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成,我又不是小孩儿了,我都给人发红包呢。”
“我给的,你就拿着。”裴三夫人又问,“今年观哥儿发红包,没出考题?”
大房二房那些孩子们,到六叔六婶这里来拜年,裴观让大的对对子,小的背古诗。
阿宝见了直皱眉头,小孩子一年就拿一次压岁钱,怎么还给他们出考题?
不管对上没对上,全都给了红包,散出去许多笔锭如意的金银锞子。
那几个孩子由裴观教导读过几天书的,挨着排队站好,眼巴巴瞧着六叔,六叔不点头,他们全都不敢拿。
最小的欣姐儿走路都还要奶嬷嬷牵着,话都还说得磕磕巴巴呢,能说两句恭喜就罢了,怎么还要她背五言。
阿宝上前赶开裴观:“别听你们六叔的!我给你们红包!”
几个小孩子看看裴观,见六叔无奈摇头,就知道六婶说了算,一个个都笑起来,蹦跳着拿了红包。
“多谢六叔,多谢六婶!”
欣姐儿上前一把抱住阿宝的腿:“抱。”
阿宝将她捞起来抱在怀中,欣姐儿赖着不肯走,到哪儿都要阿宝抱着她。
裴三夫人见了,对陈妈妈道:“上回欣姐儿也是见着阿宝就不撒手,真是怪了,一年也不过见了二三回。”
“我看,这必有缘故,说不准,先开花后结果。”
那可好得很,裴三夫人在心里点头。
要是儿子,自然是像观哥儿更好,读书求学没叫她费一点心思。若是女儿,那就得像阿宝!
明岁这个时候,要能有个雪团子似的小姑娘在她身边就好了。
东西都置办好了,裴三夫人越想越心急,数着日子,每日里都问陈妈妈:“你说,怎么过的这么慢?怎么还不到三月?”
“说慢是慢,说快,一眼就到啦!”
春节一过,没几日就是元宵闹花灯。
出了元宵节,阿宝送别的大妞,眨眼间便到三月初。
裴三夫人又急起来:“这还有几天了,都布置齐整了没有?”
就安排在鱼乐榭中,里里外外的屋子都修整过,趁着阿宝回娘家看姨妈时,丫头婆子们将该换的东西全换上了。
阿宝初时还觉得古怪,怎么裴三夫人屋中的丫头婆子,个个见了她都是喜气洋洋的。再一想三月末珠儿要出嫁,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大家伙当然要高兴。
她便也笑,还对裴三夫人道:“珠儿要成亲,该给她们一个多发一个月的月钱罢?”
“该发,家里的大喜事,自然要发。”
裴珠的大事快没几天了,阿宝让戥子翻出她陪嫁的那个小锦盒:“你把我陪嫁的那个小盒子拿出来。”
“哪个小盒子?”陪嫁的盒子那许多,只说小盒子,戥子哪会知道是什么。
阿宝脸上微红:“就是压箱底的那个小盒子。”她伸手比划了一下。
戥子想起来:“哦!那个小盒子,那这里头到底放着什么呀?是压箱底的银票?”
“你别问,不该你知道。”
“我有什么不能知道?”戥子刚说完,脸上一红,莫不是那什么东西罢?就是女子嫁人前,才能看的那个东西。
她羞红了脸,扭头替阿宝去找盒子。
找了出来连碰都不敢多碰,就跟烧了她的手似的,把盒子往阿宝手上一放,急急出门去了。
阿宝“扑哧”一笑,但也避开人,取出盒中那本书,用厚巾帕裹着,带到裴珠房中去。
裴珠这几天已经少出门,裴三夫人连她的晨昏定省都已经免去了,但她不肯:“留在家中日子不多,正该给母亲多请几回安。”
她自己知道,若没阿宝,她与嫡母不可能那么亲近。既不亲近,如今这份嫁妆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怎么这会儿过来?”裴珠立起来迎她。
桌上一桌都是开到盛时水仙花,正用小银剪子剪下来。
阿宝看了问:“你要做香包?”
