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你想多了吧?”
张行简微笑:“你想少了吧?”
沈青梧怔坐半晌。
她抬头,说:“你们这些勾心斗角,真无聊。”
她恶狠狠瞪他,站起来发怒:“最可恶的就是你!”
张行简茫然。
张行简:“我怎么了?”
沈青梧迁怒他:“你什么都知道,你不说破,就看热闹!看她、看她……”
张行简:“看她欺负你?”
张行简诱惑她:“要不要我帮你报仇?”
沈青梧冷笑:“不必。”
她冷静下来:“小孩子的玩意罢了,我才不放在心上。”
张行简看着她,心想:可你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看着不像是“不放在心上”啊?
沈青梧忽然转过脸来看他。
张行简连忙:“梧桐,我与你是一头的,我可没有顺着姜茹娘欺负你。”
他讨好地叫她“梧桐”。
但是气势汹汹的沈青梧没有注意到。
沈青梧费解:“她不喜欢我吗?她为什么这么对我?”
张行简:“你不也不喜欢她?”
沈青梧:“我那是……那是我脾气不好。但我不喜欢她,也没做什么。”
张行简微笑:“梧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原则过强的。”
沈青梧又道:“她怎么知道我对你、对你……”
张行简:“嗯?”
沈青梧不语。
张行简便道:“她也许是看出我喜欢你?”
眼神是很难掩饰的。
欲望是很难消失的。
他低头叹笑,压下眸底温柔色。
沈青梧往外走。
张行简:“你去哪里?”
他怕她做傻事,试图说:“不如你留下?”
沈青梧:“我有事忙,不必你操心。”
张行简:“不许打打杀杀!”
门砰地关上,将张行简锁到了门里。
沈青梧回头,僵着不合时宜的脸,做出姜茹娘白日时的表情,对他甜甜一笑:“月鹿哥哥,三哥哥,人家怎会打打杀杀呢?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张行简震惊,骤然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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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张行简得知,姜茹娘无法来给他和老师斟茶了。
因为……姜茹娘拉肚子了。
第95章
张行简与姜伯坐在书房内手谈。
每每这时,姜伯都谈政务谈得分外投入,经常忘了手边的棋子。
也没有旁的原因,不过是姜伯不喜欢和这个学生下棋罢了。
这个学生棋品很差,下棋时间过长,又总是输得多……和张行简下棋,让人没有成就感,让人很烦躁。
不如谈谈政务。
姜伯便说着自己对李令歌的印象:“多年前在东京时,光听她的名,不见她的事。如今我定居此地多年,去年起南北分治后,我们这穷地方,倒也经常能听到帝姬颁布的新令了。”
张行简:“老师以为如何?”
姜伯斟酌:“是有些大胆的,以前没有尝试过。比如之前大河决堤,朝廷修得一直很慢,帝姬到来后,倒是快了很多。张月鹿,你常年在东京那个圈子里,为何不督促陛下修筑大堤?”
姜伯有些责备地看着这个学生。
张行简轻轻笑了笑。
这个老师,一身学问,满怀抱负,书生气很重,却不会当官。他只知道什么对民众是好,却不知道怎样实行,才能让大部分人满意。
这也是姜伯明明学富五车,却只能辞官隐居的原因。
张行简温和道:“修筑大堤,看似是好事,但不一定是好事。得控制住官吏之间层层剥削,才能把大堤真正修起来。官家未曾登基,又一向爱财,舍不得花钱,便想让官员补上去……官员离大河十万八千里,未曾体会民之苦疾,自然百般推搡。
“所以大河年年决堤,却年年不能得到解决。我原本是打算解决的……”
架空皇帝,停下战争,当朝堂成为他的一言堂,他才能去做真正要做的事。
张行简沉吟:“但如今……”
姜伯接口:“但如今,帝姬在做这件事。”
一阵沉默。
姜伯困惑问:“是否因为她打算发动战争,怕大河决堤影响战局,她才提前做这件事?”
