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怀愫
怀愫  发于:2023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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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去张罗田鸡腿里要多放辣子,出门就遇上了青书。
  青书额上沁着汗,看见戥子就笑,跟她走到外头廊道下,戥子问:“怎么?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没事儿,就是……请你吃糖。”
  说着从袖中摸了包糖出来,吞吞吐吐道:“我也不知道你爱吃哪种糖,但我看少夫人常吃苏糖,想着你大约也爱吃这个,就买了来,当是我给你赔罪的。”
  戥子眨巴眨巴眼睛,这糖纸还是聚兰斋的,聚兰斋的糖可比寻常糖果铺子的要卖上两成呢。
  青书飞快把糖往戥子手里一塞:“你别生气。”半天就挤出这一句话来,说完红着脸逃走了。
  戥子看了看手里这包糖,闻味儿好像是松仁玫瑰糖,那就又比旁的更贵些。
  青书这莫不是,莫不是在哄她呢?!
  戥子脸上一时红一时又白,要不是为着哄她,干什么买糖给她?要是哄她,那这糖吃还是不吃?吃了要不要还礼?
  这糖,是不是那个意思?
  戥子支了小丫头去厨房吩咐菜色,自己晕晕乎乎又回上房去,挨着阿宝坐下。
  想跟阿宝说一说罢,阿宝这会儿有她自己的烦恼。
  主仆二人都有心事,阿宝握着书卷无聊翻书,戥子捏着这包糖,心里知道该先为阿宝忧心,可又忍不住陷到这糖纸包中。
  一时呲牙,一时咧嘴。
  吃还是不吃?
  直到厨房的婆子们提了大食盒来,站在阶下回话:“少夫人要吃这田鸡腿,虽没吩咐,但料想着要吃酒,预备了桃花酿和飞叶白。”
  这两种酒都适合加碎冰喝,吃得这么辣,自然要喝冰酒。
  戥子立时抓了大把铜钱出去,塞到那婆子手里:“谢你费心,打酒吃罢。”
  裴观赶到卷山堂时,阿宝正吃着剁椒田鸡腿,喝着冰镇飞叶白。
  见他进门,阿宝掀掀眼皮,扫他一眼,就又低头专注吃饭。
  田鸡腿肉嫩,厨房花了大功夫,去了腿骨头,专用上面大块的肉炒菜。
  这东西又香又麻又嫩,配上冰镇过的桃花酿飞叶白,阿宝久未吃得这么畅快!
  裴观就这么站着门边,方才太急泼了茶,袖子都湿了半幅,又这么干巴巴的站着,几个丫头皆不好意思瞧,全都退了出去。
  “怎么?知道她是谁了?”阿宝问。
  “知道了。”裴观嗓音微哑,面色发白。
  “你是自己想起来的?”阿宝手执杯盏,迟迟未送到口中。
  裴观沉吟片刻,不能再骗她:“不是。”
  阿宝酒量虽好,此时也已经喝了第二壶,眼角泛起红晕,她斜眼看着裴观。
  “我问了姓氏。”
  莞娘替他操持家事,奉养母亲,周全裴府这一干人一干事,他却只记得她的姓氏。
  阿宝观他神色,鬼使神差道:“就只问了姓氏?”
  裴观没有答话,阿宝却猜了出来,他是听到莞娘父亲的官阶才想起来的。
  阿宝也不知为,心头气血翻涌,她握着杯子,最后一盏酒,久久未能饮下去。
  心头有句话,她很想问。
  “你别站着,我不想见你。”
  裴观心中还在想,要不然就试一试高学士的办法,实在不行,那就跪下。
  可他人僵立住,动弹不得,耳边响起阿宝这一句,他怔然抬眉。
  半晌才答:“好。”
  除了说好,他不知如何解释,他们彼此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裴观去了书房,推开窗户遥望卷山堂中的灯火,那灯一直点到深夜,直到蜡烛燃尽,方才灭了。
 
 
第203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小两口吵嘴了?”鱼乐榭里那点风吹草动, 飞快就传进了裴三夫人的耳里。
  再有五六日就是裴珠出阁的日子,怎么偏这个当口吵起来?平日里省心的,怎么又不省心了?