“不是,我想点花灯。”这是最后一盆水仙了,这几朵都是开到盛时,过了今儿就要败了,干脆剪下来,往花盏中倒些灯油,点起来浮在玻璃大缸上。
阿宝看她还有闲心玩,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我有要紧事。”
裴珠一怔,不知阿宝要说什么,她摒退丫头。
阿宝将她拉到床上,放下床帐,从袖中取出那本裹起来的册子,塞到裴珠的手里:“娘那里,定也给你预备下了,我这个也是我姨妈预备了给我的。”
“等我走了,你再看。”阿宝说完就站起来往外去,还支开荼白竹月,“让你们姑娘歇歇,你们几个都晚点进去。”
裴珠从订下亲事起,就由万医婆调理身子,连着吃了半年的燕窝,养得白里透红,十分好气色。
看阿宝把这东西包得这么严实,一时还没明白包了什么,只捏到里头是本薄册子。
难道是嫁妆单?那个不是早都看过了么?
一角一角掀开绣花包巾,露出书册,上头竟连名字也没有。
待裴珠翻开第一页,指尖一缩,脸红的似要滴出血来,怎么是这种东西!赶紧用包巾一卷,塞到床格抽屉中,藏得密密实实。
再多瞧一眼,她人都要烧起来了。
阿宝这头刚给裴珠送了书,脚步才迈进卷山堂,就见陈妈妈一身簇新的衣裳坐在里头:“少夫人可回来了。”
“妈妈有什么事?”
“大好事!”陈妈妈笑了,“请少夫人换了衣裳,随我来。”
换衣裳?阿宝这才看见罗汉榻上摆了一套新衣。
今日确实是除服了,但除服这天也没有放开了大吃大喝。
这是裴三夫人特意吩咐的,特别是对阿宝:“你年轻,可别不知保养,守完了孝得慢慢吃荤,万一贪多滑了肠,往后一碰荤腥就要滑肠的。”
阿宝才不会说她中间已经吃过,连连点头:“我知道,六郎也吩咐了,让厨房先给我上肉粥,肉馄饨,先慢慢吃起来。”
一大早就是老母鸡汤吊的汤头,下了鲜肉馄饨。
阿宝先喝半碗清汤,再加上辣油,香得不行,今儿光是早上的馄饨,她就喝了两碗!
“是不是办席呀?”阿宝问,“我这一身是今儿早起新换的。”本来挑了胭脂红的衣裳,可裴观说,胭脂红太轻。
就得是大红宝蓝,上身才好看。
这才换了件玫瑰红织金万字流云的薄袄,走了这一路,已经微微出汗了。
“少夫人去了就知道了!”陈妈妈催促几个丫头给阿宝换上衣裳鞋子,红的倒像是喜服的颜色。
“又不是吃喜酒,怎么穿得这么喜庆呀?”
螺儿给阿宝梳头,特意将姑爷送给姑娘的红宝石石榴发钗拿出来,给姑娘簪上。
又要给她上妆,阿宝只觉得古怪,在家又不出门,干什么还点胭脂?画眉毛?
等她上完妆换完衣,外头天都黑了,立春戥子点上红灯笼,陈妈妈扶着阿宝:“走罢。”
走到鱼乐榭,处处点着红灯,贴着红喜字。
陈妈妈把阿宝往屋里头一推,跟着几个丫头七手八脚把门关上。
屋里陈设是跟喜房一模一样,阿宝回头就见裴观坐在桌边,桌上已经斟了满杯的合卺酒。
“这是……”
裴观微微笑道:“这是母亲预备的,咱们的喜房没摆满一个月,她特意安排了。”
他早就知道了,不仅知道,这屋子还来过好几回,那案上的喜上梅梢就是他亲笔画的。
阿宝闻言松了口气,往绣凳上一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卖孩子呢。”
第196章 夫妻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观早早换上一身红衣, 在喜房中等了阿宝许久。
眼看日暮将夜,鱼乐榭四面都点上灯,桥畔水上星星点点。裴观望着烛光灯影, 比成亲那天还更心焦些。
谁知阿宝进门头一句话, 竟是说这个。
裴观脸色微滞,他方才想着好容易除服, 今天再不用夜半吹风喝凉茶了。这话一出, 把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全给打断了。
阿宝四处瞧过, 真跟成亲时的喜房一样, 案上没有金红龙凤花烛,却也有一对红烛。
“娘真是用心。”
“我呢?我就不用心?”裴观看她似平日那般, 冲她招招手,带着她去看房中陈设,“这喜上梅梢是我画的。”
他知道阿宝不爱牡丹图,特意画了两只喜鹊。一只挨着另一只, 大一些那只, 似在给小的那只梳理羽毛。
阿宝摆弄几下那座画屏:“你这眼睛是怎么点的?怎么不管转到哪儿,这鸟的眼睛都像在看着我?”
