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更的日子——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3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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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就叫张兰馨。”
  男鬼桀桀怪笑。
  “此张兰馨非彼张兰馨罢了。”
  这世界上竟有这般巧合的事,一老一小的鬼都叫做张兰馨,死时的忌日一样,整整差了一甲子年。
  可不是被这老鬼占了张家便宜么!
  男鬼探头朝后瞧,“新郎官呢?老妹妹,听说那新郎官还是皮嫩小子,你可得好好的怜惜疼爱啊。”
  “哼,晦气!”张兰馨没好气:“碰到道长了,被带走了。”
  “道长?哪个道长?”
  张兰馨:“还有哪个道长你我鬼物都熟悉了?就那玉溪镇的小子,天天晚上打咱们鬼道走过,手中的铜锣梆梆梆的,吵死人了!”
  男鬼:......
  半晌,他眼里露出警惕,压低了声音,劝道。
  “妹妹还是谨慎一些,别瞧那道长年纪小,手段却颇高,桃三娘知道吧,她那等厉鬼在他手中尚且讨不到好,咱们这些老鬼只是死的时间长了一点,要是对上了他......”
  男鬼对上张兰馨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沉痛道。
  “毕竟,咱们立身不正啊。
  张兰馨嘴硬,“怕什么,上头烧下来的名字和忌日,就是我张兰馨的!”
  “那小娃娃早就投胎了,这些东西不要白不要!”
  男鬼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金银元宝的眼神有些忧虑。
  真的能瞒得过吗?
  它的面上渐渐坚毅,不管了,趁着能搂钱的时候,赶紧多搂搂,指不定回头就没了!
  男鬼也加入了抢银子的鬼群里头。
  ......
  那厢,顾昭牵着大白马一脚踏出了鬼道,她一眼便看到了石狮子雕像旁边的赵刀和卫平彦,连忙抬脚走了过去,问道。
  “赵叔,表哥,你们没事吧。”
  赵刀卫平彦回过头,冷不丁的便被顾昭身后大白马的红衣新郎鬼吓到了。
  赵刀倒退两步。
  卫平彦炸毛。
  顾昭连忙解释,“莫慌莫慌,这位是吕公子。”
  她回头瞧了一眼纸马上的吕公子。
  纸马有眼无珠,马蹄漂浮在三尺高的空中,上头的吕公子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衬得那一张死人脸更惨白了。
  顾昭:......
  是,是有些吓人。
  吕公子身上的麻绳被顾昭弄断,他得了自由,哭丧着脸朝顾昭一行人拱了拱手,道。
  “小生吕平涛,这厢有礼了。”
  顾昭恍然:敢情生前还是个读书人啊,手无缚鸡之力,难怪被抢了当新郎官!
  赵刀勉强,“有礼有礼。”
  他是一点也不敢报出自己的家门的。
  顾昭朝四周瞧了瞧,问道。
  “大黑说你们遇到一片红光,是大鬼在结鬼亲,大凶之兆,在哪里啊?”
  赵刀和卫平彦两人瞪了顾昭一眼。
  顾昭踟蹰,“怎么了?”
  怎地这般瞧她,好似有生仇大恨,要生剥活吞了她似的。
  赵刀恶狠狠,“还敢问,这事就是你招惹的!”
  顾昭:她怎么了嘛!
  卫平彦探头,“没错表弟,刚刚那迎亲的队伍都是你扎的,不怨你怨谁?”
  顾昭恍然:“啊,是翘娘出嫁吗?”
  这,这今日白日才烧下去的纸人,夜里就出嫁,这般快吗?
  顾昭不解:“翘娘出嫁便出嫁,她来咱们玉溪镇作甚?”

  赵刀和卫平彦摇头。
  顾昭思忖片刻。
  “不成不成,这人有人途,鬼有鬼道,两者大相径庭,各行其道才是安康,我去寻翘娘的夫婿说一声。”
  再是觉得她扎纸的送亲队伍风光,那也不能上人途走动啊,回头该吓到人了。
  想到这,顾昭一刻也待不住了。
  她草草的和赵刀卫平彦交代了一句,问了个方向,牵着吕公子的大白马就朝前追去。
  吕平涛皱脸:......
  他,他能不去吗?
  ……
  赵刀和卫平彦目送着顾昭的背影,赵刀视线落在大马上的那抹红衣身影上,不禁喃喃道。
  “怎么回事,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妥的样子。”
  卫平彦好奇:“哪里不妥了?”
