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怀愫
怀愫  发于:2023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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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把阿宝问住了,她自己的衣裳全是燕草螺儿给配的,何况在她眼里,裴珠穿什么都好看。
  阿宝仔细回想梦中裴珠回娘家时,与如今的裴珠,有什么不一样的。
  想来想去除了梳起妇人发髻,脸孔身子要圆润些之外,竟没有什么不同处。
  怪不得陈妈妈那时说七姑娘有福气。
  进门休问荣枯事,只看颜色便得知。过得好不好,瞧上一眼就明明白白的。
  阿宝便道:“你往常如何就如何,至多端庄几分。”
  挑了衣裳又挑钗环,直到掌灯阿宝才回留云山房。裴观已经回来了,他坐在灯下看书,见阿宝进屋抬头:“怎么在珠儿那儿坐了这么久?”
  “我给珠儿挑首饰衣裳呢。”阿宝笑起来,把那件“夹皮”袍子拿给裴观看,比在他身上,“左右谏司若是请你去,你就把这个穿上!”
  裴观不明所以,伸手去摸,这袍子难道还有机关不成?
  摸了到胸口后背处,料子要厚上些,可这本就是深秋穿的夹袄,自然厚些。
  阿宝看他还不明白,笑出声来:“我在里头夹了一整张羊皮!”
  裴观失笑,一面笑一面摇头,又忍不住提起来两面看:“你头回给我做衣裳,竟是件软皮袍子?”
  阿宝见他笑得如此,哼一声:“你可别瞧不上这夹袍,咱们就算稳赢,那也不能全无防备,总该穿身软甲罢!”
  裴观这才细看那件夹袍,原来她是用作软甲的法子,替他缝了件护身袍。
  他站起身来,解下身上外袍,穿上阿宝特制的软皮夹袍,将腰带一束:“承夫人的情,左右谏司来找我时,我一定穿上这件软甲袍。”
  阿宝这才满意点头,看他穿上玄色,更显得面如冠玉。
  暗暗想着,原来他不独穿素色的好看,穿玄色墨色的也好看。再一思忖,他还是穿大红喜袍时最好看。
  心神一恍,经不住想,他后来又再穿过一次喜袍的。
  这念头刚升起,便被阿宝压下。
  打定了主意不能再想,就不要再想。
  清清神说正事。
  将许家送帖来的事告诉裴观:“娘可真聪明,她一看帖子少了这么多,就知道你在外头干大事了。”
  裴观蹙眉:“又让母亲忧心。”
  阿宝见他连日瘦了好些,人反显得更清俊了,正不忍他担心,他却偏偏又道:“如何?许家可是如我所说?”
  阿宝下巴微抬,有些不服气,她要是早点作梦,梦中所见也如他所见的那样多,她也能说出许家人有义气。
  因这份赏菊帖,阿宝更高看许家一眼。
  裴观脱下夹袍:“给珠儿挑了这么久的衣裳首饰,你自己的呢?”
  阿宝的也早就想好了,这回出门,再不似梦中出门见客。
  光是衣裳怎么配就叫她发愁,最后,好像是白露替她配的。当时她还当白露是尽了心,可后来每回出门前,裴三夫人都会让小满来送点东西。
  或是珠花,或是香球。意思是让小满掌眼。
  阿宝并不觉得难堪,只是还得让裴三夫人替她周全这些,心中过于不去,因此尽力去学去看,几回之后,慢慢摸出门道来。
  她突然想起,好像是四五回之后,小满便没再来过。
  戥子那会儿还伸着脑袋张望,奇道:“怎么这回小满姐姐没来?”时辰都快到了呀。
  阿宝忍不住笑了:“走罢。”这是来自婆婆的一点认可。
  裴观见她不言语,毛遂自荐:“要不然我替你选?”
  他自然不知道阿宝在后宅里经历的那些细碎事,只是看她不出声,以为她犯难。
  阿宝也不欲说给他听,看见他兴致勃勃的打开了柜门,翻她衣裳箱子。
  “我记着你有一身莲色衣裳,绉纱绣蝴蝶的,赏花不夺花色,正合适。”
  阿宝看着他从里到外整套配好,心里那点小事,消散了去,眉梢微微一弯:“倒还不难看。”
 
 
第156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到了赏菊这日, 裴三夫人在上房一见着裴珠便轻轻颔首。
  裴珠拢起鬓边发丝,规规矩矩将头发都束到后头,两边头发反绾, 额前齐穗儿梳得齐整。虽还不能簪金, 但也簪着素色珠花。
  干净又庄重,反衬出她天生的清灵。
  待见阿宝时, 裴三夫人一看就笑了:“这一身是六郎替你挑的罢?”
