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挟持着小女孩往河边退:“你先放开我朋友,等你俩走远了,我就把小孩放了。”
一旦杨正南放人,此人可能就把小女孩扔进河里,借机和同伴脱身。在抓捕他们和救孩子之间,杨正南会选后者,但这种凶徒,凭什么逍遥法外,这次不弄清楚他们的底细,杨正南再被伏击怎么办?陶家欢心随念转,飞快说:“操作界面,我的。手摇柄,你的。”
下午在展厅时,陶家欢教杨正南玩过一款机甲机器人,杨正南瞬间听懂了暗语。陶家欢喷出防狼喷雾之际,他推开被他制服的人,徒手夺走男人的刀。
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男人捂眼痛叫,陶家欢拽开了小女孩。小女孩面皮憋得青紫,不断咳嗽。
铁塔男人和同伴围过来,齐齐亮刀,陶家欢紧紧护住小女孩,一手抓过杨正南的手,拼力往前跑。她本想着抓到一个撬开他的嘴,但援兵未至,他们刀光雪亮,她方才强撑的勇气忽然就泄掉了,她怕了。她不能让杨正南涉险,他是警察,可他也只是血肉之躯。
杨正南被陶家欢拉着手,低头看她,她乌黑的头发扎成马尾,发顶绒绒的,慌乱得大口喘气,他柔声说:“你把孩子带走,这里交给我。”
陶家欢回头看杨正南,月光下,他的眼神明亮锐利,松开她的手,手拿夺得的刀追向众凶徒。这帮人都练过,不是普通匪类,不能让他们脱逃,至少得留住一个。
小女孩吓得腿发软,走路都不会了。陶家欢抱起她跑,抚着她的背哄着:“不怕不怕,他是警察,我们不怕。”
小女孩没回家,她妈妈出来找,见到巷子里的斗殴,吓住了。小女孩发现妈妈,但她惊吓过度,说不出话,朝妈妈使劲摇手。
陶家欢抱着小女孩回望,杨正南一拳打在对方头目的下巴上,把他击倒在地。她记得那一块连着三叉神经,会让小脑失去平衡。怪不得秦舟只被他教过几次,就到处自夸是嫡传弟子,他以一敌五,如此凌厉,令人心折。
妈妈担心女儿,贴着墙角躲着凶徒跑来。陶家欢大声说:“我报了警,警察马上到,你们别怕!”
小女孩扑到妈妈怀里,她吓坏了,连哭出来都不敢,瘪着嘴无声流泪。陶家欢问:“小孩,她是谁?”
小女孩抽噎:“是妈妈,妈妈。”
妈妈第一时间发现女儿脖子上的扼痕,惶急问发生了什么事,陶家欢相信她是小女孩的妈妈了:“你家是几号?”
小女孩的妈妈说:“17 号里面。”
那几个观望的路人走近了些,有人在打电话报警,陶家欢观察着形势:“孩子被吓着了,你带她去买点好吃的吧,等警察把人抓走了,你们再回家。”
小女孩的妈妈明白陶家欢是怕抢劫犯看到她家住哪里,问:“你呢?”
陶家欢从帆布包里摸出螺丝刀:“我去帮警察,你们快走。”
被齐航当街纠缠那天,杨正南说刮眉刀和发簪都能做应急防身工具,陶家欢次日就都备上了,但发簪太尖利,找东西老戳到手,她换成更实用的螺丝刀。刮眉刀她也有,但近身肉搏才好使。
凶徒里有 3 人倒地翻滚,再无战斗力。杨正南在跟剩下两人缠斗,陶家欢走走停停拍摄视频,力求拍清楚凶徒们的脸,留下证据。
杨正南拖到巡警们赶来,有两三个路人也冲了过来。他转身时,陶家欢眼神一顿,他后背上插有一把刀,染红了外套。
陶家欢惊怒,眼泪迸出。巡警们提溜起 5 个凶徒,上了手铐,杨正南转头望过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安然无恙。再看远处,已瞧不见那对母女的身影,他安心了:“我没事,你别怕。”
一名巡警来给杨正南临时处理伤口,陶家欢脸色阴沉,奔向那个掐住小女孩的男人,他被巡警推搡着前行,她抄起螺丝刀,朝他后脖颈死命一扎,她恨。
杨正南夺刀救小女孩时,被另一人捅了刀,他带着这把刀跟凶徒们搏斗。跟同仁聊完后,他钻进警车,陶家欢也上了车,跟去附近医院。
刀扎得很深,杨正南头靠着车窗假寐,想起最初相识时那个莽撞的姑娘,刚才她有勇有谋,好样的。她追上去扎对方,是为了给他出气,还好没给对方造成实质伤害,一会儿得说说她,按现行法律,不可以这样。
杨正南眉头紧锁,陶家欢知道他在忍痛,心疼得吸鼻子,杨正南睁眼:“皮肉伤,不要紧。”
