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一旦浮出水面,叫了十多年的亲兄长突然成了外人,又突然向她表达爱慕之心,任何人都难以在短时间内接受这个事实吧,在她没有将观念扭转过来之前,被自己的兄长爱慕就是丧伦败行。
将来流言蜚语一旦传开,总会有对她不利的声音,他得罪过的那些官宦世家,一旦知晓他并非出自南浔谢家,势必在暗中彻查他真正的身份……共感将他们牢牢栓在一起,他必须杜绝外面所有的隐患。
眼下只能选择一个恰当的契机,一点点地向她坦白。
他向来谋事在己,人心算尽,唯有对她,舍不得伤害一分一毫。
手掌因为极致的忍耐青筋暴起,指节虚虚落在她的眼眸、面颊、唇上,尽力忍耐着不去触碰,这个动作,倒也犹似将她的脸捧在掌心。
就这般不知过去多久,察觉她眼睫轻轻颤动了下,他的心也跟着微动,最后以兄长的身份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了。”
温热的大掌有奇妙的治愈能力,将所有对未来的恐惧一扫而空,阿朝睁开眼,男人的面容是少见的温和。
“哥哥,你方才……”
她都不知道让她闭上眼睛的目的是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非要说有什么不对,那就是屋内的炉炭烧得太热,身上如同过火一般,胸口像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
谢昶替她将额角的碎发别在耳后,“你只要记得,哥哥不会伤害你,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这就够了。”
那些压抑的欲望到底没在她面前表露出来。
夜间一夜浅眠,半梦半醒间,仿佛又回到昨夜,少女温凉细腻的指尖在他面上细细描摹勾画,他这回终于失控,一把扣住她后脑,炙热的唇深深覆上去,在那蛊惑人心的柔软唇瓣上辗转,从温柔熨帖到肆意磋磨。
欲-念贲张,冲散脑海中所有的迟疑和顾忌,那个小小的、生涩的身体在他布满薄茧的大掌下轻颤,她泪眼中所有的惊愕与恐惧都化成一把炽烈的火,从他心口滚滚烧灼至下腹……
阿朝从梦中惊醒时,身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心跳湍急,余悸难平。
崖香听到动静从外面进来:“姑娘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我……”一开口,沙哑的嗓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不敢回想,甚至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眼,温柔可亲的哥哥就变成了凶猛的豺狼,发狠地将她推倒在身下,然后,然后……
阿朝冰冷的手指颤抖着,碰了碰自己的唇,哥哥居然在梦里……亲了她……
不是那种无意间的擦过,也不是温柔的触碰。
就是唇齿交缠的亲吻。
她梦到自己的四肢被他箍紧在身下,腰间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揉碎,鼻尖充斥着铺天盖地的松木气息,唇齿被一点点撬开……以至于她到现在舌根还隐隐肿痛。
她竟然做了这么荒唐的梦!
“姑娘梦到什么了?”崖香担忧地望着她,热水拧了帕子,替她拭去额头的细汗。
阿朝被这个梦吓得浑身发抖,怔怔地回过神来,苍白的嘴唇翕动着:“没……没有,我就是梦到一头恶狼……”
崖香诧异:“狼?姑娘见过狼吗?”
她还要问,阿朝当即红了脸,脑袋闷进被褥里,试图将那些不该有的妄念从脑海中剥离,可暗夜里那些清晰而灼热的触感,哥哥沉欲的眼眸和滚烫的呼吸,几乎一寸寸烙在她的身体里。
崖香不明所以,只能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脊,“姑娘别怕,咱们都在府里,又不是荒郊野外,哪里会有狼呢?”
阿朝慌促地摇摇头,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精神不正常了,天底下没有哪个做妹妹的会梦到兄长亲吻自己。
尽管她也觉得哥哥生得好看,喜欢他坚实安稳的怀抱,喜欢他温热的大掌紧紧握住自己,可那都是基于妹妹对兄长的依恋,旁的心思,她是从来没有,也万万不敢的。
阿朝坐在床边低低喘了几口气,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扶我去出恭吧。”
她在梦里就忍不住想去了。
一整日浑浑噩噩下来,直到女红课上,针工局的女官布置了课业,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听。
原来四月初八的浴佛节,大晏的姑娘们都有绣香囊到庙里开光的习俗,最常见的绣样便是佛门八宝,代表佛家八种祥瑞之物。
有过先前几次课的经验,李棠月和崔诗咏都关心地看过来:“阿朝,你这回打算绣什么?”
