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仅限于良师、益友。
时至今日,喻婵也丝毫不后悔当初的冲动。
那个时候的她,并不缺朋友,缺少的,是一份面对自己内心的勇气。
哪怕这样做的代价是,彻底失去作为程堰朋友的身份。
喻婵自嘲地勾着唇角笑笑,勇于直面自己的内心,学长,这句话,也是你教我的。
“哪有前缘,”喻婵语调轻松地调侃,“当年是我年纪小不懂事。”
“嘶——”任婷婷被喻婵拉着往外走,疑惑道,“小婵儿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程堰他……”
话说到一半,被旁边突然冲过来的人影打断了。
来人穿着一身防风夹克,头发是非常扎眼的蓝,浑身上下都透着“有钱”两个字。
“喻妹妹!!!还真是你!”
喻婵被忽然出现的男人吓了一跳,在对方开口之后,才缓缓看清他的样子:“于洋学长?”
“我天,咱们这都多少年没见了,有五年多了吧。”于洋说话时从头到脚都透着兴奋,“喻妹妹什么时候回国的?今天怎么来学校啦?这么多年不见,你看学长我是不是又帅了不少?”
喻婵眼角带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于洋学长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靠谱。
她顺着于洋的问题一一回答,末了问:“姜晴学姐呢?她怎么没跟学长在一起?”
“哦,她在一楼大礼堂筹备晚上的校友会呢。喻妹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要开心死。”
校友会……
喻婵记起她坐车进C大时,在门口看到的那群穿着正装的学生。他们三三两两地举着“欢迎知名校友xxx”的牌子,牌子右上角,还刻着明显的经贸学院标志。
那么刚刚程堰出现在大礼堂楼下,也是因为这个校友会吧。
不想和他产生交集,喻婵抿了抿唇,略带歉意:“于洋学长,我买了今晚八点的机票飞北城,时间有点儿赶,待会儿跟婷婷吃个饭,就要走了。校友会就不去了,祝你和姜晴学姐玩得开心。”
于洋的兴奋熄了大半,他遗憾道:“这么着急?那咱们几个只能下次再聚了。”似乎想到什么,于洋忽然眼神一亮,“到时候把程哥也叫上。当年你出国,你俩就没见上面,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必须聚一下。”
任婷婷在旁边憋笑半天,直到走出大礼堂,才彻底笑出声:“于洋学长比较神经大条,你知道的,当年你和程堰,连姜晴学姐都看出来了,只有他不知道。我们又不想讨论你的私事,所以也没人告诉他。就……一直到现在。”
喻婵无奈地摇头笑笑,和任婷婷一起出了校门。
C大后巷的小吃街还同往年一样,就连各个店铺的招牌,都没怎么变动过。
炊烟升腾,烈火烹着热油在铁锅中滋滋作响,各种调味料在高温中渗进鲜香的食材里,被葱姜一激,就是一道凝着厨师心血的菜肴。
喻婵站在街口,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下课之后,挽着陈知薇和任婷婷一起来吃炒面米线和酸辣粉的日子。
那时她们还很年轻,站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八岁,不停地向触手可及的未来招手。
两个人逛了一圈,最后决定去吃街角那家烤肉。
任婷婷在校园论坛搜了一圈,发现烤肉店的好评还可以,最主要的是,论坛上都说,会有帅哥店员负责烤肉,食客只需要等着吃就可以。
“这种好事,怎么能少得了我?小婵儿快走!”