张行简笑一笑:“老师,你教过我的,凡事问迹不问心。”
所以李令歌的巧舌如簧,他并不太信。
他要自己判断。
他缓缓看向窗外,伴随着沉思:“何况,李令歌蛰伏多年,应该确实是藏拙了……”
离开东京的李令歌,和困在东京的李令歌,完全不一样啊。
张行简:“我之后还有几个地方要去,老师可有其他学生,或友人?我想请老师引荐一下……”
姜伯:“还是打听李令歌此人?想旁敲侧击?你想去百姓中观察,那得有些影响力才行,我想想……”
两人说着这些事,张行简任由姜伯思考,他目光透过那半扇开着的窗子,落到院中一棵极为苍翠的古槐上。
他看到了靠坐在树枝上的沈青梧。
沈青梧靠着树干,闭着眼,不知道在练什么神功,阳光穿梭树叶间缝隙,光斑一波又一波地落在她身上、面上,如潮水一样。
时明时暗的光海下,发丝拂着女子面颊。
发丝凌乱,合着的眉目沉静,那样对比鲜明的美感落在一人身上,让张行简时而恍神,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姜茹娘就是在这时端着茶点进来的。
她脸色苍白浮肿,眼睛周圈用脂粉掩盖青色痕迹,双唇嫣如花瓣。
姜茹娘不知道吃了什么坏了肚子,躺了一整日,次日起身,她自己端着镜子看自己,都觉得我见犹怜。她如此美貌,可能让爹爹那位学生心动吗?
此次见到张行简第一眼,她面红耳赤,心向往之。
此时此刻,端着茶点进来的姜茹娘,轻声细语地在桌前磨蹭,向爹和张三郎介绍她的茶点。然而,张行简却只是客套礼貌地对她点头致意,目光从她脸上飘过,停顿一刻。
姜茹娘心肝砰砰,以为他终于注意到自己的美貌,就见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眼中藏起一抹极为隐晦的笑。
他又朝着窗子望了一眼。
自姜茹娘进来送差点,张行简已经看那个窗子看了七八次了。
那里有什么?
姜茹娘刻意寻角度磨蹭,姜伯无奈地看这个女儿折腾,而姜茹娘在张行简身边弯腰递茶时,蓦地抬眼,终于——
她从张行简所在的角度,看到了古槐上闭着眼睡觉的沈青梧。
姜茹娘心脏为此停了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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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何人?
不在东京居住的姜茹娘,从未听过沈青梧与张行简的旧日恩怨。她只当这位女将军,是帝姬派来监视她那可怜又倒霉的三郎哥哥的。
虽然第一次见面,姜茹娘就捕捉到几分微妙。
但是多次试探后,她认为张行简和这位女将军,应该并没有什么。
张三郎喜欢的娘子,应该是美丽娴雅、能为他红袖添香、为他平内宅混乱的聪慧女子。例如爹爹说的张三郎之前的未婚妻,也例如……自己这样的。
无论如何都不应是沈青梧那样。
沈青梧认为姜茹娘针对自己,其实姜茹娘没有针对她。姜茹娘不过是……想彰显自己,表现自己。
沈青梧被她当做了陪衬的那个。
骄傲聪慧的姜茹娘,在张行简频频看窗外的这个早晨,才对沈青梧真正生起了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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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姜茹娘真正和沈青梧多多相交起来。
沈青梧这两日每每躲懒时,都能被姜茹娘带着她的侍女给找到。
这位娘子每次都带着糕点找她,但沈青梧已经不喜欢了。她不喜欢的,便不会碰。
但是姜茹娘总是拦住她,惆怅地与她聊女儿心事:“将军,我与三哥哥多年未见,这次重逢,我发现他变了很多。他以前待我比如今热情很多。”
沈青梧的回答是:“他本性暴露了吧。”
张行简热情?
他的热情,恐怕只在他年少无知时短暂出现过。
姜茹娘一噎。
姜茹娘:“将军与三哥哥一路同行,可有了解三哥哥新的喜好?”
