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道看了宅子,虽是山脚下的宅院,但也是京城富户来山中纳凉住的别墅。
“这一片多是官宦人家,家家都有看家护院的,也不怕有个小偷小摸。”
不仅精致,还视野开阔。
远望得见山脊,近看得见田野,屋后还有一条小溪流。
裴三夫人里外瞧过:“亲家,你看怎样?”
陶英红就没有不满意的地方,裴三夫人便作主把这宅子买了下来,再细细添置些家具,等搬进来之前,贴上红喜字扎上红绸。
回到家,便对阿宝感叹:“你婆母待你这样好,等你去了他家,可得待他娘好。”
阿宝一点头:“那是自然,我待裴夫人好,待珠儿好,待大家都好!”语调扬起,她接连几天都没再作梦。
睡得香吃得香,燕草还每日替她量身。
“吉服的尺寸都定下了,姑娘可不能再长了。”得亏得姑爷身量高。
连韩征都来问:“你想要什么新婚贺礼?我替你预备。”
“我要条九节鞭!”软鞭子打起来可没九节鞭威风,往后她住在国子监山下的宅院中,把门一关全是自己人,想怎么耍鞭子就怎么耍鞭子。
“行!”韩征一口答应。
阿宝想了想,低声问:“卫三就真没消息了?”这都快过年了,要是按梦中来算,卫三这会儿都领了旨,当上驸马都尉了。
韩征揉揉她的脑袋:“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可别担心他。”他去打听过,可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到底是宫中谁找卫三,无人知道。
只知卫三请了长假,但要是逾期不归,这差事也保不住了。
“我才不是担心他呢,我是在担心大妞。”要是卫三不当驸马了,大妞嫁去陆家,会不会受婆母的气?
“大妞同你差不多时候出嫁,你呀,还是赶紧理你的嫁妆罢。”韩征又揉揉妹妹的脑袋,“你要东西,我肯定替你预备好。”
陶英红跟儿子下了死令,在阿宝面前一个字也不许提:“这跟咱们一点干系也没有!万不能妨碍阿宝!”
她还叫来了燕草:“戥子会由着她,你不会,要是真有什么人传话,或是……大妞传话,你得告诉我。”
燕草深知闺阁女子清誉最重,立时点头:“姨夫人放心罢。”
家里严防死守,可压根就无事发生。
阿宝每日备嫁,教李金蝉管家。
还隔个三天便能收着裴观送来的各色礼物,送来的东西,有吃有玩有用,还有些一看就是特意给阿宝添妆的。
冬天的送够了,又开始送春日的。
“湖色春罗玉色绸,全是用来裁春衫的。”
这些燕草依例都写进单子里,这一写,再一看,她便觉得好笑:“姑爷……这是在拿咱们姑娘当孩子看。”
仙桃纹,灵芝纹,仙鹤纹,还有暗八仙纹,葫芦纹。
这送来的衣裳料子,几乎全是添福添寿的图样,简直是长辈给小辈送的东西。
“就差一个福山寿海纹了。”
这话才刚说了没两天,松烟还真送来一匹织金的福山寿海纹锦缎。
阿宝看了直笑,这个裴六郎,他送的东西也太老气了!
“这是老太君才穿的,我怎么好穿?”
燕草笑了:“这个呀是姑爷预备着让姑娘送礼的,姑娘过门之后,好送给老太爷老太太。”
“那,之前那些也是让我送礼的?”
“许是姑爷希望姑娘多福多寿。”
所以才说拿姑娘当孩子看呢。
阿宝捂嘴直乐:“拿个最老气的出来,做件我过年要穿的新衣,等他来拜年,我穿给他看!”
