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有人热得脱掉了内搭的薄外套。
只穿着短袖在场内走来走去。
姜晴仰头看了眼空调出风口:“稀奇呀,往常老王抠门得跟什么似的,一点儿电费都不舍得多出,怎么今天这么大方了?”
她把喻婵送到礼堂中央靠前的位置上:“小学妹,待会儿你跟婷婷就坐这里,这儿的位置视线最好。我跟你于洋学长还有点儿事要忙,等忙完了再来找你。”
旁边有人拿着报表过来,似乎是怕打扰她们,只是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喻婵默笑:“学姐先去忙吧,正事要紧。”
经贸学院向来都是整个C大最财大气粗的学院,之前她还在C大读书的时候,听别人说过,每年运动会,别的学院的矿泉水都是“冰露”,只有经贸学院,拿“百岁山”和“依云”当活动饮水。
这次的校友会也一样。
每个座位上都摆着瓶“依云”,和一份精装硬皮小册子。
喻婵随手拿起来翻了两页,看到了今晚校友会的具体流程。
“啧,第一项是什么杰出校友代表讲话,听起来就没意思,我还以为能有晚会看呢。”
任婷婷凑过来看了眼,忍不住吐槽。
喻婵边翻册子边顺着她的性子宽慰:“等代表讲完话就有了,耐心等等,万一讲话的是个大帅哥呢……”
话讲到一半,她手指忽然停顿在某一页,动作和声音像是同时受到了某种无形的阻隔,停滞不前。
任婷婷狐疑地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怎么了?”
喻婵合上小册子,“就是觉得这上面印的都是些经贸院杰出校友的宣传词,没什么意思。”
在任婷婷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左手小指还被压在册子里,隔开的那一页上,印着某个喻婵最熟悉的名字。
晚上七点,经贸学院十年一度的校友会正式开始。
喻婵对商务人士的官腔不感兴趣,摸出手机处理些能线上做的工作。
今晚航班延误的确耽误了很多事。
幸好当初出差之前,她提前向各个来访请了三天的假。不然,要是真的误了他们的咨询,失约事小,破坏了她和来访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感,麻烦就大了。
刚回了两封邮件,安静的观众席间忽然爆发出阵骚动。
甚至还有人惊呼出声。
坐在喻婵身后的两个女生窸窸窣窣地议论:“我去,这么帅!这人谁呀,他真是校友代表,不是咱们院临时起意请的什么明星演员?”
“他你都不知道?咱们经贸院前几届的院草程堰学长啊,我倒是觉得,就他这颜值身材,说是校草都行。”
“程堰?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喻婵握着手机的手一颤,按灭了屏幕。
“我给你讲,他可不只长得帅,就咱们院好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去实习的京泓资本知道吧,他就是那儿的老板。”
“我去!!这么牛?”女生的声音逐渐变得兴奋,“那他有女朋友吗?别告诉我他英年早婚啊。”
“他呢,现在好像确实没有女朋友,不然那些八卦媒体早铺天盖地地报道了。不过,你还是没机会,死心吧。”
“救命!!难道他是弯的?”
“想什么呢,我是说,他有心上人了。据说,当年他到美国签一个项目,为了给那位心上人过生日,连夜从美国飞回来,过完又连夜飞回去。后来他心上人去北城访学,他还专门在跨年夜跑去找她,放了半个城市的烟花呢。”说这话的女生声音里满是羡慕和向往,“也不知道是哪个女孩那么幸运,能被这种人放在心上。”
任婷婷显然也把两人的议论听得一清二楚,她揶揄地凑过来:“小婵儿,还真被你说中了,”她冲台上扬扬下巴,示意喻婵看过去,“杰出代表,还真是个人神共愤的大帅哥。他那个传说中的心上人,说的不就是你吗?”
