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的打玉溪镇的街道走过,前头的新郎官胸前带着一朵绸缎的大红花。
只见他面如冠玉,一双黑黢黢的眼眸就似天上星一般的明亮。
他脸上挂着欢喜的笑意,打马走在街上。
在他旁边,一位粉衣红比甲的媒人婆子,此刻甩着帕子扭着肥硕的臀,走出喜庆的步伐。
他们身后是一顶八抬大轿子,吹唢呐的汉子鼓胀着腮帮子,唢呐朝天,奏出一曲热热闹闹的鸾凤和鸣。
今儿是卫平彦和赵刀巡夜,两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赵刀青白着脸,一把拉过卫平彦,两人躲在一座石狮子样式的石雕后头。
赵刀颤抖着腿,几乎要吓尿了。
“平彦侄儿,这……”他正想问卫平彦可有什么办法,侧头就看到卫平彦连头发丝和眉毛都竖起来了。
赵刀:......
饶是此时紧张时刻,赵刀心里也不忘惊叹。
这顾家一门都是能人啊。
平彦侄儿也不差,怕的时候,旁人是汗毛倒竖,他嘞,这是炸毛了吧!
赵刀不再将希望寄托在卫平彦身上,他转而去瞧地上的大黑狗,压低了声音,急切道。
“大黑,好大黑!”
“快去寻顾昭过来。”
他顿了顿,眼泪都掉下来了。
“你要是慢了,我们就都活不下去了!”
“半夜三更,红轿子,新郎官,迎亲队伍......除了新郎官和媒婆,他们都没有眼睛!”
“……这,这是鬼娶亲,大凶啊!”
赵刀压低的嗓子凄厉,眼里是泪花。
大黑和卫平彦同时抖了抖。
……
第61章 (捉虫)
赵刀:......
“你们抖什么抖,我都还没有抖呢!”
“快去快去,一定记得和顾昭说一声,这是十万火急,火烧眉毛的事!”
赵刀捏着鼻子,掐着细嗓子将大黑赶走。
“汪!”
知道嘞!
大黑小小声的汪了一声,身影跳入黑暗中,前后蹄子跑动,两下便不见了踪迹。
赵刀微微松了口气,他拿眼睛偷偷的觑了一眼卫平彦,心道。
这两家伙不行啊。
还是和昭侄儿一道巡夜更踏实一些!
卫平彦较真,他学着赵刀的模样捏住鼻子,几乎是以气音说话。
“赵叔,你错了。”
赵刀:“什么?”
卫平彦低头,目光落在赵刀打摆子的两腿上,认真道。
“你也抖了。”
赵刀:......
他做了个抹脖子杀鸡的动作,眉毛倒竖。
“闭嘴!”
“话真多你!”
卫平彦委屈:明明话最多的就是赵叔了。
......
两人挤在大石雕的后面,大气不敢出一声,瞧着那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近了。
随着队伍走近,赵刀和卫平彦也将这一幕瞧得愈发的清晰,两人身上不可抑制的爬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明明是迎亲喜悦热闹的队伍,却怎么瞧怎么瘆人。
……
天色黑暗,一轮明月高挂天上,清冷的月华倾泻而下,为每个人脸上渡上一层的苍白。
新郎官和媒人婆还好,面色是白了一点,起码还有眼珠子,但那些抬轿子的轿夫,还有吹唢呐,摇旱船,踩高跷的异人却各个只有眼眶,里头一片的白。
更可怕的是,不止媒人和送亲队伍脚不着地,就连新郎官身子下的那匹高头大马也是脚步虚浮,离地三尺高的地方,一路往前飘着。
“我的娘嘞!”
赵刀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念叨了一句,随即惊恐的拿手捂嘴!
这下轮到卫平彦瞪他了。
赵叔,闭嘴!
……
“什么声音?”新郎官朝这边看了过来。
“哪里有什么声音?”媒人婆飞舞着小帕子,对新郎官露出一个夸张的大笑容。
“好了,曲相公,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别去管旁的细枝末节的东西了。”
“嚯嚯嚯。”她捂着帕子,笑得张扬又挤眉弄眼,揶揄道。
“毕竟,这春宵一刻值千金嘞!”
