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怀愫
怀愫  发于:2023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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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面馆饭铺吊汤头,便会在大桶的竹盖子上吊只鸡鸭,这样蒸出的汁才鲜。
  阿宝双目圆瞪盯住她爹,眼睛里还有泪花,林大有便叹口气,算了算了,女儿也是孝敬他。
  林大有隔日就泡药材澡,泡得身上浸了股子药味儿。
  景元帝隔了七八日再传他去武英殿内问话,他才一进殿门,就闻到他身上一股药香。
  “你病了?”
  还没问太仆寺养军马的事,景元帝先随口问了句臣子的身体。
  林大有摆手:“臣好得很,是臣的女儿,请了个太医给臣看腰骨痛疼,隔日就又灸又泡又贴膏药的,这才一股药味。”
  景元帝身上也有早年打仗留下的旧疾,又听林大有提起女儿,他想起来了。
  皇后仿佛说起过林家女儿不识字,把她叫进宫来选伴读,倒让宝华把此事宣扬出去,皇后还预备了好些赏赐,以示安抚。
  既想起来了,便歇一歇,忙了一天的政务,正想松快松快。
  一抬手,太监严墉递上茶盏。
  知道这是陛下要休息的意思,眼梢扫一下小太监,示意让外头等着的大人们往阴凉处站站,里面要多说两句话。
  景元帝饮了口茶:“是了,你女儿,皇后上回提过。”
  林大有便道:“谢娘娘这许多赏赐,臣女高兴得很。”
  阿宝确实高兴得很,她得了一匣子金饼,不知怎么用好。
  戥子道:“那当然是买地啊!”小本生意说塌就塌了,有田有粮心里才不慌,有什么都不如有田强。
  戥子细算过,她再攒几年,也能买上一亩中田,以后家去,她也是有地的人,有了田地就能立女户了,往后还能招女婿。
  前些年仗打得凶,好田好地荒废了许多,刚打完仗那会儿,原先十两的田地折价就能买到,林家就是那会儿一气置下了二百亩上好的水田。
  等到战事初定,景元帝还未行册封大典,就先急发政令,减免赋税以养生息,让百姓有田可耕,各处都将流民送还原籍,不可使田地荒芜。
  田价一稳,米价也稳了,现在的田价稳步回升。
  按一金十银来算,阿宝这一匣子小金饼换成银子总有三百两,中等田地能买下三十亩。
  要是有人急卖,还能多买一些。
  阿宝自己拿主意,大半钱拿来买地,归在林家的田庄里,如今她正经是有田的人了。
  景元帝听在耳中,就是林家并无怨言的意思,他颇为满意,宝华多舌确是宝华的错,但林家不能因此生怨。
  放下茶盏,看了看林大有的胡子:“你这胡子可算是长齐了?”
  林大有嘿嘿一笑:“没长齐,我闺女把这一溜给我剪平了,她说这样就看不出来了。”把缺口剪平,可不就齐了,只要看不出来,便没人笑他。

  景元帝才刚咽了口茶,听得这话,坐在上首闷笑出声,林大有这么个莽汉,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女儿。
  “你同你女儿倒是亲近。”
  原来小五也同他亲近,是几个女儿里最不怕他的。只是姑娘长大了,跟爹就生分了。
  说了几句闲话,又谈正事,待景元帝说退下,林大有便退出殿外。
  才刚走了没几步,严墉在后面追上他:“林大人。”
  林大有再耿直,也知越是皇帝身边的人,越不能得罪,他立时停下脚步:“严公公,是陛下叫我回去?”
  严墉笑吟吟摆手:“不是,是我想同林大人说几句话。”
  林大有不知严墉要说什么,但他还挺看得上严墉的,因严墉不似旁的太监,他是跟着大军一同南伐的。
  也领过兵,也杀过敌。
  不论养马还是打铁,只要干得好,那就算有本事。
  “严公公请说。”
  严墉微微颔首,他人精般的人物,看人一眼,便知此人对他观感如何,林大有虽是武将,但从没瞧不起他是个太监。
  有人是因怕他才敬他,而林大有并不怕他,却也敬他。
  微笑着对林大有道:“林大人每回听宣进殿,与陛下闲话两句,陛下总会松快一阵。”
  旁的人听到这句,已经明了,可严墉看林大有站在那儿张着一双眼,就知他没听明白。于是严墉又道:“陛下政务繁忙,能这般笑语两声实在难得,林大人上殿不必拘束。”
  林大有这才明白,严公公的意思,是让他跟陛下多拉几句家常?
