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极了这种感觉。
就像祁行止说的,如果、仅仅只是如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夏羽湖在这里出了什么事……那她又会背上怎样的罪名?
你明明什么都没做,事情却变得一塌糊涂。
这种滋味,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祁行止轻声说:“陆弥,我不要你有心结。”
我要你心情愉悦、坦荡阔达,永远不必背上任何不该你承担的包袱。
我要你永远身段轻盈,自由飞行。
陆弥木木地看着他说:“我也不想你有危险。”
祁行止笑出声:“怎么会?加起来也就毛亮和他儿子两个人,你要对我有信心。”
“万一还有同伙呢?万一他有武器呢?”陆弥反驳他,“你自己都说了,我们谁都对毛亮不够了解。”
“不会的。”祁行止摇摇头,“不过,以防万一……我需要你的帮助。”
祁行止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
破旧的烂尾楼里呼呼灌风,毛亮把手揣在袖子里,瘫在旧沙发上,指挥毛小川捡旧报纸和木头来生个火。
夏羽湖的嘴巴又被封上,但她仍然不停地挣扎着。
毛亮剜她一眼,“别鬼叫了!人来了我就会放你走!”
话音刚落,空荡荡的烂尾楼楼下传来脚步声。
毛亮得意一笑,“你看,人这不就来了。”
他迅速从沙发上跃起,示意毛小川把刀子横到夏羽湖脖子上,自己挡在夏羽湖身前,等待着楼下的脚步声慢慢往上走。
祁行止拎着一个公文包出现在楼梯口。
毛亮脸色一变:“那个丫头呢?”
祁行止很配合地把双手一摊,“小孩子不敢上来,我让她在楼下等。”
毛亮骂道:“你别给老子耍花样!”
他话音刚落,楼下传来小姑娘的声音:“小祁哥哥!”
毛小川听见,喜上眉梢,激动道:“爸,是小园!是小园!”
祁行止看着他的表情,眸光一暗,好像明白了什么。
毛小川乍一看是个又高又瘦的男孩子,不缺胳膊不少腿,甚至还很健康。但现在,他张着嘴,发出“嘿嘿”的声音,目光呆滞。
大概是个有点问题的。
毛亮回头凶他一声:“闭嘴!把人看好!”
毛小川被他一吓,一哆嗦,手又抖着握紧了小刀。
“你把包打开给我看看,然后放地上!”毛亮又对祁行止说。
祁行止毫不反抗,依言照做。
毛亮看见钱,放了点心,一边牢牢盯着祁行止,一边后退,直到抓住夏羽湖的肩膀。
“你下去接那个小丫头。”他吩咐毛小川。
毛小川神色大喜,“好!”
“不成。”祁行止沉声阻止。
毛亮眯起眼:“你想干什么!”
祁行止笑了笑,有商有量道:“钱你也拿了,人你也带走,我怎么保证你会放了她?”
毛亮盯着他,不说话。
“你不要耍花招!”他警告道。
祁行止耸耸肩,姿态轻松,“同时吧。你们下楼,我过去,很公平。”
楼下又传来向小园的声音:“小祁哥哥?”
听起来小姑娘是一个人待久了害怕了。
毛小川一听见,便嘿嘿笑起来。
毛亮沉思几秒,“好!”
“老子数口令,一二三,我们走到你那个位置,你才能动!”
祁行止:“没问题。”
“一……”
“二……”
“三!”
毛亮抓着毛小川,走到楼梯口,眼疾手快地拿起公文包,迅速往楼下跑。
祁行止同时大步向前,三下五除二解开夏羽湖手上的绳子。
毛亮飞奔到楼下,看见水泥地上那部手机,才反应过来上了当。
与此同时,警笛响起。
“艹你妈!!”毛亮浑身一僵,破口大骂起来。
警笛和毛亮的怒吼把毛小川吓得惊叫起来,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连续大声的尖叫,眼睛失焦,却不受控制地四处扭头乱看。
“小川!小川!”毛亮试图控制住他,“快跑!跟爸跑!”