曲亦枫失笑。
“是是,大姐说的对!”
他的眼睛瞥了一眼石雕,正好瞧到一块衣料。
曲亦枫心里有些抱歉,这是吓到人家了?
......
鬼物擅作弄人,曲亦枫是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但他不确定这媒人鬼会不会作弄人。
想到这,曲亦枫驱马挡住了媒人鬼的视线,认真道。
“咱们快一点吧,我还要带着翘娘回去给娘亲磕头,拜高堂呢。”
媒人鬼:“是是,老太太还在家里欢喜的等着嘞,可不敢让她等太久!”
“来来,大家奏乐,脚步迈大一点,热闹喜庆起来!”
媒人鬼转过身,肉胖的手向上振了振,眉飞色舞模样,腰肢扭了扭,就连嘴边点的那个媒人痣都在说着喜庆。
迎亲队伍里,唢呐铙钹的声音更大了一分,踩高跷和划旱船的动作更喜庆了,就连担着嫁妆的大青驴脚步都轻快了一些。
媒人鬼满意。
“哎,顾小郎这手艺不错,他扎的这些纸人纸驴,各个都听话!曲相公你放心,有它们在,今儿我张翠喜一定将亲事办得妥妥帖帖的!”
曲亦枫拱手,春风得意模样。
“那便麻烦翠喜大姐了。”
迎亲的队伍一路朝涯石路的桑宅去了,一转眼,红艳艳的一片不见踪迹。
……
大石雕后头,卫平彦和赵刀小心的探出了头。
赵刀恍惚:“我刚才好像听到了那婆子说顾小郎?”
卫平彦点头,“是说了。”
赵刀侧头看卫平彦,对上他的目光,迟疑了一下。
“这么说,这就是顾昭这几天忙活的,说要送一位漂亮娘子风光大嫁的送亲队伍?”
卫平彦想了想,又点了下头。
“嗯,今儿都烧下去了。”
赵刀:……
嗬!好家伙,白吓他一回了!
赵刀拎着灯笼和铜锣,眼睛瞅着道路的尽头,不禁叹了一句。
“缘分啊。”
“旁的不说,这个大姐我曾见过的。”
卫平彦:??
......
长宁街,顾家。
“汪汪!汪汪!”
顾小昭,醒醒,醒醒!
顾昭感觉自己又在梦中下沉,她猛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踩着自己被褥,大黑黑黢黢的眼睛。
四目相对。
大黑放下了蹄子。
顾昭撑着手,坐了起来,浑然不知自己差点被大黑拍脸了。
“大黑?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大黑着急:“汪汪,汪汪!”
顾小昭快去救命,臭猫他们遇到大鬼了,一片的红光,凶着呢!
“什么!”顾昭一惊。
大黑又汪汪了两声。
真的真的,火烧眉毛,十万火急嘞!
顾昭:“成成,你别汪了,我马上就去。”
......
推开院子门,顾昭一脚踩入鬼道,迎面便碰上了一支迎亲的队伍。
只见前头高头大马,新郎官身上缠着绳子,他被绑在了高头大马上头,此时正在拼命的挣扎,怒道。
“放开我,放开我!”
“你这个骗子,我不要娶!”
“你听到没有,我说我不要娶!”
大马旁边站着纸扎的媒人婆,只见那媒人婆耷拉着脸,一身喜庆的红衣好似都黯淡了。
这一支迎亲队伍,怎么瞧怎么丧气模样。
顾昭迟疑:“是这个吗?”
这倒不像是要祸害赵叔和表哥的模样,这,这是在祸害新郎官吧。
大黑狗也迟疑了。
“汪汪!”
是不大像,刚才那新郎官欢喜着嘞!简直是瞎子有滋有味的瞧烟火,心花怒放!
哪里是现在这般,要被绑了当压寨夫人的可怜样。
……
高头大马上,新郎官扭动着身体叫救命,这时,八抬大轿里传来一道略为沙哑的女声。
“相公,你就从了我吧。”
“你瞧张家烧下来的扎纸和元宝,我张兰馨富贵着呢,你啊,跟着我只管吃香喝辣的,万事无忧!”