  “是。”陈妈妈面有难色, 她问了立春, 立春支支吾吾不敢答。
  立春本来是想禀报的,可千叶说少爷大晚上跑去给少夫人赔不是, 两人竟没和好, 少爷还被少夫人赶了出来!
  立春这才装聋作哑, 直到陈妈妈再三问她:“到底怎么?”
  门上小厮可都看见了, 观哥儿是青着额角出的门!
  立春这才说了:“我们哪知道呀,妈妈又不是不知, 少爷少夫人不叫咱们上夜的,连梢间都不让呆着。”
  夜夜有动静,立春既不敢想,也不敢听。
  听上一声, 耳朵都红。
  “早上进屋里去的时候, 少爷额角就青着。”
  陈妈妈全告诉了裴三夫人。
  “阿宝动手了?”裴三夫人不敢相信,阿宝进门虽才一年,但她的脾气,裴三夫人是知道的。
  阿宝从不是那等小性儿的人, 是什么叫她如此动气?还动起手来了!
  “那天宴上, 也没出什么旁的事啊?”
  除了梅家姑娘落水一事,裴家对外是说小丫头落了水,但裴三夫人岂会不知。
  她还对陈妈妈感叹两句:“可怜的孩子,能替她遮掩就替她遮掩罢, 男人哪有心呢?”裴老太爷不也一样, 有了填房, 哪还管前房儿女?
  知道阿宝还给梅家送去压惊礼物,点点头道:“这才好,戏得作足了。”心里也知这不过是全了自己的心意,梅莞娘的日子过得如何,还得看她那后娘。
  后娘有良心,她日子就好过些,后娘没良心,谁也不能伸这个手。
  宴会之后确是有人酸几句,吴夫人嘴里依旧没一句好听话。
  可裴家办宴就是在昭告天下,这么多人见过了阿宝,原来有几分信吴夫人的人,也拿她当个笑话看了。
  “怎么偏想起来嚼个小辈的舌头?”吴夫人不是自诩是裴三夫人的手帕交么,那也就是裴少夫人的长辈,嚼小辈的舌头,叫人不齿。
  “她这是没能结成亲,才在背后说挑唆。”
  吴夫人的女儿也已经成了亲,她赶着车回娘家去,进了屋子便一通哭诉:“娘就为着自己痛快!就不想想我的日子怎么过?我在婆家还要不要做人?”
  折腾别人女儿,自己的女儿也被折腾。
  吴夫人这时才真的后悔了:“是你那几个妯娌?”
  吴夫人的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明明知道我那几个妯娌全不是好相与的,真不顾我的死活了!”
  经得这遭,吴夫人再也不敢到外头调三斡四。
  再有人挑起话头来,她也只敢夸:“我们都瞧见的,真真是天作之合!”
  如今桩桩事都称了心的,怎么夜里回去就夫妻打架?
  “怪道观哥儿不来给我请安,他伤的重不重?”裴三夫人心疼起来,想到阿宝那一把子的力气,她可是单手就能拎起长竹的!
  “赶紧把他叫过来!我好好看看,实在不行请个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来。”
  陈妈妈劝她:“小两口可不就是吵了好,好了又吵,你这当婆婆的,何必裹在里头呢?”
  裴三夫人却是越想越不对:“不对,得把人叫来,我到要问问,好端端的,阿宝怎么就打人了?必有缘故。”
  小满一往书房去,戥子就瞧见了。
  她赶紧去给阿宝报信:“完了完了完了,夫人请姑爷过去了!”
  阿宝正在最后核对裴珠出阁那日,每个吉时要干些什么,听见戥子回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怎么不急!”婆婆再好,那也是婆婆,从没见过夫妻吵架,婆婆真的站在儿媳妇这边的,就算有,那也是装相!
  “去就去了,我有什么好急的。”
  “必是要看他的伤口,要问你们为甚吵架。”
  阿宝将吉时单子合上:“走,咱们找珠儿去。”最后几日,裴珠几乎都不迈出她的院子,阿宝每日都会去看看她。
  那边小满请裴观,这边阿宝去裴珠的院子。
  阿宝还比裴观要快些,两人几乎是前后脚,可偏偏谁也没跟谁说话。
  小满前后瞧了瞧,也闷不作声,进了正院上房,这才悄悄吐出口气,对陈妈妈道:“看着,气得不轻。”
  陈妈妈问她:“少爷也气着?”
