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舟终于敢抱抱秦绊雪了:“当一家人多好啊,这辈子都能亲亲热热走动,不担心哪天会分开。”
兄妹俩谈些闲话,秦舟坐到夜深,确信秦绊雪情绪稳定了才回家。时隔多年,他终于明白读高中时,妹妹凑近,父母如临大敌,让她别打扰哥哥学习,原来不是催他上进,是想掐灭妹妹的心思。
养子身份被揭后,秦舟就很渴望被父母肯定,误以为他们督促他考重点大学,他开始发奋读书。
从班级中等到考进前三名,挺辛苦。大学期间,秦舟发现父母只想让他回南通,那么高中时为什么看重他学习?他不明白,如今全都明白了。
那些话不过是隔绝妹妹接近他的借口,父母不在乎他的前途,养他的初衷不变,是为了将来给两人养老。他没出息更好,只有留在他们身边一条路。
第66章
当年,妹妹对秦舟的感情被父母看到,父母盘问是不是哥哥先跟她说了什么,妹妹说哥哥没有,哥哥很傻。父母不信,对秦舟几番试探,时至今日,秦舟才知道他们怕他对养子身份没安全感,想变为女婿,勾引了年幼的妹妹。
原来被父母如此设防过。他们用最大的恶意揣度养子有龌蹉阴暗心思,即使那时他才读高二。
曾经以为,父母给了好吃好穿,零花钱也阔绰,就是被疼爱的证据,但父母本身就热衷享乐,发迹后吃穿用度都很好。真正疼爱孩子,应该不是他们那样的。
有出息,和孝敬父母不冲突,父母为什么从不鞭策儿子,激励他成为对社会有价值的优秀人才?此时秦舟才彻底反应过来,他依附父母才能生存,还被恩情和孝道压着,就不会跑掉了。一旦他翅膀长硬了,远走高飞,逢年过节才回家,父母养他等于一场空。
父母一再贬低儿子在苏州赚不到钱,催他回南通,不是心疼他在外谋生辛苦,是怕他不回去给他们养老。
父母想过儿子以后有能力,把他们接到身边养老吗?但是只把儿子当成养老工具的人,既不会付出巨大心血培养他,也不会对他抱有更高期待。人们希望菜刀好用,没盼过它自己去劈开一座山头,给他们当房子住,菜刀安分待在厨房就行。
夜露清寒,秦舟走在小巷里,万念纷沓,渐渐越走越快,终至飞奔。处理妹妹的情意时,他梳理了对连翘的感情,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想用这一生去说。
水晶灯下,连翘穿着棉绒睡衣看书,秦舟进门,一把抱住她。连翘放下书本,抱着他的头,手指轻轻抚摸他后颈,一下一下打着圈。秦舟难过时,她总这么安慰他。
天井亮着一盏月亮灯,柔和的光落在地上,风里摇落叶影。秦舟躺在连翘腿上看着月亮灯,慢慢交代了秦绊雪对他的感情,别的话,他想留到求婚时再说。
夜深了,连翘睡熟了,后背贴着秦舟胸膛,秦舟抱着她,轻吻她的头发。求婚是大事,他想了好几种方式,诸如多米诺骨牌排成誓言,氢气球里藏情书,挂上水晶灯爆掉,想一个就排除一个,都太不特别了。
清晨时下了一场小雨,秦舟有了主意。他故意在衣帽间地板上弄点水,谎称屋顶有漏点,刚打了房管局电话,他们下午会派人来弄。
假期只剩最后一天,连翘恢复工作状态,坐在书桌前忙碌。秦舟说出门有事,她以为他去陪妹妹,没多问。殊不知,秦绊雪拒绝跟秦舟见面,只答应发信息报平安。
午后日头温煦,秦舟回家吃完饭,找邻居借梯子,爬上斜坡屋顶,坐定大喊连翘的名字。连翘应声上楼,秦舟冲她挥手:“我在这儿!”
连翘才看到他坐在屋顶上,问:“房管局的人来不了吗,你会弄吗?”
秦舟朝她伸手:“快来!上房揭瓦!”
梯子架在露台上,连翘踏上屋顶,踩着瓦片,小心地走到秦舟身边:“你查过怎么找漏点吗?”
秦舟环顾四方:“你是不是没在这个角度看过家里?”