不知毛小川听到了什么,他没有跟着毛亮从厂房后面逃跑,反而大力地甩掉了他的手,沿着楼梯又跑上二楼去。
祁行止看见警察迅速下车包围烂尾楼,放心了大半。现在只需要等待毛亮和毛小川被抓,他们收到信号再下楼去。
好在毛亮果真只带了毛小川一人。
其实陆弥问他的时候,他是没有多大把握的。他只能根据之前了解到的向小园的家境,以及和毛亮的几次见面,推断这是一个既没有经济能力、也没有人缘和人脉去组织一次缜密的联合犯罪的社会边缘人。
绑架夏羽湖,大概率只是凑巧、不过脑子的激情犯罪。
但他毕竟只知道那么一点片面的消息——万一呢,万一毛亮比他想得更厉害些呢。
他没敢想,只能装作笃定地向陆弥保证。
还好,他赌赢了。
可一口气还没松完,就看见毛小川大叫着、几乎是“手舞足蹈”地跑上楼来。他表情十分怪异,手指也蜷曲着,用一种难以说清是跑还是跳还是拐的姿势上了楼。
夏羽湖惊呼一声,想要跑。
祁行止镇定地抓住她的手腕,“他不会伤人。”
怕的是毛亮为了追儿子也跑回来。
祁行止攥紧了拳头,转身迅速地在房间里查看一眼,抄起角落废弃木材里的一根木棍。
毛小川像是没看到这里还有两个人似的,又疯又叫地踢翻了刚刚生好的火盆,然后,他像看不见路似的,疯癫癫地往没封墙的楼边走,一踩空,整个人掉了下去。
祁行止甚至没来得及上前抓住他。
“𝓜𝒜𝓛𝓘啪”,干脆利落的一声巨响。
“啊!”
夏羽湖惊叫一声,捂紧了嘴巴。
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健康高大的人,居然就这么掉下去了。
祁行止背上也起了一身冷汗,拳头仍然紧紧攥着,然而他没有心思去管毛小川的情况——眼前已经燃起火光。
毛小川刚刚踢倒的火盆溅出火星,沿着一地的木屑、废纸箱,还有那只破旧的布沙发,迅速蔓延起来。
眼看着楼梯口就要被火线拦住,祁行止当机立断,抓起夏羽湖的手腕向前冲去。
陆弥和警车一同到达,跳下车的那一刻,她看见破旧烂尾楼的二层,火舌探出没封墙的窗口。
眼泪是在一瞬间逼上眼眶的,像某种生理反应。
她用模糊的视线慌张地搜寻,却怎么也找到那个想见的身影。
作者的话
只虐一章!明天结局了嗷朋友们。
第72章 我新陈代谢成一个全新的自己。
市医院。
晨光很好,透着暖黄色的窗帘照进房间里。祁行止躺在病床上,享受难得的安宁。
——如果床边的女朋友能给个好脸色就更完美了。
陆弥坐在 VIP 单人病房的床边,面无表情地削着一个苹果。祁行止醒来快一个小时了,她正眼也没看他一眼。
她削苹果的技术不太熟练,断断续续的,最长的那条苹果皮也不过手指长,都掉进她放在膝盖上的那个小盘子里。
祁行止默默看了半天,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出一句:“…我其实不饿。”
陆弥动作一顿,凉凉地看他一眼。
“…你想吃?”祁行止试图着补,一开口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
这脑震荡虽然轻,对他的智商似乎有着极大的威胁。
“我来削吧。”祁行止又说,撑着手掌想坐起来。
刚动一下,陆弥剜他一眼,语气微凉:“老实躺着。”
“……”
祁行止一泄气,又躺回去了。
祁行止有些无奈,盯着天花板默默叹了口气。
说起来实在是滑稽,他不过是被惊慌失措的夏羽湖失手从半楼高的地方推下去,有些皮外伤和轻微脑震荡,还有手臂上那么小小一块的烧伤而已,怎么就享受上 VIP 单人病房的待遇了呢?