任婷婷拉着喻婵,二话不说进了烤肉店。
如论坛所说,烤肉店的服务的确很好。
无论是个个180+的男大学生服务员,还是味道鲜美的牛肉,都足以让任婷婷在大众点评上打五分。
喻婵的胃口很小,没一会儿就饱了。
见任婷婷跟服务员帅哥正互动得开心,没忍心打扰她,悄悄离开了烤肉店。
她从包里拿出工资卡,到街口的ATM机里取了一万块钱
——毕业之后,她几乎没动过这张卡,花掉的大部分积蓄,都是当初的奖学金剩余,和勤工俭学攒下的工资。
原本,这张卡里的钱,她是打算等买房那天再动的。
到文具店买了张牛皮信封,把一万块的现金包好。
喻婵循着记忆,找到了当年那家给了她许多温暖回忆的馄饨店。
雪越下越大,幕布似得从半空覆盖着滚落。周遭的一切轮廓都被帷幕模糊成不清晰的线条,北风凶猛,拦腰把雪幕撕得粉碎,散落一地纷飞的棉絮。残存的风束,悬在空中,和纷纷扬扬的雪花相互追逐。
店里的装潢还同五年前一模一样,几张简洁的餐桌,一排雕花玻璃门后是整洁的后厨。
还是只有齐奶奶一人在里面忙碌,进来一个客人,她便冲对方喊:“小朋友,先坐,要吃什么给奶奶报。”
不管他们十几二十几岁,在齐奶奶那里,都还是小朋友。
喻婵捏着信封缓步走进店里。
进门前,仔细地拍掉了身上的雪花。
店里都是瓷砖地板,齐奶奶大概是担心雪天地滑,特意在入口处铺了好几层纸板。
听见有客人进来,齐奶奶照例冲门口喊:“小朋友,先坐……”
说到一半,看清来人面目后卡了壳,到嘴边硬生生换了个称呼,带着几分不确定:“丫头?”
时隔五年再见故人,喻婵没想到齐奶奶会一眼就认出她。
不知不觉眼眶便微微泛红。
她笑着应声:“嗯,奶奶,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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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哎,他是不是在看你。◎
白雾蒸腾,朦胧的热气裹着葱花和芝麻油的香味袅袅而上。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雪势凶猛,肯冒着风雪出来吃饭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齐奶奶拿着旁边的毛巾仔细地擦干净手,拉着喻婵在空调口坐下。
“丫头,吃饭了吗?想吃什么,奶奶现在去给你做。”
喻婵闻声抬头,漂亮的杏眼凝着光,浮着明亮的笑:“奶奶,我刚刚吃过饭了。过来就是想跟您说说话。”
听了这话齐奶奶还是闲不下来,匆匆忙忙倒了杯开水,又拿着空调遥控器把室内温度调高了两三度。
“快来让奶奶好好看看,”忙完那些琐碎的事,她才乐呵呵地坐下来,“这么多年不见,丫头越来越漂亮了,就是这身子骨太瘦,往后要多吃点,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才行。”
父母离世之后,喻婵几乎没受到过来自女性长辈的关爱。现在听着齐奶奶的这些话,一颗心似乎被泡进了温热的水里,让人下意识想要放松。
她想到了自己的外婆,同齐奶奶一样的年纪,日日坐在家里向外守望。
这么一想,就浮起几分心疼:“这么大的店,现在还是您一个人在忙吗?”
齐奶奶听得出喻婵是在担心她太辛苦,摆摆手:“店里的生意不是很忙,平时我一个人照顾得过来。晚上人多的时候,小琪放学以后就会来帮忙,我们祖孙俩还算过得去。”
“你呢,丫头?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受委屈了吗?”