八种纹样,哪种看起来都不简单,上回的竹叶纹都被她绣得血迹斑斑,别说复杂的华盖宝幢了。
两人一走,崇宁公主笑着坐过来,悄悄道:“阿朝,你这次给我太子哥哥绣个香囊吧!你瞧他都把小雪貂送给你了,礼尚往来是不是?”
阿朝诧异地张张口,哭笑不得:“我的绣功公主是知道的,我自己都觉得不堪入目,如何送得出手?还是送给太子殿下,他宫里的丫鬟怕是都比我绣功好上百倍不止,作甚非要我绣的呢。”
“无妨!心意到了就成,只要是你绣的,太子哥哥一定会喜欢。”
傻哥哥头一回对姑娘动了心,又好不容易求她一回,崇宁只好从中帮衬。
阿朝也大概明白了,不是所谓的礼尚往来,恐怕还有旁的意思。
大晏的姑娘对心仪的男子表达爱慕,往往就会送香囊绢帕一类的随身之物。
公主都这么说了,她若不应,摆明了就是拒绝太子的好意,可若是叫旁人瞧见她给太子绣香囊,显得她急不可耐,上赶着贴上去似的。
阿朝想起昨晚佟嬷嬷的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她瞅着自己指尖新戳的两个洞眼,终于寻到个合理的借口:“这佛门八宝原本就是寓意吉祥圆满的,我只怕……给殿下带来血光之灾。”
这回连公主也沉默了:“这……”
是了,太子的安危关乎国祚,上位者就更仔细这一桩,随身佩戴的玉佩、香囊都有讲究,若是闹出什么不祥之物,后果不堪设想。
公主也只好作罢,“那行吧,我同太子哥哥说一声,他一定能理解的。”
阿朝点点头。
两人细细碎碎的说话声虽不大,可公主的一举一动到底惹人注意,姜燕羽和苏宛如都默默收回了眼神。
下学后,姜燕羽走在她前头,不冷不热地开了口:“看来咱们太子爷当真是对这位谢家小姐起了心思。”
苏宛如听不出这话中有多少情绪,她自己不指望了,但她明白安国公府的心思,开春后连安国公府的老夫人都有意无意进宫走动两回了。
盛京城不论才貌还是出身,姜燕羽无疑都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可就是不知道她如今对谢阁老的心还存有几分。
“八字还没一撇,你也莫要多想,就算太子心仪谢绾颜,谢阁老还未必肯将妹妹嫁进太子府呢。”
她一着急险些说漏嘴,果然姜燕羽转过头,错愕地看她一眼:“天底下有几人不想嫁进太子府?做了太子妃,来日可就是一国之母,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女人!机会就在眼前,旁人都挤破了头争取,谢府为何不愿?”
苏宛如也不好多说,但若问她希望谁来当这个太子妃,她自然是支持自己的姐妹,“我只是瞧着谢绾颜未必有戏,她毕竟小门小户抱养长大的,侥幸认回了当首辅的哥哥罢了,不管是家族势力还是自小的教养,你都远远甩她一头,皇后和太后也一直很喜欢你,要说这太子妃也该是你来做才是。”
姜燕羽叹了口气,仰头看向远处重重殿宇,如今的太子府,将来的坤宁宫,对天下女子来说无疑都是致命的吸引力。
祖母、母亲希望她进宫,甚至连苏宛如都明白的道理,她又如何不明白?
她自幼要强,无论什么都做到同辈女子中的最好,也同样敬慕强者。少时读到那一句“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时格外憧憬,心想将来她若要嫁,也定要嫁给这样的人,所以才对那个年少成名的男人心向往之。
后来一颗真心被忽视,她也曾经恨到骨子里,可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走上权力巅峰,她才发现,他不是单单对她一人视若无睹,而是对所有人都是同等的漠视,也许他本就属于高处不胜寒的顶峰吧。
这么一直等下去,又算什么呢?
尚书房。
陆修文听到外面愈来愈近的沉稳脚步声,瞥了一眼身旁的太子:“听说殿下让崇宁公主去问谢姑娘要香囊了?”
太子颔首嘿嘿一笑:“你也听到了?”
