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怀愫
怀愫  发于:2023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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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宝坐着,半晌都没开口。
  怪不得他让她回娘家,这事总有七八日了,连大妞都接到了陆仲豫的信,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她一嫁就守孝,除了闺中密友,外头的官夫人一个也不识得,确实无人知会她。
  大妞一看阿宝的神色,就知她在想些什么:“他不告诉你,定是怕你担心,咱们本来也帮不上忙,这是裴六郎体贴你呢。”
  心底却止不住摇头,依阿宝的性子,怎肯当聋子瞎子。
  阿宝抿唇,她微笑一下:“多谢你告诉我,若不是你说了,我还蒙在鼓里。”
  大妞握住阿宝的手:“你可别冲他发脾气呀,他定有许多事要忙。”
  “我知道。”阿宝反手拍了拍大妞。
  上回也是如此,什么消息也不透露,也不肯事先告诉她一声。
  大妞细看阿宝的脸色,见她脸上果然没有怒意,这才松了口气。她生怕自己好心办坏事,要是他们夫妻不和,那可就罪过了。
  大妞又对阿宝道:“他信里说了,到岁末他亲自来接我,与他团圆,往后咱们可就难见着了。”
  阿宝很为大妞高兴:“那有什么,只要你过得如意,天涯海角我都替你畅快!”
  她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不曾想卫三没尚主,对大妞竟是桩好事。
  离了卫家,阿宝坐在车中,戥子看她一上车便没笑意,便轻声问她:“要不要让车夫转个道?”
  直接回裴府去。
  阿宝咬咬唇,她这回回去,能进留云山房?能过二门么?
  这回他没下令关上二门,可她依旧什么也不知道,难道真要在他身边放个探子才行?
  裴观接连几日不曾出门,留云山房内却没断了来人。
  陛下越是不发明旨,攻讦裴观的奏折就越多,还有座中客示意裴观这事不好收场,不如请人说和。
  裴观一听便猜到,这是齐王的说客。
  这还是这辈子齐王头一回向他示好,想将他收下麾下。
  裴观了然,原来不曾伸手,是因他的奏折谏言在景元帝心里挂了号。
  如今眼看他将被厌弃,说不准还会因此获罪,齐王这才伸出手,他两辈子都爱这般行事。
  裴观拒了一回,说客却不曾断。
  直到萧思卿再次登门,这回他还带了四大家的画作,当着裴观的面将画摊开。
  裴观眉头微皱:“萧兄这是作什么?”
  “以画,换人。”
 
 
第149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整个京城, 都知道萧思卿要用画换他的心上人。
  裴观执盏的手一顿,旋即抬眉望向他:“萧兄这是何意?”
  他是怎么知道的?
  萧思卿得到消息,便默认裴观不知这事, 以他对裴观的了解, 自认裴观若知此事,定会将人须发无损的送来。
  按裴子慕的脾气, 连画都不会收。
  这人虽无趣些, 这上头倒不可厌。
  萧思卿将画卷起来交到僮儿手中, 自顾自坐到裴观对面, 执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我要找的人,就在裴兄的府上。”
  中秋已过, 萧思卿手中还执着细骨竹扇,此时纸扇轻摇,眉梢含笑。
  因是从裴府里要人,又知是裴观的妻子买下的她, 故此除了古画之外, 萧思卿还带了一匣子烧蓝烧红的宝石来。
  这等俗物,萧思卿是不愿意沾手的,他看了眼身边的管事。
  管事自僮儿手中接过匣子,掀开匣盖, 一时屋内流光四溢, 萧思卿用扇尖一点:“画是给裴兄的,这些么,是给嫂夫人的。”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白,总不能直言他的房里人, 侍候了裴六夫人好几年罢?
  凭这一匣宝石, 百八十个诗婢乐婢都能买得着了。
  此事突然, 裴观猝不及防,一时想不出是谁报了的信。心中又难免起了猜忌,会不会是燕草自己送信出去的?
  在裴家是当奴婢,回萧府则享富贵。
  如今萧思卿功名在身,身边自有一批奴仆聚集,萧家的长辈再也不能将人随意发卖了。
  裴观低眉轻啜口茶:“萧兄,你差不多把京城的地缝都翻过一遍了,官府里也去查实过,怎么会在我府里?是不是弄错了。”
  “要是弄错了,岂不让萧兄空欢喜一场。”
  萧思卿放下茶盏:“裴六郎,我来此绝无半点轻佻之意,此事咱们私下交接,一个字也不会传出去的。”
  绝不会有半句流言,妨碍裴六夫人的闺中清誉。
  他说到这个地步,裴观只得再问:“究竟是谁?萧兄总该知道名姓吧?你这……又是打哪儿得着的信?”