  小满想了想:“少爷有些心虚的样子。”
  陈妈妈瞬瞬眼睛,还真是观哥儿做错了事?
  里头裴三夫人已经问起来了:“你们俩怎么两天都没到我屋里来用饭?”吃着吃着,还吃成习惯了。
  如今除了服,不用再吃豆腐野菌,裴三夫人每日都要特意给阿宝点个肉菜,看阿宝吃得那么香,她每每都能多用半碗饭。
  裴观一言不发。
  “可是拌嘴了?”裴三夫人还小心翼翼。
  裴观依旧不说:“没有。”
  裴三夫人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拿了个不求人,指一指儿子的额角:“没有?那你这额角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她知道儿子的脾气,自来是又臭又硬,有了阿宝好容易渐渐像个人模样了,必得把这事问个明白。
  “是儿子不小心撞的。”
  “胡说!你撞在哪儿能撞出这么个伤口来?”裴三夫人看儿子额角那小块的青紫色,“抹药了没有?”
  得亏今日休沐,这紫要是褪不下去,还不让同僚嘲笑。裴三夫人哪知道不光是六部的同僚们,连景元帝都知道裴观挨了打。
  见儿子的伤口,心头不由起了埋怨,阿宝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
  “你说说,到底为了什么?”
  裴观还不说话。
  裴三夫人连问好几声,儿子都没应。她生起气来:“那干脆把阿宝也叫来,问问你们好好的为什么要吵嘴!”
  “不是阿宝的错。”
  都挨打了还护媳妇?裴三夫人胸膛起伏:“那是谁的错?总不能是你去逛妓馆了罢?”
  “嗯。”
  裴三夫人还待再说些什么折,猛然刹住,伸手指着儿子:“你!”当真逛妓馆去了?
  她一时泄了气,轻声探问:“你真去了?”
  裴观深吸口气:“是,与同僚们一起去的,这应酬推托不过,我只是去喝了杯酒。”
  “该打你!”裴三夫人随手把不求人也扔了过去,但她哪有阿宝的力气,不求人“哐当”一声磕在罗汉榻桌上。
  对阿宝的那点气,刹时消散。
  “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这么算起来,儿子还真没有去过花街柳巷。小时候一心读书,到了年岁先是裴三爷重病,跟着又守孝,守完孝又遇上了阿宝。
  连个通房都没有,还谈什么去花街。
  “那你跟阿宝说清楚,只是喝个酒,但不许有下回!”裴三夫人生怕儿子这一开荤就被外头的住,京城中也不是没有这样的。
  家里管得太严,一挣脱了束缚,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儿子知道,正在赔罪。”就不知,阿宝什么时候能原谅他。
  “那你好好赔罪,要不然,你给她写个切结书!保证往后再不能去那种地方!”裴三夫人方才还让儿子抹药请大夫,这会儿干脆道,“你也别抹药了,顶着那块青紫,在外头晃两天!看哪个不着调的,还把你往那地方带!”
  “是。”裴观低声下气,直到母亲骂够了,他才出门。
  一出门便对青书道:“要是夫人问你,你就说我确实去过妓馆。”
  青书张大了嘴:“什么时候?”根本没的事儿啊!
  “问你,你就这么说。”
  青书点点头,难道是少爷悄摸自个儿去了?要是没去,为甚自污?
  裴三夫人在房里头想了又想:“去,把少夫人请来罢,我得安慰安慰她。”
  “我原来以为,观哥儿是个持得住的,还得叫人看着他才好。”别跟老五似的,在外头又置一房。
  “不会!夫人想到哪儿去了,五爷那是什么人,怎么能跟咱们观哥儿比。”
  裴三夫人哼哼一声:“男人,总有些说不准的毛病,不知哪个时候,说发病就发病。”
  阿宝从裴珠屋里被请来的时候,只当裴三夫人要规训她。
  谁知她刚进屋子,先看见一张笑脸。
  “快来坐。”裴三夫人把阿宝揽到自己身边,“好孩子,你受委屈了。”说着像哄小孩儿似的,让小满小雪立夏立冬几个捧着点心盒子到她跟前来。
  “尝尝?”一半是小厨房做的,一半是到外头南糖铺子里头现买的。
  阿宝看了眼裴三夫人,她打了裴观呢,婆婆竟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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