他孤身一人,面对几个持刀人,血染衣衫,他怎么会不要紧,她怎么能不怕。陶家欢眼中含泪:“闭目养神,别说话。”
杨正南依言合上眼睛。民警都会经手数不清的纠纷,鸡毛蒜皮的小事居多,但恶魔也藏身在普通人群里,不晓得哪次就会被人记了仇。大年初二那天他去南京探望老民警,当初老民警出警时,不会预料到日后会被事主报复。
每年都有因公殉职的警察。寻子路上,杨正南得到过一位户籍警的鼎力帮助,她父亲是烈士,当刑警时追捕一个案犯归案,被怀恨在心。
案犯是警界内部称为“职业罪犯”的那种人,十几岁就小偷小摸,打架斗殴,在大牢几进几出,教育改造对他不起作用。一次打麻将,他跟牌友发生口角,抄起板凳就砸,造成对方眶壁和颌骨骨折,一侧鼻泪管断裂,牙齿也掉了两颗。
受害人遭受暴力殴打,伤得面目全非,落下后遗症,但按照现行法律界定标准,定的是轻伤,案犯被判了 3 年。
案犯刑满出狱后,跟朋友喝酒,谈起自己倒霉被抓,越想越气,趁刑警回乡下过年,开挖掘机撞倒他,再用铲斗连续拍击,将刑警活活拍死。
案犯被控犯有故意杀人、寻衅滋事和袭警罪,数罪并罚,执行死刑,但屈死的刑警永不能复生。
刚才那 5 个凶徒面生,杨正南想不出他们是什么来路,幸得陶家欢机灵勇敢,护住了小女孩。
她那么惊怕,嘴角都发颤了,仍好好保护了孩子,还想保护他。杨正南脑中闪现被她拉着手奔跑的那一刻,掌心似有余温,他的手指不由慢慢攥起,像是握住了一缕风。
第68章
经突审,警方获悉 5 个凶徒是小凯团伙的余党。小凯等人通过新型毒品控制女孩进行色情直播谋利,多名骨干成员落网,庞大的产业链被捣毁,但少量边缘人士藏匿较深,警方一直没放弃追踪。
当天 KTV 里小凯和大川等人被抓,有一人正好上厕所去了,躲起来了。去年底,此人感觉风声过了,又出来活动。今天他带外地熟人来平江路游玩,晚上从饭馆出来闲逛,听到有人跟杨正南打招呼,喊的是杨警官。
犯罪嫌疑人对警察最敏感,他扭头去看,先看到陶家欢,再看到杨正南。KTV 里,此人和陶家欢只讲过几句话,他面目模糊,陶家欢对他没印象,杨正南没跟他打过照面,但陶家欢和小凯合唱过几首歌,他记住了陶家欢。
记起陶家欢,便想到唱歌中途她被“叔叔”接回家,但陶叔叔是杨警官,整件事就非同寻常了。此人跟紧两人,并火速通知古城区的同伙赶到。杨警官今日是便衣,没带家伙,是报仇的好机会。
医护人员为杨正南取刀清创,开了抗感染的药,赵恺赶来。急诊输液区挤满了人,医生和杨正南相熟,让护士带他找间没人的办公室输液,休息一会儿。
陶家欢受了惊,杨正南叫赵恺送她回去,陶家欢舍不得走,急眼道:“你打架不累吗?歇着,别管我。你小徒弟听说我们有事,急着来看你,马上就到了,看完我和他们一起走。”
杨正南想了一下谁是小徒弟。秦舟从来没喊过他师父,总是老杨前老杨后的。不过秦舟除了没大没小,嘴还是很甜的。年轻人气盛,不喊就不喊。
赵恺犯了烟瘾,让陶家欢看着点,他出去抽两根烟。陶家欢抬头看看点滴,两大袋,从包里摸出手机,回复工作信息:“你歇会儿,不舒服喊我。”
杨正南说:“好。”
陶家欢专心处理工作事务,时而思索,时而舒展眉心,表情灵动。杨正南注视着她,他停职后的那晚,两人站在香樟树下说的话,再次涌入他脑海。
她的表白石破天惊。她说,我觉得你好看。第一眼就觉得。她说,我的喜欢不是头脑发热,我有身体反应。
暖黄色调的灯光落在陶家欢的脸上,像笼着一层绒光,衬得她面容如玉。杨正南闭上眼,她说,我克制不住喜欢你。
陶家欢从手机上抬头,目光转向杨正南,他仰着头,似乎睡着了。她轻轻走到他身旁,肆无忌惮地观看他,他闭着眼睛,一排睫毛长而柔软,眼角有岁月的痕迹,嘴唇因失血有些发干,唇角微翘。可能是清晨刚刮过胡须,下巴微微发青。
他这样,真让人想入非非啊。陶家欢身体又在发软,回头看门外,似乎没动静。偷偷欺负一下吧,就一下。她咬咬牙,向他俯身。
滚烫气息喷在脸上,杨正南呼吸一滞。陶家欢颤抖着贴近,在他额头印上一吻。
杨正南屏息静气,心中有风雷滚过。春节游东园时,一对视,陶家欢就错开眼光,还总是走开几步,她躲着他,其实是在渴望他,是吗?