  赵刀收回目光:“不知道。”
  “算了算了,咱们还是打更巡夜吧,别操心这么多事了。”
  卫平彦和大黑跟着赵刀继续往前。
  “梆,梆!梆!梆!”
  “寒潮来临,关门闭窗!”
  四更天的梆子声一慢三快,铜锣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得很远,驱散了夜的寂寥。
  ……
  涯石街,桑家。
  迎亲的队伍在桑家大门处停了下来。
  桑阿婆在两面的大门上贴了神荼郁垒的画像,左面是青脸虬髯胡子的神荼,手持金色战戟,右面是红脸的郁垒。
  此时鬼物靠近,神荼郁垒身上有莹莹金光漾出。
  媒婆鬼张翠喜抬起手遮面,有些畏惧模样。
  曲亦枫回头瞧了瞧,急忙道,“翘娘莫急,待我去唤阿娘开门。”
  红轿里,王翘娘欢喜又羞涩,“好的,曲郎。”
  曲亦枫下了马,抬脚进了屋子。
  他是桑阿婆的儿子,逢年过节时候,桑阿婆也是有供奉的,算是桑家的家鬼,不是那等外鬼,门上的神光自然不会拦着他。
  桑家院子。
  曲亦枫一身红衣,他拢了拢胸前的大红花,又正了正头上的发冠,待觉得自己形容优雅后,这才轻叩了东厢房的大门。
  “娘,娘,是孩儿回来了。”
  屋里,桑阿婆睁开了眼,还有些迷糊,“谁啊?”
  曲亦枫欢喜:“娘,是孩儿,亦枫啊。”
  桑阿婆一下便回过了神,她坐了起来,目光看着门的方向,喉间就像是卡了一把粗砂一般,只见她喉头动了动,没有把话说出口。
  是那个孩子。
  是他,是他回来看她了。
  桑阿婆眼里掠过水光。
  外头的曲亦枫好似也知道桑阿婆的心绪不平,不再出言,只耐心的等着。
  半晌。
  桑阿婆叹了一口气。
  “亦枫啊,我和你说过了,人鬼殊途,你已经去了那一片地界,莫要贪恋红尘,早日投胎才是正道。”
  曲亦枫着急。
  他知道桑阿婆这是不想见他。
  当下便道。
  “娘,今儿不一样,今儿是我成亲的大喜日子,娘,你总得开开门,让我和新妇为你磕个头,敬一杯茶吧。”
  桑阿婆:“什么新妇!”
  桑阿婆急了,她急急的起身,一把拉开了房间的大门,连一向不离手的拐杖都忘记拄了。
  曲亦枫抬眸,欢喜道,“娘,我要娶媳妇了!”
  月夜下,他瞧到桑阿婆那满头的白霜,眼里一阵热意。
  娘老了,不再是他记忆里那温柔漂亮模样了。
  桑阿婆见到曲亦枫,也是怔了怔,半晌后,叹道。
  “娘的枫儿长大了。”
  曲亦枫原先忍住的泪意,听到这句话,眼泪一下便下来了。
  “娘。”
  他知道他娘亲会通阴,会请神问鬼,扎纸做香,也正因为这样,曲家人有些惧她,原先的姻缘也走到了尽头,到最后分钗破镜,东南雀飞。
  他得了风寒,奄奄一息,那般要强的她为他舍了脸面,又将送他去了曲家求医,只是,病疾来势汹汹,祁北郡城的大夫也无能为力。
  他在鬼道之中,阿娘一次也没有寻过他。
  但年节里,他总是能收到那些漫天的金宝,银宝,莲花,服侍他的扎纸婆子还没有坏,便又来了一个。
  桑阿婆做给旁人的香没什么滋味,甚至可以说是味同嚼蜡,但他的不一样,他的香总有股甜腻的云糕滋味。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娘制香的时候想着他。
  她在想念他。
  想念他们一起在玉溪镇买云糕吃的日子。
  那时,阳光暖暖,他调着颜料画着画,桌上搁一盘云糕,有了它,他便能快活的画一整日的画。
  ......
  桑阿婆颤抖着手要去摸长大模样的曲亦枫,眼泪将眼前模糊,她低声道。
  “傻孩子,怎么就不去投胎呢?”