  萧思卿笑了:“从人牙子那里查实,人应是去岁二月末卖到了林府,人牙子改了她的姓名年岁。”
  “她如今,叫燕草。”
  萧思卿目中含笑,这个名字,他在心中反复嚼了几回。
  崔显使人来给他送信时,他初听便隐隐生出种预感,这一次,是真的。
  为了不将崔显牵扯进来,这才瞒下崔显的姓名,只说是从人牙子处查到的。
  裴观一时难辨真假,他能让陈长胜查到燕草的来历,说不准萧思卿还就当真赶巧查到了林家。
  “燕草?可她不识字啊。”
  裴观还道,“内子身边几个丫头,都只略通些针线罢了,别说作诗画画,连字也不会写的。”
  听在萧思卿耳中,便是燕草有意在藏拙,怕主家得一诗婢,奇货可居,拿她待客。
  裴观看他神色就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等萧思卿开口:“今日不巧,内子回娘家陪伴姨母,丫头们都跟着去了,待她回来,若燕草当真是萧兄要找的人,自然由萧兄领去。”
  裴观用种轻松口吻说完,又指了指桌上的古画宝石:“这些东西,裴某不受,萧兄还是收回去罢。”
  萧思卿只当今日就能带回燕草,但裴观这般客气,他不好再强求。
  只得退一步道:“裴兄既肯成人之美,日后我必有回报。”
  裴观轻轻摆手:“萧兄言重了。”他话音才落,就见萧思卿身边的管事似是微微松了口气。
  是了,这人只怕就是燕草的父亲。

  裴观眸光一动,萧思卿也不避讳,立时道:“这便是她的父亲,裴兄若能使骨肉团聚,也是功德一件。”
  裴观这人不能以古画珍宝动之,但他一定会被孝道亲情打动。
  萧思卿有些后悔,方才应该先提这个。
  那管事听见公子都这么说了,把对萧思卿说过千百回的话,对裴观说了一遍,跪在地上以袖掩面,泣声道:“小人只求能再见女儿一面,若能全家团圆……”
  话还未说完,便听门外一阵喧闹,一行女眷戴着帏帽走进石门。
  萧思卿遥望一眼,便从一行人中,瞄准了那个穿雪青色衣裳的女子,就是她了,上回在别苑门前遇见,也正是她身上有心字香。
  转身冲裴观摇扇笑道:“看来是天要遂人愿了。”
  裴观面色不变,心底微沉,抬手示意:“萧兄请稍坐。”
  言毕看向松烟,松烟立时会意,快步退出去。
  燕草的事,留云山房中无人知道详细,但松烟跟了裴观这么久,看他目光神情便能猜上二三分。
  这事儿怕没这么简单。
  阿宝刚进卷山堂,才在罗汉榻前坐下。
  一行人刚脱下帏帽,便听得松烟立在阶下回禀:“夫人,萧公子上门来,说他要找的人就在咱们府中,恳请一见。公子让我来请燕草姐姐过去。”
  燕草正捧着茶盏要给阿宝上茶。
  闻言膝上一软,手中茶盏眼看便要翻倒。
  阿宝眼疾手快,伸手一托,牢牢托住燕草的胳膊,又从她手中接过茶盏,搁到钿螺小桌上。
  细瓷与桌面轻碰,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阿宝提气沉心,隔窗言道:“进来回话。”
  松烟应一声,这才进屋,立在飞花落地罩外,把萧思卿如何上门,又如何欲用古画宝石换人的事详细说了。
  几个丫头都放下手中的事,她们都对燕草的事一无所知,听到这些还都只当是在说书呢!
  结香自来嘴快,她“呀”一声:“还有这回事儿?”
  又伸头去看燕草:“真是找你?”
  戥子向来知道阿宝与燕草有事瞒着,到今日才知是为了这个,看燕草脸上发白,快步过去挽住她的胳膊。
  螺儿素日胆子最小的,听闻这话却皱眉斥道:“这人怎如此无礼?少夫人身边的丫头,也是他想看便能看的?”