裴观自谦自己并不擅画,只是大家子弟,琴棋书画都要通而已。
他画这只喜鹊, 点眼时不由自主想到阿宝的眼睛, 画完拿去装裱。母亲看了都咂咂称奇:“这只圆滚滚的,眼睛大大的,瞧着还真像阿宝。”
裴观牵住阿宝的手,带她再往内屋中去。
妆台上百年好合镜, 镜前摆着一条红色金泥带, 一把龙纹玉梳。
阿宝顺着裴观的目光拿起那条大红泥带, 又看了眼龙纹梳,看裴观期盼的目光,她猜到里头大概是有什么好意头。
“龙…凤…呈祥?”阿宝一字一顿,她刚说出来就知道不是,裴观的目光微凝,脸上又像是要叹息的样子。
“凤髻金泥带,这龙纹玉掌梳。”裴观没有叹,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指掌在她掌心虎口的老茧处,细细摩挲。
他动作极轻柔,阿宝觉得掌心里直痒痒,想要笑又咬唇忍住。
她大概知道,今天算是第二回 的洞房花烛。
“走来窗下笑相扶。”裴观也一字一缓,牵住她踩到床前踏脚上。
床帐中挂的香包,也是裴观亲手合的香。这回合的不是淡香幽香,人才刚靠近床帐便闻见香气馥郁。
这香气她曾闻过的,成亲那天夜里,帐中就挂了这个。
她当时不懂,还曾傻乎乎问裴观:“你不是只爱竹香檀香气么?这香这么浓,怎么挂这个?”
裴观只似笑非似望着她:“明日你就知道了。”
没等到第二天阿宝便知,帐中香浓郁,是为了掩盖住别的味道。
此时闻见,她耳尖发烧。
两人成亲一年,说是夫妻,可只同房三夜。裴观自知,阿宝与他相处更像朋友,实是因为亲密的日子还不足。
平日他恪守礼教,虽说夫妻略亲密些也没什么,可他怕一旦放松便会把持不住,意乱情迷坏了规矩。
是以阿宝如今举动姿态,也还如未嫁时一样,少有出嫁女子的妩媚。
但这岂可长久?
他伸手轻抚阿宝鬓边发丝,将松散下的碎发替她勾到耳后去。
阿宝一双眼睛从来都直着看人,这会儿闻到帐香,羞意顿生,从耳尖红到颈项。想从裴观掌中将手抽出来,裴观却不松手。
明明她力大,真想要抽手,别说一个裴观,就是十个那也难按住她。
拔步床的格扇中,已经摆了一壶酒,裴观倒了满杯,一只递到阿宝唇边。
饮酒失态,裴观是绝少饮酒的,除了成婚那日,阿宝还没见他喝过酒,杯子送到口边,她嘴唇微张。
凉酒顺着喉咙滑下去,她饮了半杯,裴观将余下半杯一口饮尽。
因喝得极了,唇上沾着一点酒液,倾身吻上来时,阿宝心如鼓擂。
腿足先软下去,跟着便是腰。
腰一软,几乎是被裴观半搂半抱着拉入帐中去。
阿宝送那本册子给裴珠前,自己又翻过两页,书封上没有字,翻开一页写着《闺房四时图》。
因是买给好人家的女孩儿压箱用的,画就含蓄得多,那位画师还在第一页上,画了对交颈鸳鸯卧在荷叶莲蓬下。
前几页画的皆是闺房之乐,或是春夜看雨,或是萤窗读书,或是对菊赏月,或是煮茶烹雪。
画上二人先是对坐,再是挨着坐,再往后是叠着坐在身上。七八页后才有脸贴脸,唇贴唇,最后那几页,阿宝就只看过一遍。
这画实在是雅致了些,细微之处并未描绘,阿宝早已经稀里糊涂想不起来。
回过神来时,已经躺在软枕上。
也不知他是怎么伸的手,先解了外衣的衣带,跟着是背后的小衣系带,明明身上一件衣裳都未脱去,却觉得浑身似无遮挡,襟前透着风。
阿宝紧紧闭着眼睛,裴观少见她这么又羞又怯的样子,贴在耳边轻声问她:“是不是不记得了?”
阿宝方才还什么都敢大声说,此时脑中似被搅成了浆糊,除了顺着裴观的话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观先还能问她话,待手往前伸,便只余下轻促喘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