚷得尤其大声。
“她那么胖就是错,她丑到我了!”
“还叫什么华落寒,学里的夫子教我们了,烟深苔巷唱樵儿,花落寒轻倦客归……”
“华落寒,花落寒……这般安宁美好的名字,理应是个大美人才能配得上!”
“怎么能是她这样一个又丑又肥的大土妞?!”
顾昭:哦,原来还是个读书郎啊。
真是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赵大山忽然一个踉跄,整个人面朝下的扑去,正好那儿一坨新鲜的臭狗屎。
好巧不巧,他整张脸都摔了进去,直接啃得满嘴脏臭。
顾昭轻啧: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坨狗屎了。
……
赵大山懵了,随即撑手坐了起来:“呸呸呸!好臭好臭……恶!”
他扁了嘴就要哭,“娘......”
张阿月急了:“儿啊,你在这里等着,娘去打水,娘去拿帕子,不急不急。”
原先跟着大山嘲笑华落寒的几个小儿瞧见了,顿时叛变了,一个个拍着手绕着赵大山,热热闹闹的乐呵着。
“噢噢,吃狗屎喽,大山吃狗屎喽。”
“快来瞧,大家快来瞧,大山吃狗屎喽!”
……
赵大山终于受不住,坐在地上踢脚大哭了起来。
“快走走走,都给我走,家去家去,小心我告诉你们阿娘。”张阿月拎着木槌将小孩赶走。
胡青珊秉着呼吸,暗暗嫌弃的别过头,呼了口气后转过头,面上又是一片温柔之色。
“阿月嫂,你在这里安抚孩子,我去打水。”
张阿月:“哎,好好!”
顾昭瞧着赵大山哭得大声,又觉得没劲儿,转身便准备走。
这时,华落寒捏紧了拳头,咚咚咚的跑到阿月嫂和赵大山面前。
顾昭忍不住停了脚步。
张阿月:“......干嘛?”这胖丫头来势汹汹,像小肉山一样,别说,她还真有点怕。
华落寒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扯过张阿月头上的茶梅,捏在手心,恶声恶气道。
“还我,以后不许你再摘我家的花儿,不然我放狗咬你!”
她看了一眼赵大山,“呸!狗屎都堵不住你的嘴臭!混账玩意儿!”
说罢,她咚咚咚的便跑了。
顾昭正好瞧见她绯红的脸,失笑不已。
……
后头一团糟乱,顾昭没有继续看下去,拎着素伞继续往前,阳光这般好,多瞧几眼这糟心人,都是对这晴好日子的浪费。
“嘘嘘,这里这里。”
顾昭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小弄子里,赵家佑探头探脑的冲她招手。
“怎么了?”顾昭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赵家佑用力的拍了下顾昭,“哈哈,好家伙,还真是你!”
他冲顾昭竖了竖大拇指,夸赞道,“我方才都瞧见了,怼得好,那臭小子就是欠骂!该!”
顾昭好奇了,“家佑哥,刚才那人你认识啊。”
“认识认识。”赵家佑探头探脑的瞧了一番,见没人注意这一边,这才继续道,“戴花的是我婶娘,嘴欠的那是我堂弟。”
顾昭:......
“就算是家佑哥的弟弟,大水冲龙王庙了,我也不会道歉的。”
“嘿嘿。”赵家佑冲顾昭摆摆手,“你放心,我是站你这边的,他呀,就是欠教训,你看,连天老爷都看不过眼,他这一跌就跌到狗屎堆里了,好巧不巧的还糊了口鼻,哈哈哈!”
赵家佑幸灾乐祸。
顾昭摸了摸鼻子。
嘿嘿,这倒也不是天老爷的功劳。
顾昭颇为自豪的深藏功与名。
突然,她嗅了嗅鼻子,凑近赵家佑闻了闻,皱眉道,“家佑哥,你身上哪里沾的味道,怪臭的。”
“啊?有吗?”赵家佑跟着抬手左右嗅了嗅,“没有吧,我都没有闻到。”
顾昭拧眉,“有!”