  阿宝抿唇。
  她很可以借机发作。
  反正她在京城里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听,还可以学裴观的样子,让戥子扇松烟两巴掌,扇得他面颊鼓起,让他捂着脸去回话。
  但她并没这么做。
  光是将人赶走,萧思卿不会善罢干休,会想别的办法见燕草。
  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行。
  略一思忖,她抬起眼眸。
  当日林家买进来那么些丫头,结香与燕草在身契上年岁更是一样……
  萧思卿就算得了信,要见也该是见两个丫头,而不是指名要燕草。
  阿宝的目光滑过屋中每一个人的脸。
  结香满脸惊奇,不住望向燕草。螺儿则是又气又忧,福儿怯生生藏在阿姐身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阿宝冲松烟点点头:“方才咱们进来的时候,萧公子和他的随从们,可曾看见她们几个的模样?”
  几个丫头这些日子为了哄她高兴,走到哪儿都说说笑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松烟摇摇头,他实在想不起细节,大家伙都戴着帏帽呢,迟疑道:“就算看,也只看见衣裳罢了。”
  燕草跟戥子一左一右贴在她身后进来的。
  阿宝颔首:“知道了,出去候着罢。”
  待松烟退出去。
  阿宝指了指结香:“你与燕草把衣裳换一换。”
  结香大惊,反手指向自己,微张着嘴:“我?”
  阿宝颔首:“你。”
  也只有她。戥子是从崇州跟过来的,见过的人多,螺儿又太小,只有结香年岁相当。
  结香也不蠢,明白姑娘这是要将她俩换过,那姓萧的总不能闯进来查看。心头不由猜测,燕草定是在旧主家里犯了事了!
  看看燕草煞白的脸,结香把心一横。
  管她原来犯了什么事儿,如今大家姐妹一场,自然要帮。
  立时解下裙衩。
  戥子也反应过来,伸手就去解燕草的裙带儿,嘴里还招呼螺儿:“快来帮忙。”
  螺儿应声,可她没什么好帮手的,但她自来细心,上下打量一回,迈脚奔出屋子。
  小跑到结香房中,自柜中翻了双鞋子出来。
  裙子衣裳能换过,脚的大小可不一样,今儿燕草穿了身紫绸衣裳,配的是双紫色缎面的鞋子。
  结香是黄裙黄鞋,换了衣裳,鞋子不同。
  紫裙底下一双黄缎鞋子,眼尖的总能看出破绽来。
  得亏姑娘赏尺头衣料向来是大伙儿都有,结香正好有双颜色一样的。
  福儿就像姐姐的小尾巴,姐姐到哪儿,她到哪儿,跟着螺儿出来,立在门边:“姐姐实在心细。”
  “燕草姐姐待我极好。”螺儿想都没想,拿着鞋子奔回去,蹲身替结香换上。
  结香由得她们几个摆弄,口中还念念有词,很快便收拾完了,走到阿宝的面前,咽了口唾沫:“姑娘,我去了。”
  阿宝将她上下打量一回,沉声道:“去罢,莫慌。就按告诉你的词儿说。”
  “就算露了馅,也有我在。”
  结香得这一句,虽还惴惴,但也稳住心神,提气迈出门去。
  松烟一看出来的是结香,愣住了。
  结香清清嗓子:“走罢。”
  松烟张口结舌,这……他往里头望望,哪儿能瞧得见少夫人,只能瞧见重重帘幕。
  “快带燕草去。”
  少夫人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出来。
  松烟咽了口唾沫:“燕草姐姐请。”
  真燕草缩在内室,不敢迈出半步。
  戥子去办事,螺儿捂住心口,气儿都不敢喘,屋里一时落针可闻。
  阿宝看了看两个丫头,轻轻一笑,对螺儿道:“茶凉了,再沏一壶来。”
  螺儿惶然回身,就见姑娘半点不慌,随手拿过桌上的书卷,连眉梢都没抬动一下。
  心中一面敬服,一面“哎”上一声,撤下凉茶,跟妹妹一道再去煮水烹茶。
  二人在茶房烧水,隔窗看结香跟在松烟后头,穿过积玉水廊,缓缓往书房行去。
  结香惶惶,松烟一路走一路心中动念。
  他想的都一样,燕草必是犯了事的,夫人要保下她,这才让结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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