坐在屋顶看整个大宅院,别有一番风光。连翘嗔怪:“早知道我带手机上来拍照。”
秦舟问:“你看过《肖申克的救赎》吗?”
那部电影里,主人公和好朋友得到翻修工厂屋顶的活计,完工前,众囚犯围坐在天台上享受冰啤酒,阳光洒满肩头。
连翘明白秦舟在说什么:“我去拿酒。”
连翘想走,被秦舟按住手背,搂进怀里亲:“想和你说说话。”
秦舟以前没以为自己会在苏州长居,打算待到父母身体衰败就回南通。他是养子,没有忘恩负义的权利,终究得在膝前报答,亲生子或许才有资格任性。
父母看死了秦舟在苏州挣不到多少钱,秦舟本人也这样认为,只把自己当个混日子的小商贩看待。天弓电子被砸,他灰心失落,这么快就得回去吗?
迟迟不找父母开口,是潜意识里没底,害怕被他们责备后,仍让他自行承担。
赔不起,也输不起。被生身父母放弃过,难以面对被养父母也放弃。几百万,他们有,但肯不肯?
往好里想,他们不忍儿子走投无路,替他赔偿了,恩情加码,这辈子都不能再做任何一件违逆他们的事了。
是连翘把秦舟从绝境中拉出来。被周展拎去当助理,秦舟能忍受,但连翘肯定他的潜力,不准他对人生散漫。她启发他,支持他,还很爱护他,手把手教他业务,真心为他的前途着想。
靠这份工作挣不到父母承诺给出的家产,但它让秦舟有成就感,做着喜欢的事,每天都过得有滋有味。
差一点就过上浑浑噩噩的人生,妹妹歪打正着开启了另一扇门,应该感谢妹妹。但秦舟不敢多想,他考取复旦大学,是亲戚和父母熟人孩子里考得最好的,给父母挣了面子,假如他考得不够好,父母会不会死死拦着不让他到外地读书?
连翘靠在秦舟肩头晒太阳,眼眶鼻子都酸涩。秦舟从小就被父母训导要懂得感恩知好歹,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好意,他都记着,其实都没什么。
父母不过问秦舟学习,遇见连翘之后,秦舟才觉得,高中时那些枯燥的努力,都有了意义。考出南通,他才能遇见连翘。
听他诉完衷肠,连翘给他一个吻:“我连累你店被砸了,很心疼你,后来看到你心情就很好,再后来很喜欢你,所以不需要你回报,在一起开开心心就好。”
秦舟深深看她:“你不仅是喜欢我,你还信我。你信我不走他们指给我的路,我也能过好。”
连翘笑道:“当然。你说考就考上了,还考得那么好,你是真的很聪明,平时学东西也很快。”
秦舟在她唇上啄一下,从大衣口袋摸出锦盒,打开递到她面前:“连翘,嫁给……”话一出口,他面露懊恼,昨晚打过腹稿,一紧张,说错了,改口道,“连翘,我们结婚好不好?”
锦盒里是一枚蓝宝石戒指,色泽纯净,连翘眯眼看它,没接,问:“发现自己用错词了?”
秦绊雪初中时说过,嫁娶是古代人用的词。秦舟听过就算,跟连翘相识后,他看到连翘很注重这些细节,时常和他分享她的看法和感受,他潜移默化,会下意识自纠:“好希望有更多人发现嫁娶这个说法有问题。很多事我做得不好,拜托你多教我,我会记住的。”
从嫁娶二字的字形结构来看,“女”字是依附和从属。它们刺眼刺耳,本该随着旧时代一起作古,但在当代社会,依然有很多女人得不到父母的真心庇护,不为她们创造条件,她们成年后为了有片瓦遮头,只得融入男方家庭,“出嫁”是实情。
大概是中学起,连翘就不爱看电视上“嫁给我好吗”的求婚场面。“嫁人”一说没把女人当人看,对方是人,“嫁”的那个是什么?是被人支配。
“嫁出去”、“娶回家”,是女人归属于男人,结婚这个词很中性,是两个人相向而行,走向中间地带。连翘说:“结婚是平等缔结契约,两人共同组建家庭,我也希望有天大家都是结婚,不是嫁娶。”
秦舟直视连翘的眼睛,又紧张起来:“我想和你结婚,和你有个家,特别想。”
连翘看着他眼中的泪光,一颗心很软。他被父母家人伤到心了,但人不要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做决定,她轻声问:“你想好了吗?”