  就这么一停留间,林大有遇上了裴观。
  裴观眼见岳父在武英殿檐下,微微一顿。若只有岳父一人在,他自然要上前招呼,可岳父身边还站着严墉。
  严墉深得景元帝信任,是太子秦王齐王,三方人马都想拉拢的人。
  可严墉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到最后他也没倒向谁。
  裴观没跟林大有打招呼,林大有却跟裴观打起招呼来:“裴六郎,你也上殿回事?”
  “林大人。”裴观只得上前招呼,他此时还不该认识严墉,但观其服色便是陛下跟前的大太监,于是也冲严墉点头施礼。
  裴观装作不认识严墉,严墉却认得出裴观,他笑道:“怎么,林大人竟与裴探花相熟么?”实在是两个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人。
  林大有一点头:“熟。”
  说完这个字,便没下文了。林大有也不好说裴家跟他女儿提过亲事,被他拒了。
  裴观想使眼色已然来不及,当着严墉的面,有什么眼色能不被他看穿?
  既然如此,干脆大方承认:“与林大人在慈恩寺中相识。”
  一说慈恩寺,京城中人都知道,是给故去的人点香灯的地方。
  严墉听了点头:“那我就不叨扰林大人办事了。”转身便想回到大殿中去,余光看见裴观的目光扫过林大有腰间挂着的荷包上。
  只一瞬,探花郎又面不改色朝前去。
  严墉却步子一顿,也往林大有的荷包上看。这一看就看出门道来,这个荷包竟然只有半边有绣花,另半边是素绸。
  严墉似是明白什么,又冲林大有点点头,返回殿中去。
  裴观立在武英殿外整肃官服,等小太监传召,他这才进殿行礼。
  景元帝许久不曾开口,整个殿中只有他轻轻翻动奏疏的纸页声。裴观在下首立着,半晌才听见景元帝道:“这奏疏是你写的?”
  “是。”
  裴观知道景元帝问的是什么,他也料到了陛下会传召他。
  那份奏疏上,落的应当是宋祭酒宋述礼的名字。
  “知之愈明,则行之愈笃;行之愈笃,则知之愈益明。”景元帝说了句裴观奏疏上的引言,“朱子的话。”
  裴观这份奏疏,只从国子监博士的角度去写,并未站在更高处去写国家该如何选人才,而是写国子监学生该如何践行所学。
  每一句都合乎裴观如今的官职身份。
  一送到景元帝的案前,他翻看过后便道:“这哪会是宋述礼写的,找出是谁写的。”
  是以严墉在殿外看见裴观,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也知道他来是干什么。
  “可有方法细则?”既然要送监生到六部充官吏历练,那怎么选人,各部选几人,如何考评,考评之后又该如何。
  件件都该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来。
  来时裴观已经在奏疏收在袖中,此时取出,递给严墉逞上。
  景元帝先看内容,一条条写得很细,都是可推行,也易推行的办法。再看墨迹,这份奏疏的墨迹是旧的,已经写了有一段时日。
  “这是何时写就?”
  “年初。”
  景元帝俯视这位旧帝点的探花郎,如松如玉,确实当得起探花的名头,看了他两眼:“办法不错,去办罢。”
  裴观也料到是这个结果,陛下不会只看一份奏疏就信他有忠君之心。
  “谢陛下。”恭敬行礼,退到殿外。
  待裴观退出殿外,景元帝还又翻开奏疏,又从头至尾看一遍。
  一笔台阁体,工致稳健,规整严谨,真是一句废话也没有。
  “裴如棠这人实可厌,但他这个孙子,倒有些意思。”他还没忘了,当年在京城未去就藩时,裴如棠那一干太子党是怎么想方设法想将他留在京城的。
  留在京城不去封地,自然也养不了兵马,掌不了实权。
  “你说他如何?”景元帝问严墉。
  严墉躬身道:“只要有能为陛下效力之处,能办实事的,就是好臣子。”
  景元帝又看那奏疏一眼,这法子倒确实能解六部少人的燃眉之急:“叫下头人好好盯着。”
  “是。”
  裴观出了武英殿,今日便也不回国子监了,回去探望母亲。
  刚进正房就见妹妹也在。
  他与这个庶妹年岁差的大,他又一直在外求学读书,并不多么亲热。
  但长兄当如父,裴观因守孝耽误了亲事,裴珠也是一样。上辈子还是他为官之后才为她择嫁,加厚妆奁将她嫁了出去。
  “观哥儿怎么今儿回来了?”裴夫人招手,“快来坐。”
  裴珠立起来给哥哥行礼。
  裴观点一点头,还看向母亲:“母亲跟妹妹在看什么?”