味道是很浅,不仔细闻还闻不到,但这味道十分怪异,又有几分熟悉,她想了想,思绪就像是一团胡乱的线团,一时还找不到那线头。
“汪汪!”素伞里的大黑吠了吠,伞柄也跟着动了动。
“汪汪,汪汪!”是那怪东西,是那怪肉的味道。
顾昭恍然:肉灵芝呢!
她在大黑的记忆力闻到过。
顾昭连忙追问赵家佑:“家佑哥,你方才去哪里了?”
赵家佑有些懵,“我没去哪里啊。”他瞧了瞧顾昭发沉的神色,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要知道,他们可是一起撞见过金凤仙的。
赵家佑:......难道,他运气这么好,又碰到不寻常的事了。
这样一想,赵家佑有些瑟瑟发抖。
他仔细的回忆了一番,“也没啥吧……要说特别的,就清晨时候,我在六马街码头那片玩,跑得太快太急,不小心刮到一个人了。”
“还将他手中的东西碰倒,那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赵家佑挠了挠头,面上带着几分羞赧和庆幸。
“不过也是我不好,走路跑跑跳跳没个正行,我后来看到布巾有一角掀开,里头是一个青瓷碗,还好没摔破。”
顾昭重复:“青瓷碗?”
......
第17章
赵家佑:“是啊,一口青瓷碗。”
顾昭连忙动了动伞,示意大黑好好的想一想。
“是什么样的青瓷碗?”
“什么什么样的青瓷碗,碗不都是长那样嘛!”赵家佑嘟囔了两声,瞧着顾昭认真的神情,却也开始好好回忆。
“唔,瞧那布兜形状,那碗大概这么高这么宽。”赵家佑比了个大小,连忙又道。
“对了,它是莲花纹的,下头一条大尾锦鲤跃然甩尾,尾巴可大了!”
那时覆在上头的黑布落下一角,正好是锦鲤摆尾的位置,锦鲤的红尾在青瓷和黑布的映衬,分外打眼。
他一瞧便记下了。
赵家佑肯定的点头,“就长这样,错不了!”
素伞里,大黑也在汪汪的应和,“是这个碗,就是这个碗,主人的相公就是用它装那团怪肉了。”
顾昭侧头朝赵家佑看去,“家佑哥,那碗里头装了什么东西,你瞧见了吗?”
赵家佑想了想,老实的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那人很着急,一下便将布盖过去,捡起抱在怀里,我什么也没瞧见。”
他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一声,“再说了,我那时以为我闯大祸了,心慌得厉害,手脚杵在那里,动都不敢多动。”
“……还好碗没有破,他指着我骂了一通,又恶狠狠地瞪了几眼,然后急匆匆的便走了。”
顾昭:不是碗没破,是里头的肉团没有摔坏!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边!”赵家佑伸出手指,朝西北方向指去。
顾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西斜的日头正好照进她的眼睛,阳光有些晃眼,她忍不住微微眯了眯。
那边啊......是乘船走了吗?
......
玉溪镇大码头。
樟铃溪的河水一下下的拍着岸边,河堤旁的巨石零零碎碎有小碎石掉落。
只见它们簌簌滚落河面,连个波澜都未见,就又被一波江浪拍来,眨眼消失得无踪无影。
顾昭感叹:林中吉这一走,就是碎石落江啊……茫茫人海,再去哪里寻他?
看着江面,她往前又走出一步。
“小心!”赵家佑一把将顾昭往回拉了拉,气急败坏的数落,“顾小昭,你不要命了是不是,站这么偏还敢往前走,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
“没事没事。”顾昭收回心神,冲赵家佑笑了笑,安抚道。
“家佑哥放心,我小心着呢,你瞧,这里离河面还有一些距离,掉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