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怀愫
怀愫  发于:2023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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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候吃食,那是丫鬟的事儿,所以才问白露。
  白露哪里知道?
  这些日子,她根本没能近公子的身!
  每回她想近身侍候,都被决明拦住:“公子修书呢,他吩咐了,书斋不让进。”
  书斋不让进,卷山堂他又根本不来歇脚,白露初时还以为是她包着手的缘故,赶紧把白帕给拆了。
  还央决明:“我手好了许多,公子要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吩咐我。”
  可公子还是不来,连沐浴都在留云山房的净室中。立春每回到北斋来送衣裳,都会语带艳羡。
  公子院里的丫头们都以为白露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准出了孝就抬她当通房,可她连月亮的影子都没摸到过。
  偏还不能说,回回只是告诉立春:“别胡说,公子守孝修书呢,这可是要紧事。”
  白露正要强笑作答。
  裴观先道:“每日都在用,多谢母亲费心。”
  “你往我这儿来前,可去了老太太那儿?”
  “去了。”说是在家修书,可这些繁文缛节却不能省,依旧一日一请安。母亲这里尚好,祖母那里杂人杂事太多。
  每隔两日太医还会上门来,裴观还会替裴老太爷看药方。
  “我听说你给老太爷的药方添了几味药?”
  “是。”裴观一点头,上辈子祖父病重时,他对医道并不精通,但他记得祖父的病症和脉案。
  往后一二十年中,偶然得到好方,都会记下来。
  只要是白纸黑字,裴观皆过目不忘。
  太医问诊之时,他将事先写好的药方拿出来:“不知可否。”
  “这方子从何得来?”
  “《仙拈集》中偶尔搜寻得来。”裴观随口扯一句,《仙拈集》是古今药方集,卷册极多,前人录后人补,还有许多佚失的,就是太医也不一定全都知道。
  裴观的父亲藏书极巨,陈太医只当他是故纸堆中翻出来的,细下之下果然点头,还问:“是哪一册,可否借来一阅。”
  “还未曾整理成册,成册之后必送到府上。”
  本来裴老爷的病也只是拖时日,那方子,陈太医看过,裴老太爷也看过。纵是陈太医不点头,裴老太爷也想一试。
  这几日竟觉得身上轻快了些,都能坐起来吃几口粥了。
  “你这孩子,就是太直。”老太爷那病几房人家都盯着,裴家的擎天树,稍动枝叶都引人窥视。
  药好用便罢了,要是不好用,裴观可不得担骂名。
  裴观也知母亲所指,上辈子他便深厌这些,重来一世,更不该被此束住手脚。
  裴三夫人也知道说不动他,他这付脾性能改才是见了鬼。
  她看一眼白露,银杏到她屋中禀过了,说公子吩咐的,让她找个接手的人,出了孝就将她配人。
  先来回夫人,再去回老夫人。
  儿子自小便一心读书,从不好色,身边这么些丫鬟,也有温柔的,也有俏丽的,他皆不动心。
  美人与他,倒似红粉骷髅。
  是以老太太怎么往他院子里添人,裴三夫人都风雨不动,稳得很。
  “银杏禀过我了,她这些年办事得力,我自会替她留意。”银杏先来禀报裴三夫人,便是想往后还能留在三房。
  回老夫人那儿,可不知会配给什么人。
  白露一听这话,知道银杏已经定了主意,她虽不能近公子的身,可也少了个对手,低头退了出去。
  “母亲看着办罢。”
  样样都是叫她看着办,裴三夫扫儿子一眼,拿起信笺:“林家来信了。”
  “说什么?”
  看儿子果然抬头讯问,裴三夫人暗掩笑意:“说想给林家姑娘找个女先生,托我问一问可有合适的人选。”
  裴观脑子动得飞快,立时便道:“我记着家中原来请了一位,素日听说学问不错,行止有度。”
  他不是记得那个女先生,而是裴家的女儿们学问都不错,单拎哪个出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能来得。
  “此时学起,确是晚了些,让那个先生慢着些教。”
  裴三夫人好险没忍住笑出声来:“正跟陈妈妈论着呢,派人去问一声薛先生,也得人家答应才行。”
  “那就叫陈长胜家的去跑一趟,她人麻利些。”陈长胜是陈妈妈的儿子,陈长胜家的是陈妈妈的儿媳妇。
  裴观记得陈长胜,他外任作官,身边跟着的就是陈长胜夫妻。
  还是裴三夫人亲自指派的,跟了他许多年,办事一向妥当。
  裴观大病醒来,立时就将上一世跟在他身边人的全盘过一遍,陈长胜夫妻正巧回乡奔丧,不在身边。
  当时是陈妈妈过身了,她是母亲身边有头有脸的嬷嬷,裴观自然准其丧假,还备了一份厚厚的丧仪。
  他们俩到是打根上就干净,可以放心。
  裴观接这一句,实是已经安排惯了。
  谁知才刚说完,就见陈妈妈一捂嘴儿,他还不解:“怎么?”