喻婵摇摇头,露出个舒心的笑,给齐奶奶简单地讲了讲自己这五年的求学生活。
“这些年,小程那孩子每个月都会过来,每次我跟小齐都问他,丫头呢,丫头怎么没跟他一起来?他说你去国外留学去了,还没回来。我当时还以为是你们两个闹矛盾了,他故意找借口骗我老太太。”
喻婵怔了两秒,粉白干净的脸上晕出一抹窘迫:“奶奶,我和程堰就是普通同学,没什么关系。”
“小姑娘爱害羞,奶奶懂。”
“不是的奶奶,我们真的不是……”
“好好好,丫头说不是就不是,”齐奶奶掏出自己口袋里的老式手机:“来丫头,咱们加个微信,以后有什么事奶奶直接问你,就不麻烦小程了。”
这句话倒是正合喻婵的意。
她点开微信,准备扫齐奶奶的二维码。
余光瞥见,齐奶奶打开屏幕的瞬间,屏保是一名看起来只有20多岁的消防员。
照片里的年轻人皮肤白皙,笑容腼腆,面对着镜头,似乎有些不适应。从眉眼间,仿佛还能看到淇奶奶的影子。
几乎是同时,当年查到的那些资料涌入脑海,喻婵大概猜到了齐奶奶的身份,也猜到了以前程堰每次离开之前,都会留下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的原因。她张了张嘴,想了很多安慰的话。但作为同样失去过至亲的人,她明白,在巨大的伤痛面前,再多的语言安慰都只是徒劳。
活着的人总要靠自己走出去的。
齐奶奶注意到喻婵的神情,布满老茧的掌心将她的手紧紧握住,眼尾的沟壑缓缓凝出个笑容:“丫头,奶奶知道,你和小程都是心善的人,心善的人是会有好报的。”
从馄饨店里出来,喻婵心头始终萦绕着淡淡的酸楚。
齐奶奶是个很善良的人,他儿子也是位大英雄。可是命运偏偏选中了这样幸福美满的一家,同他们开了一个巨大而残酷的玩笑。
齐奶奶老年失孤,小齐幼年丧父,两个苦命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你支撑着我,我支撑着你,一步一步地拨开命运的嘲弄,坚定不移地向前走。
喻婵很羡慕他们仍能够热爱生活的勇气。
单单就这一份勇气,小齐祖孙两个已经拥有了,比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勇敢的英雄主义了。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几声,喻婵点开,发现是航班延误的消息。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
与此同时,任婷婷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小婵儿,你去哪儿了?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我在街尾这边的馄饨店门口,稍等,我这就回去找你。”
“去馄饨店干嘛?没吃饱吗?”
“不是啦,有一些私事。”
“哦,对了,刚刚于洋学长打电话过来说,他看到新闻推送,因为暴雪,C城今晚所有的航班都取消了。既然今晚已经走不了了,不如回学校参加一下他们的校友会。他还说姜晴学姐怕你不过来,已经亲自出门来接你了。”
喻婵抽抽嘴角,这么久不见,他们两个依旧这么盛情难却。
任婷婷也好,于洋学长也好,还有姜晴学姐,大家都还是从前的样子。
好像时间突然按下了暂停键,把当年的所有人复制粘贴到了现在的时空,大家好像变了又好像都没有变。
回去的路上,雪越下越大。
三个人相互搀扶着,在狂风骤雪中慢慢向前挪。
“这雪也太大了,”任婷婷是C城本地人,“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边下这么大的雪。”
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踩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没过脚踝,湿湿哒哒地挂在裤腿边。
喻婵天生就怕冷,越走越虚弱,手脚凉得发麻,冷风一吹,剧烈的头痛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撕开。
几个嘻嘻哈哈打雪仗的学生从旁边跑过去。
姜晴忍不住羡慕:“年轻就是好,活力四射.精力旺盛,哪像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冻都快冻死了。”
喻婵尽力地勾着唇角笑笑,作为对姜晴的回应。她已经被冻得没什么说话的力气了,手脚冰凉,脸色一阵阵地惨白。
其他两个人很快注意到她的异常,一左一右护着她小跑着进了大礼堂。
一进门姜晴就跑到后台,拿来了件羊毛大衣,把喻婵裹得严严实,担心道:“小学妹没事吧?”
任婷婷借来了热水杯,塞到喻婵怀里,给她暖手:“怎么回事啊,是胃病犯了吗?”
大礼堂里闹哄哄的,四处悬挂着灯条和彩带,时不时有学生忙前忙后地跑着路过。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喻婵咬着嘴唇摇摇头,在姜晴怀里缓缓恢复了些温度。余光忽然瞥见站在主席台的一抹身影。
男人身形颀长,比例卓越,如雕塑般精致完美的侧脸被半隐匿在舞台阴影中。薄唇微抿,眉头紧蹙,似乎是对什么内容不满意,神情有些不悦。
一旁的负责人站在他身侧,连连点头。
喻婵收回视线,扯着嘴巴笑笑:“没事的,我从小就有点儿怕冷,一到冬天就容易这样,老毛病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礼堂内的空调温度似乎骤然升高了不少。温热的气流畅快地在室内涌动,刺骨的寒意被融化消散,喻婵抚着胸口,逐渐恢复了四肢的感官和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