她羞红着脸,暗示这位女将军:“比如他如今有什么喜欢吃的,有什么喜欢玩的……我作为东道主,想招待好三哥哥。”
沈青梧:“我又不是他仆从,我怎知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姜茹娘:“……”
姜茹娘再接再厉:“那将军可以帮我问一问,我与三哥哥……”
沈青梧:“我又不是他的上峰,我命令不了他。”
姜茹娘彻底无言。
她发觉沈青梧根本不懂她的暗示,不懂她真正想说的话。沈青梧神色看着如此冷淡,她真是不明白,张三郎为何总是看她。
美貌吗?
一个女将军,从来不拿美貌当饭吃的。
何况沈青梧这样高大修长,让她仰着颈说话……天下男子,不应该喜欢柔弱些、可以小鸟依人的娘子吗?
弄不清两人关系的姜茹娘按照自己的想法试探:“我小时候在东京,有一年上元节,我看灯会回来,还特意爬墙,给三哥哥带灯笼。”
已经打算甩开这小女子、独身离开的沈青梧驻足,回头看着姜茹娘。
小时候的张行简吗?
沈青梧承认自己很好奇。
姜茹娘眉目含春,回忆着:“我爹那时候带着我一同住在他们家,他们家的墙好高啊。文璧姐姐……就是三哥哥他姐姐,总是不准我去找三哥哥玩。上元节也不让他出门,我爹带着我出门玩,他还得在家温书……
“我带灯回来送给三哥哥,他很高兴呢。他拉着我说了一夜的话,说我是世间最可爱的娘子,我那时觉得、觉得……”
她真想嫁给张家三哥哥。
姜茹娘眉目黯下。
可惜次日,张文璧发现她在张行简院中歇着,就让爹将她领回去。听说,张行简被他姐罚了很久。
罚的什么,姜茹娘不清楚。
她只知道,从那以后,她几乎见不到张行简。偶尔见到,张行简也是温淡疏离的样子,再不曾与她亲昵些。
姜茹娘心里怪张文璧坏了自己与三哥哥的情谊,却也庆幸,正是张文璧一次次的“棒打鸳鸯”,长大了的自己,才能和未曾成亲的张行简重逢。
提起张行简那位二姐,其实姜茹娘心里是有些怕的。
姜茹娘这边沉吟着,沈青梧突然问:“你觉得什么?”
姜茹娘怔看她。
沈青梧走向她。
个子高瘦、眉目冷淡、瞳孔漆黑的女将军这样走来,是有些凌厉气势的。
姜茹娘怯怯后退一步:“我、我……”
沈青梧俯眼看她:“张行简是我的人。”
姜茹娘大脑一片空白。
她半晌没听懂这个话。
沈青梧:“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明确告诉你,他是我的人,你别碰他。碰了的后果,你自负。”
姜茹娘颤抖:“你的人的意思是……”
沈青梧:“我睡过他。”
姜茹娘脸色登时煞白。
沈青梧:“不止一次。”
姜茹娘开始咬唇,唇被她咬出血红色。
沈青梧看姜茹娘这泪眼濛濛的样子,认为自己说的很清楚了。她铁石心肠,不觉得这有什么,只觉得自己解决了一个难题,浑身轻松。
解决一个爱慕张行简的娘子?
多容易。
沈青梧转身走时,听到那娇弱的快晕过去的姜茹娘颤哑着声音,勉强开口:“必是你欺辱三哥哥!”
沈青梧哼一声。
姜茹娘:“你、你不会有好结果……文璧姐姐不可能让你进张家大门!文璧姐姐那么厉害!”
沈青梧回头瞥她一眼。
沈青梧淡声:“你怕张文璧,我从来不怕。”
张行简为她兜过底,说二姐知道他们的事,二姐虽然不高兴,但因为博容还被关着,二姐有求于张行简,并不会对沈青梧说什么。
沈青梧也听说过,张家大门难进。她也知道,张行简刻意说的轻松了。
然而无所谓。
她不在乎。
她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会和张行简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