这要是被肖晋知道了,指不定要笑多久。
一个苹果出现在他眼前,祁行止笑着接了,目光看过去,陆弥还是那张冷冰冰的脸。
“咳……”憋不住了,祁行止开口道,“你和她聊什么了?”
刚醒来的时候,他看见夏羽湖穿着病号服走进病房,把陆弥叫了出去。
陆弥冷冷地瞥他一眼,不说话。
“起冲突了?”祁行止问。
陆弥:“没有。”
祁行止略微放心,“她…没说什么吧?”
陆弥又看他一眼,“你闭嘴。”
“……”
祁行止垂下眼眸,有些无力,他发现他还是不太会哄女朋友。比如现在,陆弥生气了,原因很明显,他不知道是该和她讲讲道理,还是撒娇蒙混过关?
他在两者之间权衡着的时候,一张苍白的脸上仍然没有多少血色,看起来有点委屈。
陆弥轻咳了声:“说点别的。”
“…嗯?”祁行止有点没听明白。
陆弥凝视着他,“你应该对我,说点别的。”
双目对视,祁行止明白过来。
他苦笑一声,揪着被子:“对不起。”
半晌,陆弥轻笑一声:“祁行止,我第一次觉得你也不是很聪明。”
祁行止:“……”
“这感觉挺新鲜的,所以可以原谅。”陆弥说,“但下不为例。”
祁行止乖乖躺着,“哦”了声。
“下不为例。”陆弥又说了一遍。
祁行止这次看着她,很认真地答应:“嗯,下不为例。”
这次苹果被切下一小块,牙签插着送到他嘴边。
“祁行止。”陆弥一边把苹果切小块,一边又叫他。
“嗯?”
“我们什么时候去重庆吧。”她说。
“好啊,”祁行止闻言展颜,“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我陪你。”
“过段时间。”陆弥轻描淡写地说,“你现在脸上有伤,好丑,拿不出手。”
“……”
“马上也要开学了,暑假去吧。”陆弥说。
祁行止点头,“好。”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女人的惊呼,“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祁行止看见夏羽湖和一对中年夫妻的身影一晃而过。
他下意识地去看陆弥,却发现她仿佛没听见这动静似的,仍旧专注地切着苹果,然后用牙签一块一块地插好。
她专注的时候,脸颊微微鼓起来,可爱得像动漫里的小孩。
“欸,陆老师。”祁行止没忍住,笑着叫她。
“嗯?”陆弥抬头,又给他塞了一块苹果。
“其实……这苹果有点酸。”祁行止吃了第六块,终于忍不住,酸得呲牙咧嘴。
陆弥一惊,连忙把碗放回床头柜上,“那你还吃?!”
祁行止笑了,“看你削得太辛苦,不吃可惜。”
陆弥瞪他一眼,心里暗骂,医院旁边果然买不到什么好水果!
门外那阵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再听不见了。
陆弥自己生着吃了亏的闷气,祁行止倚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窗外,阳光正好。
半个小时前。
夏羽湖把陆弥叫出来,在阳光和煦的走廊上,她看着陆弥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不耐烦和怒意,居然有点不习惯。
“…他怎么样?”夏羽湖问。
陆弥掀起眼帘,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关你什么事?”
夏羽湖自知理亏,但这个言辞厉害的陆弥更让她不习惯。她下意识地想站回自己的制高点,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说:“他救了我,我会记得,会感谢他。但一码归一码,你别以为我欠了他的,就跟你也扯平了,你做过……”
“夏羽湖。”陆弥冷冷地打断了她。
“能不能麻烦你,有多远滚多远?”
夏羽湖神色一怔。
“你跟谁演独角戏呢?”陆弥难掩厌烦,“演了几年还不够,以为自己能感动谁?”
“以前我不拆穿你,是因为我不想随便谈论蒋寒征的干亲。”陆弥不屑地嗤笑一声,“你非要人明白地告诉你,即使没有我,蒋寒征也不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