叫他自己瞧瞧,她穿着老气不老气。
第85章 夫妻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观送来的那些衣裳料子, 单拿出来看,花样都老成。
似这种花样子,便不能配轻红浅绿, 非得是重些的颜色才能压得住。颜色花样都重, 可不就显得老气横秋的。
可真等衣裳裁出来上了身,阿宝竟很能压得住。
把一屋子丫头都给看住了, 大家伙还都等着说这衣裳老气呢, 反都绕着阿宝点头:“姑娘穿这一身倒也好看。”
燕草左右一瞧:“就是看着, 一下大了两岁。”
结香端来镜子, 阿宝从镜中看自己,十分新鲜, 她还没穿过这种衣裳呢。
“要是把头发梳上去,再戴上那套赤金累丝的红宝石头面……”
那套赤金累丝的红宝石头面,就是前儿姑爷才送来的。用的这些金子自不必说了,上头那红宝石, 颗颗都有拇指指甲盖儿那么大。
匣子一打开, 屋中金光灿烂。
燕草举着灯盏过来:“这么大的宝石,得点灯才更好看。”
灯火一照,果然流光溢彩。
戥子赶紧拿出软布和细刷,仔仔细细把这一套十三件的头面全擦拭过。
小花簪大花簪, 累丝为瓣, 红宝为蕊,还有一对福寿双全的大簪,一对金镯,镯尾是如意云头纹。
燕草看着样子道:“这一套要分开来戴, 倒有十几种戴法了。”
家常穿戴不会戴全套头面这般隆重, 等姑娘嫁了人, 衣裳首饰那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这可得好好收起来,等晒嫁妆的时候,得把这个摆在外头!”戥子擦完收拾起来,挂上锁,又担心,“姑爷的俸禄才多少?这么个贴补法,还不把他的口袋都掏空了?”
阿宝心中有数:“才没这么容易掏空他呢。”
他信里都写了,他自己名下有多少田多少宅,还唯恐她不收送来的礼,说这些等礼成之后,总是要交给她打理的。
阿宝写信,本没想知道这些,她是想问一问裴府的丫头们拿多少月钱。
替戥子问的,她成日里计算明年能攒下多少钱,一时说少算也得有十二两,一时又说得加上赏钱。
看戥子一脸恨不能把算盘打到五年后去的模样,阿宝便在信中问了一句,还给自己找了个由头,到时候她也要发月钱的,得跟裴家一样。
裴观立时回信来,她带来的人,吃穿用度自然是裴府开销,岂能让她从嫁妆里出钱养陪嫁陪房。
还洋洋洒洒把他手里有多少私产全写在信上,告诉了阿宝,多年积攒下来没处用的银子,这会儿都用在添补阿宝的陪嫁上。
戥子这下确定了,裴家的一等丫头每月真有一两银!
这日子有奔头!
衣裳做好了,结香出主意,把衣裳跟头面一起试一试。
反正大节下也不动针线,大家伙儿正围着炭盆闲磕牙。
阿宝把织金瑞鹤纹衣裳一穿,结香给她梳了头,戴上那套赤金头面。
整个人浓眉凤目,一举一动都像是当家掌权的样子,颇有威仪。
阿宝觉得新鲜极了,她哪儿作过这种打扮,伸手摸摸头,又摸摸衣裳。再敛住眉收起笑意,看着便凛然不可违逆。
“进了门还是不能先这么穿,免得裴家人一瞧,嗬!这新媳妇看着也太厉害了!”戥子玩笑。
一屋子都笑起来,屋里灯火通明,烧着银霜炭,桌上摆满了年节里要吃的点心。
螺儿好容易能歇两日,嘴就没停过,没有拘着她,结香还往她嘴里塞油炸米果子,裹了厚厚一层糖霜的,她最爱这个。
一桌的点心,就属这个空碟最快。
阿宝知道螺儿辛苦,年下给她多发了一分赏钱,还特意让戥子吩咐灶上娘子买点心:“花样多些,那油炸的江米果子,每日都买些新鲜的来。”
新鲜的才酥脆,放久了的有股油味儿,就没那么好吃了。
戥子直笑:“她哪儿等得到第二天,一天就吃完啦。那么多好吃的,非爱江米果子。”
“那你还就爱包子呢。”阿宝戳穿戥子。
“那哪儿一样,包子有甜有咸有荤有素。”这一向戥子最爱的不是猪肉大葱了,是鸭肉包子。
她嘴上虽这么说,还是吩咐灶上娘子每天多买些江米果子,还跟螺儿说:“吃罢,年饱年饱,过年就是要吃的管够!”