喻婵苦笑,她总是在不该灵的地方一语成谶。
仿佛自带霉运。
什么心上人,她不过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朋友。
哦对了,还是个连他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有了恋情,都不知道的普通朋友。
早知传言不可信,却没想到,传言居然会传得这么离谱。
要是真的能有传言那样梦幻,十八岁的喻婵,就可以永远生活在那个如泡沫般美好的梦境里,永远都不用醒来。
哪里还会有后面那么多年深陷泥沼的痛苦。
“哎哎哎,程堰学长是不是在看我们?!”
“啊啊啊啊,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喻婵隐约猜到台上发生了什么,指节被捏得泛红。胃也跟着隐隐作痛,仿佛有人攥紧了力气向她肚子锤了一拳。
任婷婷戳戳她的腰窝,眼睛紧紧地盯着台上:“小婵儿小婵儿,那个谁是不是正在看你呢?”
“婷婷,我有些头晕,”喻婵的唇绷成一条直线,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想出去透透气。”
任婷婷收起调侃的神色:“怎么回事,是不舒服吗?”
“我没事,就是觉得这里面有点儿闷。”
任婷婷大概猜出喻婵是想避开程堰,她叹口气:“行,那你快去吧。”
直到走出大礼堂,喻婵始终都没向台上看过一眼。
看与不看,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有些人,还是应该永远留在回忆里最好。
作者有话说:
关于齐奶奶,查到的资料在66章
“豪宅失火、齐姓消防员殉职、一死一伤……种种字眼看得她触目惊心。”
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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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喻婵循着以前的记忆走到卫生间,掬起一把冷水拍脸。
冰凉的液体散着刺骨的冷意,贴在皮肤上的瞬间,激起一阵生理性战栗。
再抬头,镜子里的人又恢复了从前的冷静理智。
她自持清醒自律,从小到大,无论身边有没有人提醒,她总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从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玩物丧志。
除了那个变数。
然而,飞蛾扑火、饮鸩止渴,这种不顾后果的冲动与天真,属于且仅属于十九岁的喻婵。
二十三岁的喻婵,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雪还在下。
手机系统自带的天气预报跳出提醒,出门在外,记得多加衣,做好保暖。
喻婵想起自己那件装饰作用大于保暖作用的外套,杏眼被微垂的睫毛覆盖大半,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这雪到底要下多久。”
幸好北城那边有林安在,能上门帮忙给小宝换水喂食。
提到小宝,忽然记起那个神奇的养龟论坛。
她点开之前发的帖子,发现那个拿油画做头像的人给她发了私信,就在早上回复过“谢谢”之后不久。
——“黄泽泥龟最好用白色的饲养箱,全谱日光灯照射最佳。这样能让龟充分发色。现在快冬至了,一般这类龟都需要冬眠,如果家里有冬眠的条件,最好还是让它顺应自己的天性。顺带一提,冬眠的时候,可以买一点儿黄芪多维和电解多维,1:1:2000和水混合,给龟做药浴,能增强它冬眠期间的抵抗力,防止生病或者被细菌真菌感染。?”