  裴夫人嘴角一抿,看了裴珠一眼:“在看林家姑娘送给珠儿的帕子。”一面说一面警告般看了儿子一眼。
  上回的骑装,他就想看,那也还罢了,毕竟是外裳,在马场就能瞧见。
  这回可是女儿家互相送的小玩意儿,不能给他看。
  裴珠也将手帕收回袖中,她觉察出嫡母警告兄长的眼神,顿得一顿。
  难道是?不会罢!
  裴观倏地想起岳父身上挂的荷包,只绣了半边花样子,她上辈子没有送过针线给他,其实是因为针线不好?那怎么又送给珠儿?
  荷包只绣了半边,不会连帕子也只绣半边罢?
  小满上前奉茶,就见公子手执茶盏,先是低眉,尔后轻笑。
  退到屋外,小雪问她:“你脸怎么这么红?”
  小满以袖扇面:“热着了。”
  心里却想,真怪不得白露,公子还是少笑为好。
 
 
第51章 停妻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观一笑, 裴夫人就见小满红着脸退出去。
  这个儿子,自小少笑,自过了十四五岁, 来上房一趟总会惹得婢子们面红。怎么偏偏该脸红的人不脸红?
  裴夫人又看了看裴珠, 明明跟她哥哥生得如此相似,偏偏阿宝瞧见她稀罕得什么似的, 看见观哥儿只是寻常。
  裴珠知道母亲兄长有话说, 略坐得坐, 便辞了出去:“还要去五婶那里学管家。”
  “去罢。”裴三夫人一点头, “跟你五婶好好学学。”
  究竟五房管家好不好,裴珠心头雪亮。
  五婶教管家, 说是一视同仁的,其实还是更偏着四房五房。
  裴珠只看在眼里,并不出声,已然在学业上压了五四房五房的姑娘一头, 在管家的事上, 便不能再出头。
  五婶也断不容许她出头露脸,因老太太并不看重姑娘们学问如何,但她极看重女孩子学管家学得如何。
  如今裴家女孩在京城中恐难说上好亲事,四婶除了打她娘家的主意, 也打起老太太娘家的主意。
  五婶就是老太太娘家的女孩儿, 外头没相着好的,还想与娘家作亲。
  一家姐妹哪能同嫁一家儿郎,祖父必不会点头,五婶怎么容许四婶同她相争?
  裴珠心中明白, 她也不愿争这个先, 说是每日去学管家, 其实就是坐着吃吃茶,白听些废话而已。
  刚要辞出去,退到门边,便听见兄长问母亲:“珠儿与林家姑娘交好么?”
  裴珠步子一顿,兄长会过问她的学业,也会过问她的身体,可从没问过她与哪家的姑娘交好。
  裴夫人睇儿子一眼:“好得很,那日礼佛见过,都送了好几回礼了。”
  要不是阿宝已经拒了裴家的亲事,连裴夫人都要起疑,疑她是别有用心的。可林家拒亲拒得干干净净,她给珠儿送礼,只是喜欢珠儿。
  说完裴夫人又斜儿子一眼,看看珠儿,怎么就这么得阿宝的喜欢。再看看你,求娶不成,还要母亲妹妹暗中帮忙。
  裴观莫名被母亲斜了两眼,也不知母亲在不悦些什么。
  “今日陛下召见我。”
  “你祖父可知道了?”一说到正事,裴夫人也不再斜眼看儿子,满面关切之色,“你去之前可曾问过你祖父?”
  “未曾,祖父还在午睡,等他醒来我再禀报。”
  “你刚为官,还是多听你祖父的主意。”
  裴观又坐了坐,等估摸着祖父快醒了,起身离开正院。
  陈妈妈问:“七姑娘想请林姑娘过来赏花游湖的事儿?就不告诉观哥儿了?”
  明知道儿子那么盼着,有消息了,竟也不告诉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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