因今年有喜事,林家处处都透着喜气,过年的福字春联,还有要挂的红灯笼,各处忙着粉墙补窗,换桃符挂钟馗像。
灶上娘子知道自己要跟着姑娘当陪房,自觉荣耀,更费心思做年菜,自入了腊八起,家里的饭桌天天不重样。
下人们都裁了新衣,有的早早就穿起来,有的便想等大年初一那天穿。
结香是早早换上新衣的,屋里别人都还没穿,她催促:“都裁了,大家一起穿多有意思?”只她一个人穿,显得放不住好东西。
戥子摇头:“不成,就得是年初一穿才行。”
连阿宝也是如此,早早挑出一身红袄预备好年初一的时候换,林家往年再不富裕,到年初一也得给阿宝换件新衣裳,讨个新年新岁的好彩头。
裴珠和大妞都送了礼来,这些东西燕草先过手,裴珠的她看过一回就送到屋中。
大妞送来的,她要仔细瞧过,看食盒里有没有夹带。
戥子不知,结香粗疏,只有螺儿瞧见了,可她知道因由,反而替燕草瞒着,连话都不敢起。
燕草摸过一遍,把盒盖儿盖上,再由螺儿拎进去。
还有针钱荷包,也都细看过,什么也没有。
阿宝奇道:“她怎么尽送这些来?原来不是几日就有一封信的?”跟阿宝说她在家里如何备嫁,她娘给她添了几个丫头,嫁妆绣得如何。
她不比阿宝会做鞋子,陆家人口又多,刚定下亲事,婆母便把鞋子的尺寸送来了。
还悄悄告诉阿宝,她娘背地里抹眼泪,让丫头们跟着她一起做鞋:“你呀,你就该当吃这苦头!”
大妞却不觉得苦,陆仲豫的那双,她精工细作,是她能做出来最好的鞋子了。
原来这些小事,她叨叨起来都个没完,怎么这些日子一封信也没有了。
燕草轻笑:“定是又过年又备嫁,说不准他们两家还要来往来往,卫姑娘忙得没功夫写信。”
心里明白,这是卫家姑娘在替自家姑娘着想,不想落下什么话柄。
虽则如此,卫家再送东西来,燕草也还是仔细查看,查过没有不规矩的东西,这才送到姑娘面前去。
裴珠的东西就随意得多,她时常写信来,说的都是裴家如何过年。
信里写得更细,怎么祭灶王,怎么过小年朝大年朝。
阿宝翻着信,直啧舌:“珠儿家里规矩可真大,还得按品妆扮起来拜祖宗呐?”可她写这些干什么?看得人累得慌。
隔几天再送来的信,就又写了家里的亲戚,大伯家有几人,二伯家几人……数一数光是认亲戚,就难认全。
燕草掩口:“这是裴姑娘告诉姑娘,往后的年会怎么过,新媳妇要预备多少份礼。”
新媳妇过门认亲那天,长辈有所赐,她也得回以针线。
阿宝恍然,一时脸上飞红,这肯定不是珠儿自己想出来的,定是……定是裴老六,借着珠儿的信,告诉她这些。
一身心眼子,满腹鬼肚肠。
燕草却叹,姑娘这两个手帕交,对她一片真心,裴姑娘信里把各家喜欢什么,性子如何都写明白了。
就算是姑爷请托的,要是没有裴姑娘这样的玲珑心肠,哪会有这么妥帖。
既然信中没有什么不能看的,燕草便把这些信拿到姑娘书房,铺开纸,研上磨。
将信中所写,一一提炼,记录在册。
她原来便是书房大丫头,管着公子的信件走礼,又是大家出身的家生子,这些弯绕得心应手。
很快便将裴家有几房,各房里有什么人,连裴姑娘信中偶尔提及的各人生日都列上了。
梳理一遍,把这册子送到姑娘手上:“现有的就是这些了,姑娘这会儿看也成,到时候再看也成。”
裴姑娘必还要来信,等她来信,再补上缺漏。
阿宝翻看了两页,望住燕草,燕草微微一笑,又去誊写嫁妆单子了,对结香道:“那个玲珑金分心,我记得写过了,重量是一样的。”
嫁妆单子上的金银首饰器具,都要写清楚重量,戥子教过结香怎么称重,这事儿就由结香接手。
结香审对一遍确是写过。
戥子瞠目结舌:“我的妈呀,就是寻常的师爷,也没她这么厉害,她怎么越来越厉害了?”
原来她还想学燕草,这么一看,没个十年八年学不出来。
阿宝略一想,明白过来,燕草同她交了心,原来是露三分藏七分,如今才显出十分的才干来。
她扫过一眼就又阖上册子,大年下的,她可不想费精神,到时候再看就行。
“明儿裴六郎就要来拜年的,我那件老气衣裳预备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