后面还附带了示意图和视频展示,如何布置生态箱、日光灯、配制饲料,如何喂食,如何给龟做药浴等等……事无巨细,详尽地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她有些惊讶,这都能拿去卖课了吧。
原本就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论坛找些经验。没想到对方居然把养龟相关的知识毫无保留地分享了过来。
望着那些文字和视频资料,震惊之余,喻婵忽然生出了些愧疚的心思。
原来养小乌龟还有这么多讲究,之前还从来没注意过,以为只要勤换水按时喂食就可以。
她认真地向对方道了谢,提出可以付一些咨询费过去。这是习惯,她一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信奉钱货两讫是人与人之间最好的交往方式。
很快,对面有了回复。
“您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如果非要感谢的话,多给我分享一些您家小乌龟的视频和照片可以吗?我还挺喜欢这些小家伙的,可惜黄泽泥目前在国内比较少见,我身边几乎没什么人养。”
对方彬彬有礼的态度倒是喻婵没想到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似乎有些冒犯别人了。
可能他只是单纯喜欢小宝这个品种的龟,见到她这个新手小白什么都不懂,不放心,才把东西都分享了出来。
“对不起,刚才是我浅薄了,抱歉。”
“没关系,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这个论坛我不常打开,可能会错过消息。”
经过刚刚的交谈,这人的言谈举止各个方面都恰到好处,谦和有礼,进退有度的同时,也不会让人感到冒犯和不舒服。更何况,他拿弗拉戈纳尔的画做头像,有这样艺术品味的人,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她把联系方式发过去,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好友申请。
——“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叫我小宝姐姐就可以,小宝就是那只乌龟的名字。”
面对陌生人,喻婵下意识留着几分防备心,不愿意轻易在互联网暴露自己的隐私。
对方似乎也看出了她的顾虑,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姓程,您称呼我程先生就可以。”
“那么今后,就要麻烦您偶尔分享一下小宝的日常了。”
“我很期待。”
姓程……
这是什么奇怪的缘分。
喻婵细柳似的眉微微蹙着,目光落在那个“程”字上出神。
原本打开手机就是为了分散注意力。
现在却再次被拉入了刚刚的怪圈。
这间学校里藏着太多太多她和程堰的回忆了。
哪怕只是站在这里,呼吸着和五年前同样的空气,那些被压抑着的记忆便如溃堤的水浪,汹涌着向她扑过来。
只要闭上眼睛,大脑就会清晰地复刻出当年的各种场景。
她忘不了,或者说,从来都没能忘记过。
那些故作轻松的笑,都是自欺欺人的逞强。
本来以为,装着装着,假的就可以成真了。
事实上,过去的几年里,这个方法的确卓有成效。明明那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她脑子里出现过了,她照常生活,恋爱,从大洋彼岸的一端奔赴向另一端,认真地过好自己的生活。
直到那晚在酒吧和程堰重逢。
胃又在疼。
她本想像平常那样忍忍就可以过去。
可痛感越来越强烈,钻心的疼几乎要冲进她的脑子将整个人都撕裂,盖在小腹的手止不住地抖,整个人的力气被瞬间抽干。
喻婵空出的那只手扶着墙壁,缓缓蹲下。
她没穿外套,被瓷砖墙壁冰凉的触感刺激得有些想吐,迫不得已向前挪了挪。
胃疼得抽搐,额角慢慢沁出冷汗,顺着太阳穴氤湿了发梢。她紧咬着嘴巴,下唇沁出几粒血珠,试图用别的痛感分散堆积在腹部的注意力。
然而这点儿徒劳,无异于杯水车薪。
最后一丝力气消耗殆尽。
喻婵脱力地坐下,头向后靠,寻找能借力的支撑点。
她已经顾不上瓷砖硬不硬凉不凉了,无论如何,只要别让她躺在地上就行。
然而,身体靠上去的刹那,后脑感受到的触感并不是瓷砖墙的冰冷坚硬,而是某种不知名物体的柔软温热。
布料摩擦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礼堂大厅里格外清晰。
有人站在身侧。
她下意识想抬头,虚弱的身体却难以做出这么大幅度的动作,只能撑着地板缓缓转身。
又被人按了回去。
“别动。”
节能灯打在玻璃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喻婵微眯着眼,耳边传来声低沉又极温柔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她莫名有了几分心安。
理智被疼痛反复碾压折磨,几乎只剩最后一根绷着的弦。
喻婵半掀着眼皮,极费力地张张嘴:“谢谢。”
声音微弱,不知道程堰有没有听见。
他半蹲在她身侧,一只手还垫在脑后给她做靠垫。
这样的场景,要是被人看见了,指不定又要误传成什么离谱的校园传说。
但是喻婵已经没有精力分神思考这些了。
她太累了,很想睡觉,又被胃里反复无常的痛感折磨得不得安宁。
地板太凉,程堰把虚弱的喻婵揽在怀里,让人靠坐在自己的腿上。怀里的人浑身紧绷,微微颤抖,嘴唇的颜色像被砂纸磨过似的白,额角还在不停地沁着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