新郎官哇哇的叫不停,对于花轿里新娘子的巧语诱惑,那是半分也不想屈从上当。
瞧见鬼道里突然出现的顾昭,他面上浮现了惊喜,急切的问道。
“是不是道长?一定是那打更走鬼道的道长,一人一狗,没错没错了!”
新郎官火烧屁股一般。
“道长救命!道长救命!”
“求求你们救救我!”
“有人强占良家男子啊。”
顾昭侧头看大黑,“真的不是这支迎亲队伍吗?”
大黑肯定的点头,“汪!”
不是!
旁的都像,新郎官不一样嘞!
顾昭瞧了一眼周围,这儿的鬼道出去该是通宁县镇了,这应该是张家的迎亲队伍。
“那不管了,赵叔和表哥比较要紧,再说了,这也不是强抢民女。”
顾昭抬腿就要继续往前。
新郎官目露绝望,凄厉喊道。
“不!道长救我!”
“男儿家的清白就不是清白了吗?”
顾昭脚下的步子一顿,回过了头,略微为难道。
“这……此言有理!”
瞧见顾昭停下步子,八抬大轿里,女子略带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道长,这是我张吕两家结亲的大喜之事,我和吕小郎是结了阴亲的,都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亲,我张兰馨敬重道长神通,今儿是我张兰馨成婚的吉祥日,道长要是给面子,我张家请你喝杯水酒。”
女子的声音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幽幽幢幢带着阴森之气。
“倘若不给面子,我张兰馨也不是吃素的!”
新郎官着急:“道长,她不是......”
新郎正待说话,倏忽的,红轿子的帘布动了动,里头飞出了一颗橘子,橘子一下便堵住了男鬼的嘴。
张兰馨沉声:“聒噪!”
新郎着急:“呜呜,呜呜!”
顾昭着急,这到底是谁算的日子啊,怎地一个两个都赶着今日成亲了。
那边的赵叔和平彦表哥还在等着她呢。
顾昭瞧了一眼目露绝望的新郎官,到底过不去心里的良知一关。
这吕公子说得对,男儿家的清白也是清白啊,在她顾昭眼里,众生平等,可不兴重女轻男那一套!
这一想,顾昭朝大马的缰绳牵去,对上吕公子绝地逢生的惊喜目光,道了一声,“走!”
下一瞬,顾昭抬脚朝前迈去,一脚便出了鬼道。
“张娘子,强扭的瓜不甜,新郎暂且随我一道,待我事了,一会儿再寻你好好分说。”
随着话落,鬼道里已不见顾昭,也不见吕公子。
扎纸的迎亲队伍有些慌乱,纸人们交头接耳,像是没有头的苍蝇,心焦又愁眉。
只是它们毕竟只是纸人,到最后也只会念叨一句。
“怎么办,怎么办,娘子,道长抢亲了!”
“道长抢亲了!”
“道长抢亲了!”
……
“哼!”
八抬轿子里,女子轻轻哼了一声,漫不经心道。
“等着,他吕平涛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他一介死鬼,道长总要再送他回鬼道的,走,咱们先去吃席,我那些老哥哥们可都已经来了!”
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的继续往前。
前头便是张兰馨的阴宅所在。
那一片天地,无数的金宝,银宝,还有那等莲花元宝,各个漾着光晕轻轻的飘下,当真是好大一阵的金银雨。
下头,十几个鬼灵你跳我蹿的去搂元宝到怀中,在接触到莲花元宝时,鬼脸上闪过可怖的欢喜。
“桀桀桀,还是修行之人扎的莲花元宝哩。”
其中一个老鬼转过头,瞧见一席红衣盛妆的张兰馨,眼里有着贪婪闪过,声音飘忽。
“妹子,你这身衣服可不便宜啊。”
“这张家豪富,妹子占了个好住处。”
张兰馨伸平了手,将上头宽袖的红纱整了整,闻言瞥了一眼男鬼,嗔道。
“老哥哥慎言,什么叫做占了个好住处,这里本来就是张兰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