  难道此时陈长胜还没成亲?不该,他已经成亲了,陈妈妈都快抱孙了。
  “没怎么没怎么,知道了!观哥儿亲口吩咐的差事,我定叫他好好办。”说着与裴三夫人换了个眼色。
  什么叫上心呐,这才叫上心呢!
  陈妈妈让自己的儿媳妇亲自跑了一趟,问明白人还在家中,赶紧报给裴三夫人。
  第二日,裴家的信就到了。
  给林家指点了门路,又说这位女先生在裴家执教过五年,人品很是信得过,又说些拜师的规矩和束脩。
  陶英红把阿宝叫到跟前来:“过两日女先生就上门来了。”
  阿宝微张开嘴:“啊?这么快呀?”
  “还快呢?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你看看大妞,原来跟你差不多罢,人家现在怎么样?”
  嫁了人难道还跟在家时似的,往后有妯娌有姑嫂,就不来往了?总得学一学,别叫人家说绣花枕头一包草。
  阿宝眨巴眼,哦,她快说亲事了。
  陶英红急赶着找先生,也是因为那几个说亲的对象,实把她气着了。
  跟阿宝爹来提亲的赵家,也是原先就相熟的邻居。大家都住在王府后巷,也一道跟随穆王南伐,也都升了官,便想谈一谈儿女亲事。
  陶英红一听就啐:“就那姓赵的,他也好意思张得开嘴?定是瞧你现在又有田又有宅,又只有阿宝一个姑娘,打如意算盘呢!”
  她自己骂一回,跟卫夫人又骂一回。
  一样是随军,林大有积功升迁。
  南伐头一年就升当了牌子头,到年尾就是百户了,那会儿就是个六品官了。
  第二年归到腾字营中,之后一直都是穆王亲卫。
  那姓赵的怎好意思要说儿女亲,就赵家那小子,便是林家不升官,陶英红也绝不同意的,花架子也总得有个架子罢?
  来提亲的,左瞧右看没一个称心。
  “作什么就非得要嫁人呀?”阿宝原来站着,说着话呢,盘到榻上去,挨住红姨,“就不能给我招个女婿么?”
  她从卫家回来,想来想去,想出这么个主意,要是招女婿,那家里还是她说了算。
  陶英红一怔,这……倒也是个办法。
  她跟姐姐两个人,都没吃过婆婆小姑子的苦,可她们都见过。只要婆婆嚷嚷一声不孝,那儿媳妇就是不孝。
  像阿宝这样,嫁出去若是不得婆婆喜欢,那日子还不苦死了。
  “怎么样?我有没有道理?”
  陶英红皱眉头,真肯入赘的,那人材都不堪看,可她想了想,还是说:“行,我跟你爹提,但是这女先生,还是要请!”