外面的脚步已经停了下来。
陆修文笑道:“殿下身份特殊,谢姑娘送您香囊的事倘若传到外人耳中,怕是有些闲言碎语对谢姑娘名声不好。”
太子愣了愣:“是孤问她要的,并非她主动送给孤的,旁人能说她什么?”
陆修文道:“殿下清楚,谢姑娘清楚,可外人不清楚,传出去殿下倒没什么,只恐怕外人说起谢姑娘不知矜重云云,于姑娘家名声终究有损。”
脚步声渐渐远了,太子也终于反应过来:“罢了,那香囊孤还是不要了。”
陆修文笑了笑:“殿下明白就好。”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太子又被利用了一回。。。
第43章
下半晌那会,谢昶的手指的确疼了好一阵,才想起她今日是女红课。
马车缓缓行至长信门,谢昶掀开帷幔向外望一眼,今日天色已晚,姑娘怕是已经下学了。
明知道陆修文故意将那番话说与他听见,竟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过来了。
太子和崇宁公主两人加起来凑不齐半个脑子,他怕小丫头也跟着犯糊涂,这时候送香囊,叫有心人看去,再传到太后耳中,怕是能添油加醋地说成自家姑娘不知检点,有意投怀送抱、攀龙附凤。
此刻清醒下来,方觉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
小丫头即便是傻傻应下此事,凭她的绣功,没个三五日也绣不出来像样的香囊,回府之后他有大把的时间同她细说,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罢了,回府吧。”
“大人不是来接姑娘的?”车夫顿了顿,将马车缓缓停靠在宫墙边,“姑娘才出了长信门,大人不等姑娘一起走么?”
原来她还没走。
谢昶揉了揉眉心,脑海中忽然跳出昨夜那个荒唐旖旎的梦,清醒时克制下的一切绮思都在梦中澎湃地翻涌,悬而未落的吻化作强势的肆掠,将触未触的掌心将她整个人桎梏,他在梦里,不顾一切地将她侵占。
醒来后燥热僵硬的身躯许久之后才缓慢平静下来,他不敢确定,如此偏激的反应照应在她身上会是什么感觉。
以往他千般隐忍克制,为的就是不让她身体里出现任何奇奇怪怪的、属于男人的反应,先不说此事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兄妹之间拥有彼此的感识,在生理上本身也是一件尴尬的事。
谢昶攥了攥拳,正襟危坐,“姑娘过来了吗?”
“没……”车夫犹犹豫豫地道,“姑娘瞧见咱们这,转头跑了……”
“什么?”
阿朝一整天浑浑噩噩,尽是萦绕不去的梦魇,以至于她在看到谢府马车的一刻,脑海中霎时如遭雷击。
瑞春见她匆匆忙忙转身回去,赶忙追上去:“姑娘是什么落在斋舍了么?您吩咐奴婢去取便好,大人的车驾已经过来了,先上车吧。”
耳边风声鼓噪,阿朝才跑了两步,腿肚子猝不及防地痉挛起来,当即疼得她整个人站不起身。
瑞春吓得脸都白了:“姑娘可是小腿抽筋了?”
车夫也发现了不远处的异常,忙对车内禀告道:“大人,姑娘似乎身子不适,大人可要过去瞧一瞧?”
谢昶已经感受到小腿的剧烈疼痛,他也想下车,但此刻根本动弹不得,咬牙朝外冷声道:“还不速速驾车过去!”
车夫当即应下,驾驶马车直往长信门去。
宫门口没有能坐下抻腿的地方,瑞春只能就地让她伸直右腿,手指掰住足尖使劲往回拉伸,勉强缓解一阵。
阿朝面色苍白,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连下唇都咬出了血。
马车已经驶过来了,瑞春忙起身将人扶好:“姑娘先上马车吧,待上了车,奴婢再为您按一按!”
轱辘轱辘的车轮声就在身后停下,阿朝羞恨自己为何偏偏这时候小腿抽筋,昨夜那个大逆不道的梦犹在脑海,尽管哥哥不知道,可她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实在没想好如何面对……
“上车。”
马车内一道沉欲的嗓音激得她浑身一紧,犹似昨夜梦境里哥哥一声声的“张嘴”,阿朝浑身都起了热,霞云般的红晕从面颊一路烧到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