  阿宝也笑:“可不, 还是娘知道他的喜好。”
  当着裴三夫人转了一圈, 让她看个仔细, 还指指耳坠珠钗:“全是他挑的。”
  裴三夫人虽赞,还是觉着阿宝穿这清冷的颜色不如艳色衬她, 待出了孝,年轻女子正该好好打扮。
  三人出门,身边簇拥着一众丫环仆妇。
  裴三夫人一车,阿宝与裴珠坐一车, 裴珠环顾一圈问:“燕草呢?她怎么没跟着?”
  “她点年礼单子, 忙了好几日,放她假。”虽是只接待女客的花园,也不敢冒一点险,再有七八日, 燕草就能离开京城了。
  这回出来, 因人不够,还借了裴观院里的丫环使唤。
  趁着她不在,也好看看福儿会不会再找那个货郎。
  裴三夫人在前车里对陈妈妈道:“等外头事了,还是得跟阿宝提一提挪院子的事。”这话她早就想说了, 每每都有事耽搁。
  阿宝再住在外院, 实在不成个样子。
  “可不能在九月里。”陈妈妈立时道, “九月不迁屋不糊窗,太太忘了?”
  裴三夫人这才想起来:“是了是了,可别犯了九女星……”犯了九女星,不宜男。
  “也不知道外头的事,能不能善了。”裴三夫人几夜未曾好睡,今儿要出门会客,小满用热巾帕给她敷过脸,又细细上了粉,这才显得面色如常。
  再来那么几回,喝再多补心汤也没用。
  “太太,这过日子不就是一桩桩事连环的来,先办了眼下这一桩罢。”
  裴三夫人打点起精神:“是了,总得把珠儿的事定下,她的大事一定,我也少许多忧虑。”
  原来她不喜许家,一直没再搭话头过去,如今许夫人盛情相请,她倒有了三分意动:“珠儿是好孩子,虽她那个姨娘……不能委屈了孩子。”
  裴三爷都死了几年了,对苏姨娘的气也消了大半。
  原来看她不顺眼,时时要收一收她那幅轻骨头,可真等到她在自己手底下讨生活,裴三夫人又觉着为难苏姨娘着实没意思。
  马车一路行到城郊的秋霞圃,一众女眷戴帏帽下车。
  裴珠只当阿宝是头回来,与她手挽手,路上就告诉她:“这院子精致,可好好赏玩。”纵不成,只当是出来赏秋的。
  三人刚进院门,便有四位穿一样衣裳的婢女迎上来。
  其中一位道:“许夫人早早就到了,正在晚香阁中等候呢。”
  裴珠抬眉看向阿宝,她可是听阿宝说过,许夫人身边的丫头都样貌普通,这几个丫头不说如何美貌,一看就是伶俐的。
  阿宝冲她一摇头,这几个是秋霞圃引位侍候的女婢,可不是许夫人跟前的。
  晚香阁前架起菊花山子,院中碧水一池,红叶银杏,秋光正好。
  许夫人起身相迎。
  阿宝是第二回 见她,上回在佛寺,许夫人穿得极素净。这回出来待客,衣着打扮才更符合她的身份。
  许夫人的目光在裴珠身上一顿,又飞快收了回去。
  双方见面先问安,再落座。
  裴三夫人坐定,笑吟吟道:“在家正想赏菊,便接到夫人的帖子,真是巧了。”
  许夫人养的那两盆绿菊就摆在晚香阁中,裴三夫人啧啧称奇:“这样两盆绿菊可真是难得,许夫人必是花了大心血的罢?”
  “我寻常也爱莳花弄草,倒要向许夫人请教。”
  许夫人认真道:“是花了许多心血,花了心血也未必能养得活,裴夫人若非当真喜爱,不必虚掷功夫。”
  裴三夫人当然不爱种花,这本是句客套话而已。
  “听我家六郎说,令郎读书极用功,今科榜上有名,来年必能蟾宫折桂。”裴三夫人又夸起许夫人的儿子来。
  许知远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了,放在哪儿都算少年英才。
  谁知许夫人捧着茶盏啜饮,听完恳切道:“知远确实用功,但以他的天资至多考到进士,再往上,他考不中的。”
  裴三夫人张口结舌。
  连阿宝都瞪圆了眼睛,大人夸孩子,先是夸读书好。若读书不好,那就夸机灵劲。要是实在不机灵,起码能夸一句生得壮实。
  许夫人却连这百试百灵的夸法都能给打回来!