  曲亦枫眼里有泪,嘴边带着笑,“因为孩儿贪恋红尘啊。”
  每年吃着云糕滋味的香火,他怎么舍得,又怎么忍心去投胎。
  曲亦枫喟叹,“这样也挺好的。”
  桑阿婆喉中哽咽。
  傻孩子,真是傻孩子。
  这样哪里好了。
  一身富贵全赖凡间之人牵挂。
  有良心的子孙,寒食节时烧些衣物下去,便已经极好。
  那等没有供奉的怎么办?
  去骗去抢,去坑蒙拐骗,要不就是冷衣无食。
  鬼道灰蒙无光......这般日子,哪里就好了?
  桑阿婆叹了一声,“该去投胎的,等我去了,你又该怎么办?”
  曲亦枫宽慰,“这不是还有小盘小棋吗?”
  桑阿婆:“傻孩子,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这是最要不得的,小盘小棋能供奉你一年,能供奉你十年,三十年吗?”
  投胎亦有时辰的,错过了命定的那一次,不定还要等多久时候的机缘。
  小盘小棋是好孩子。
  只是子孙对亲亲的死鬼祖宗尚且掂量用度,小盘小棋以后又能供奉多久?
  罢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
  下一世的日子还不定如何。
  桑阿婆打起精神,问道。
  “对了,你刚才说今儿娶媳妇了,这是怎么回事?”
  桑阿婆话才落地,外头好似等得不耐了,又是一阵热闹的唢呐铙钹声响起。
  媒人热闹又喜庆的喊道。
  “新娘下轿,吉祥福到!新娘进门,财源滚滚!”
  “老太太,接新娘子嘞!”
  桑阿婆有些恍惚。
  今儿才瞧见儿子长大了,马上就又要迎接新娘子吗?
  ……太,太快了。
  还好没有那等大胖小子,抱着她的大腿喊奶奶。
  曲亦枫低声道,“娘,我这娘子姓王,名翘娘,性子最是温柔了。”
  桑阿婆意外。
  她瞧了一眼曲亦枫:“王翘娘?”
  曲亦枫点头,“嗯。”
  ……
  桑阿婆去开了门,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便进来了,媒人鬼张翠喜甩着帕子飘了过来,一连串吉祥话不要钱的往下撒。
  “阿婆好运道,儿子仪表堂堂又有孝心,这新儿媳也是貌美如花,公子小姐,当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啊。”
  桑阿婆:“多谢多谢。”
  扎纸的纸人将八抬大轿抬了进来,她环顾过这满满当当的院子。
  张翠喜自豪的挺了挺胸膛,“富贵风光吧,娘子的娘家特意准备的!”
  桑阿婆点头,“风光!”
  能不风光么!
  不单风光,她还眼熟呢!
  这些扎纸,昨儿还在她的铺子里摆着的,更是在她的指点下,顾昭做出来的。
  ......
  在媒人鬼张翠喜的搀扶下,王翘娘下了轿子。
  曲亦枫和王翘娘两人牵着红绸,离地三尺的飘到堂屋,那儿,桑阿婆坐高堂。
  唢呐声起,媒人欢喜的拉长了声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桑阿婆自己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颤颤巍巍的喝了下去。
  “好好,如今我也是有儿媳妇的人了,亦枫啊,你和翘娘在下头要和和美美的,你们今日来得仓促,娘没有准备,明儿,明儿娘就给你们送荷包下去!”
  曲亦枫掀了王翘娘的盖头,美人颜如玉,一瞬间,整个堂屋好似都亮堂了许多。
  桑阿婆的手顿了顿。
  这般模样......
  难怪顾小郎夜里忙着当值,白日还往她这儿跑,小盘问他,无亲无故,为何这般积极,顾小郎长叹一声,道,怪她过分美丽啊。
  桑阿婆:……是怪她过分美丽。
  这顾小郎和她家小枫一样,眼光都怪好的!
  ……
  曲亦枫:“娘,那孩儿走了。”
  桑阿婆:“去吧。”
  她看向王翘娘,温声道。
  “亦枫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只管寻我,我打不着他,烧一方戒尺下去还是成的。”
  王翘娘噗嗤一声笑了。
  曲亦枫抗议:“娘!”
  他都这般大了,哪里还需要什么戒尺!
  王翘娘瞧了一眼曲亦枫,笑盈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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