她说,每次靠近你,我都知道。他也知道了。她给予他珍而重之的一吻,她的爱劈面而来,热烈、痴狂、掷地有声。可她还这么年轻,他怎么敢。
嘴唇碰触到皮肤的刹那,陶家欢呼吸急促,心中悸动如电流闪过。有人声传来,她立刻逃回原位,假装玩手机。
杨正南调匀呼吸。秦舟推开门,探进脑袋,连翘和赵恺跟在他身后。
陶家欢小声说:“杨警官睡着了,可能失血有点多。”
等他们压低声聊了几句,杨正南“醒来”。秦舟说:“陶表妹说你一拳制敌,这招怎么不教我?”
连翘买了纯净水,陶家欢拧开瓶盖,从药盒里抠出 3 颗药,放到杨正南手边。秦舟怪叫:“大郎,起来吃药。”
气氛立刻活起来,赵恺打了秦舟一拳:“就你话多。”
从杨正南后背取出的刀由赵恺保管,它是美军 M7 刺刀,刀刃锋利,穿透性很强,因为经历过越南战争,民间拥趸众多。
男人们聊起军刀,陶家欢插不上嘴,便和连翘说话。过了片刻,杨正南谈到展览上的机器人,秦舟说几百块的也有,明天送几个小的给他,这样孩子们去他家做客,就都有得玩了。
陶家欢加入聊天,但杨正南不和她说话,她笔直地看着杨正南,杨正南也没反应,完全回避她的眼神。
陶家欢急了,跟秦舟说:“这是个伤员,你能懂点事,别老扯着他说话吗?”
杨正南没表态,连翘瞧出妹妹有情绪,提出告辞,陶家欢明天就得回连云港。秦舟还在兴头上:“老杨,你先养着,能喝酒了喊我啊。”
陶家欢道别:“杨警官,我走啦,你好好养伤。”
杨正南这才看她一眼,她的眼睛里蒙上了水光,是感觉到他的疏离了,他淡淡说:“你们三个慢走。”
走出门后,陶家欢气得踢墙。好歹同心协力救过小女孩,居然对她如此冷淡。还“你们三个”,他和她有这么不熟吗,不值得他说句“小陶,再见”吗?早知道刚才就不该怕他醒来,直接亲他嘴。
连翘哄着妹妹:“跟内敛的人别抠细节了,回家看个喜剧片睡觉。”
秦舟说:“嗐,男的就爱跟男的玩。你要是男的,估计今晚就能拜把子当兄弟了。”
陶家欢怒发冲冠:“谁要跟他拜把子?!”
秦舟逗她:“那就是想拜堂了,行,我回去把他抓来。”
陶家欢更怒:“你抓他?他受伤了,你也打不过。”
秦舟指着她说:“我俩到家先在天井里比划比划。”
陶家欢本以为一起涉过险,关系能拉近些,但之后她发出的问候,杨正南不回,她发机器人相关的资讯,他也不回,她跑到军迷网上找些战刀资料发给他,他仍不回。
陶家欢往上翻,一连数条都是自己发的,每一条都像一把刀,直直扎进心里。那天看完机器人,吃了披萨,晚上散步回家,聊得很畅快,从高科技聊到电影,从文学聊到罪案,堪称春风沉醉,凶徒出没更是沉甸甸的一笔。
虽然让小女孩受到惊吓,但对两人而言,不能让交情更深一步吗?怎么忽然就又回到第一次跟他表白之前,晨昏定省,都被他决然无视。哪怕作为熟人,都不能礼节性地回复一下吗?这可不是姐姐说的性格内敛,这是冷若冰霜。
是不是那天偷亲他,被他察觉了?陶家欢脸孔发烫,这个理由就说得通了。他躲她是必然的。
换位思考,要是被吴世銮偷亲了,自己什么感觉?陶家欢颓了,深深理解了杨正南。可是怎么办,道歉吗?
承认自己耍了流氓好像也没用,回到那天还是会忍不住。陶家欢疯狂工作,放工后疯狂去健身,想念时疯狂看视频。
昏暗光线里,杨正南大杀四方,20 多年前,他是怎样的?他曾说他太老了,是她出生太晚,没遇见那时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