  阿宝原先觉着,这位许夫人极难相处,听她说完这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许夫人,根本不会客套话。
  不会听,也不会说。
  长辈们说话,阿宝和裴珠都没插嘴。
  裴珠仔细听着,听到许夫人这句,她差点喷茶。
  实在是花出毕生的忍功,这才堪堪忍住,从袖中抽出帕子拭拭唇角。
  裴三夫人怔在原地,一时找不到话来接。
  她想说句“夫人过谦了”,又怕许夫人再老实回她一句“不曾过谦,知远不行。”的话来,那场面可不就更尴尬。
  幸而秋霞圃的女婢们见多识广告,园中养了一班女乐,一见场子冷下来,婢女便将曲单送上,请她们点曲子点。
  裴三夫人大松口气,她是客,先点一支琴曲,又冲许夫人笑一笑,将曲单子送到她手中。
  许夫人也点了一支,接着是阿宝与裴珠合点一曲。
  古琴清幽,琵琶婉转,洞箫声一起,满室秋情。
  阿宝时不时用余光瞥瞥裴珠,就见裴珠十分自在,听琴曲时不饮茶也不吃点心,不像阿宝她在音律上没什么造诣,听上一段就要喝口茶再尝口菊花酥。
  等奏过了两曲,许夫人这才又道:“我这人不说虚话,也听不得虚话,交际多了难免要听虚言妄语。”
  “上回在大报恩寺中见面,我若有失礼之处,给夫人赔罪。”
  她如此郑重道歉,裴三夫人哪还会有气。
  想想寻常交际的夫人们,可没一人似许夫人这样,她虽……虽怪癖些,倒是可以相交的。
  心里又想到,珠儿若是嫁给这样的人家也不错,最起码婆婆心不藏奸。
  裴珠低下头去,许夫人长相威严,没想到她当着小辈的面,也肯自陈错误,让人生出敬意来。
  许夫人缓缓言道:“裴博士有傲骨,裴夫人才是养出了好儿郎。”
  “什么不得以下犯上,不得以卑告尊,就因如此,世上才少有敢言敢谏的人。”
  她声音四平八稳,一口气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阿宝听见许夫人夸裴观是“好儿郎”,不由自主打直了背,打心底替裴观骄傲。
  裴三夫人也露出笑容来,可这事还没定论,她先笑后又忧愁,忍不住叹息一声。
  打探道:“许夫人的娘家出了几位御史,此事……您可有什么消息?不论喜忧,烦您告诉我,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许夫人顿了顿,她来就是为了此事。
  裴老太爷的为官为人,许夫人在娘家时便多有耳闻,以是在大报恩寺中见面,她并不想与裴家有什么牵扯。
  裴老太爷那人,不提也罢。
  裴观是学问好,但一个人学识不代表人品。
  直到裴观宁肯背负恶名,直言上书弹劾宋祭酒,她这才信裴家三房与裴老太爷不同。这才会请裴三夫人赏花。
  相看裴家女儿,倒不是今日赏花最头等的大事。
  许夫人深吸口气:“裴夫人莫要担忧,朝中也不是无人支持令郎。”
  御史那一批人,确实是支持裴观的。也不是全维护裴观个人,他们是在维护官员上谏的权力。
  “裴博士只要不是信口雌黄,本朝的规矩,不杀上书言事人。”
  裴三夫人听到这句,坐在椅子上冲许夫人微微欠身:“多谢许夫人,给我这枚定心丸。”再多的许夫人也难知道,裴三夫人更不便多问了,可来这一趟起码得到了好消息。
  阿宝把这些记下来,回去要告诉裴六郎,要是宋祭酒当真让门生故旧反劾裴观,总有御史站在裴观这边。
  等到菊宴过后,回到裴府已是傍晚。
  裴三夫人留阿宝和裴珠陪她用饭,她今日已是耗尽了精神,只让厨房送了些牛乳山药粥来。
  阿宝和裴珠一张小桌,裴三夫人歪在榻上,她赏了陈妈妈一碗粥几个小菜:“你也累了一日,下去歇歇罢。”

  只让小满小雪几个在近前侍候着。
  “倒没成想,许夫人是这样的人。”裴三夫人舀了口粥,米粥炖的酥烂,半是粥半是汤,她喝下一口,又看裴珠,“今日先谈了正事,旁的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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