 
 
第16章 上学
  女先生很快就被请到林府。
  陶英红单独给她划出个小院,正房用来授课,偏房便是她的住所。
  女先生进门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包袱,陶英红按裴三夫人信中说的,给她预备了两身衣裳,和全套要用的东西。
  自妆奁到浴桶样样都是新的,还又从自己身边拨了个婆子给她使唤。
  亲自把阿宝领过去:“听先生话,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许捣蛋,不许顶嘴。”
  女先生姓薛名灵芝,年轻守寡。
  夫家是大族中的旁支,日子还好过时,她也养尊处优,等夫家家境一日不如一日,便想将她打发回娘家去,偏偏娘家又容不下她。
  薛灵芝在闺中就颇有才名,干脆出来当女先生,自己养活自己。
  她常年在内宅中走动,裴三夫人那边一来问,她就明白了。果然她刚答应林家,裴三夫人就送了份厚礼,请她悉心教导。
  打眼一瞧,学生不是个小姑娘,看着都要出门子的年纪了,这会儿请她上门,学是学不了什么的。
  琴棋书画,哪样不得打小就学,此时再学,学不出来。
  再一听陶英红嘱咐的话,分明还把这姑娘当小孩儿看,大约明白这可能是个刺头儿。
  还是极受宠爱的刺头儿。
  她在此地至多呆上一年,主顾给的薪资足,就算是哄孩子,她也不是没哄过。于是微微一笑:“别把孩子吓着了。”
  陶英红也送儿子上过学堂,韩征学了几天就往街上跑,得亏得她有一双大脚,追到了就用竹条狠打一顿。
  夫子时不时就要告状,最后干脆扫地出门,不要这个学生了。
  陶英红想想阿宝也淘气,这女先生不一定制得住她,加上一句:“她要是不听话,先生只管告诉我,我来治她。”
  阿宝今天很有个学生的样子。
  她从没正经上过学,听说要上学,在自己院里折腾了好几天:“上学要带些什么?以前我表兄去学堂的时候家里备了好些东西。”
  还总会给韩征两个钱,他在学里饿了,就能买个素饼子吃。
  那会儿阿宝觉得这素饼子就是人间美味,是吃不着的好东西。其实跟街上卖的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因为“上学才有”显得难得。
  韩征有时也会攒一攒,两文一个素饼,五文就能吃个肉的。
  他攒上三天,买个肉饼子回来,跟阿宝分着吃。
  阿宝的那一半,还会再分给戥子。
  听见阿宝说起小时候的事,戥子立时咽起口水来,两人对视一眼,今儿晚上就要吃肉饼子!
  燕草想了想道:“姑娘又不是出门上学,左不过带些文房书册,书册么,等先生开了书单子再置办也不迟。”
  螺儿欲言又止,她原来侍候的旧主,每回去学中,那叫一个争奇斗艳。
  因是几房人家一起上学,衣裳是每日都要换的,各自带的文房四宝也都要好的,就连带进学里的点心,也得连日不重样,要不就显得寒酸了。
  阿宝明白,譬如从军,总得备上干粮武器。
  “那你们置办去罢。”
  姑娘要上学去,几个丫头各自忙碌。
  燕草寻出个书匣,螺儿给阿宝缝了书袋和墨盒袋,结香想了想:“要不,我给姑娘做两幅袖套?”
  写字的时候就不怕染上墨迹了。
  三人忙得团团转,戥子问:“那我干点什么去?”
  “你去厨房,告诉灶上娘子,我要吃肉饼子,要猪肉大葱馅的。”
  戥子嘴都咧开了,这不想到一块了嘛!扭头就往厨房去。
  夜里厨房就送上肉饼子配清粥,几个丫头也有一份。
  戥子吃得满嘴油,燕草结香都只喝了粥,吃了小半块饼。
  结香笑她:“又没人跟你抢,你慢些吃嘛。”
  戥子也知道自己吃相不好,可她改不过来。逃过荒的,最怕肚里没食,非得吃到十二成饱,一口都塞不下了,那才安心。
  阿宝也知道戥子的毛病,她刚到林家的时候,起夜都要跑去厨房垫巴两口冷粥,后来终有一天吃足了,就不再偷粥喝了。
  “你们都少管她,她什么时候吃够了,什么时候就会停的。”原来家里可没钱放开肚子吃肉,四年多里只有过节能见点油星子,连她都馋肉,何况戥子。
  还一个在尽力吃的是螺儿,结香问:“你原来也吃不饱?”
  话一出口,又有些讪讪。
  被燕草盯了一眼,这话说的,仿佛是结香在嘲笑主家原先连饭也吃不饱。
  “是我笨,老挨罚。”罚饿饭,螺儿是她们几个里最瘦小的。
  “你才不笨。”阿宝说。

  螺儿才刚给她打了条络子,就用几股丝绳就打出一只绿蝉,眼睛翅膀都活灵活现的,她要笨,怎么才算聪明?
  阿宝把剩下的饼子点心全给了螺儿和戥子:“反正你俩一个屋,以后你们要吃什么自己去厨房说,就说是我要的。”
  若是家里还有别的姑娘,或是几房一起住,往大厨房里要东西,少不得得塞钱。
  可这个家,横竖只有一位姑娘,那还不尽着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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