阳光落在秦舟脸上,黑眼睛亮亮的,他点头:“想了一晚上,想得很清楚了。想有你陪着,白头到老。”
白头到老是愿景,终生身心都忠于某个人,很难。连翘笑问:“要是我哪天想离婚呢?”
秦舟攥着戒指说:“放你走。我再舍不得,也不会像刘天宇那样纠缠你。但我会努力在思想和能力上都跟紧你,尽量让你不变心。”
人性高估不得,爱一个人不代表一辈子都爱,生活中有太多变数,连翘说:“你变心也有可能。”
父亲追逐新鲜,不停出轨,母亲焦灼痛苦,秦舟自小就鄙视父亲,但过往岁月他也有心思很活络的时刻,如果不是受到道德约束,他很难说会花心成什么样。
既然想跟连翘订下契约,秦舟发誓从此严于律己。几十年如一日只爱一个人是目标,万一做不到,也绝不欺瞒连翘,不让她重蹈覆辙,遭到难堪。
确立一段关系,必须考虑风险,连翘看着秦舟:“哪怕只是喜欢对方,不打算为她和我分开,你也得告诉我。我有知情权。”
秦舟举拳立誓:“连别人追我,我也跟你说,不瞒你任何事。我们的家你说了算,我是执行者,执行不到位你就教我,跟工作一样。”
连翘凑近他,亲了亲:“有件事得说在前面,我以前查出多囊卵巢综合征,有可能不孕。那次小产,医生也让我三思。”
秦舟下个月才过 24 岁生日,他思索未来时,经常想不到为人父这方面,他能接受连翘不孕:“我妈想生孩子,吃了很多很多苦,你生不了就生不了。你生了,我就学习当个好爸爸。”
阳光下,蓝宝石戒指宝光璀璨,连翘伸过手指:“我就一条,有话直说,好聚好散。”
秦舟求婚成功,心花怒放,为她戴上蓝宝石戒指,搂着她的腰,深吻绵长。
小巷青石板路上,秦绊雪仰头望着屋顶的两个人,黯然离开。她想再看看秦舟就回温哥华,却瞧见他和别人在热恋。原以为他们之间平平淡淡,但真正恩爱的情侣,都不会刻意秀出来,在无人惊扰处,他们热烈相爱。
蓝宝石戒指可调节大小,连翘把它转来转去的,一看就非常喜欢,秦舟很高兴。他想过求婚成功再陪连翘去选戒指,以连翘的性格,多半会选个素圈,但这枚蓝宝石他一见倾心,它纯澈得像天空,他庆幸他刚好买得起。
回屋后,连翘问蓝宝石多少钱,秦舟怕她骂,不想说。但刚才在屋顶说过,不瞒连翘任何事,他招供把存款花了一半多,上午出门他没去找秦绊雪,是挑戒指去了。
连翘追着秦舟打:“又乱花钱!”
戒指是拿来应景的,只表明此时的心。连翘批评秦舟财务一塌糊涂,秦舟一五一十道出规划,他这辈子只想结这一次婚,费用都归他承担,花了钱再去赚。
家离公司和天弓电子都是步行可达的距离,秦舟和连翘的车只在天气坏的时候发挥作用,总会闲置一辆,所以秦舟早上把自己的车挂上二手网了。
以这台车的行情,秦舟开价适中,最近就能成交。钱款到账,将用于结婚,虽不能搞个很气派的婚礼,他想策划得温馨点,力争让连翘满意。
大学时,秦舟就看上了现在开的这款车,不算特别贵,但很时髦,同学用它充抵了秦舟帮他经营天弓电子的两年薪水。
车开了一两年,还很新,但二手都别想卖出高价。秦舟有点惋惜:“车还真是损耗品,早卖早好。你别老担心我瞎花钱,我有两份工,还能再赚钱。”
连翘细致问了秦舟和天弓电子城的合同,产品销售维修都走实账,他给顾客恢复数据和重装系统之类的服务项目是外快,能赚点小钱,在公司的工资也没乱花,每个月固定存一笔。
婚姻请神容易送神难,即使此刻的秦舟值得与之结婚,也得未雨绸缪,有言在先。连翘提出签订婚前协议,明确婚后财产和各项责任分配,秦舟同意了:“我去查征信给你看。还要做哪些事,你列一下吧。”
连翘转着蓝宝石戒指:“回头我找律师。我们说好,简单结个婚,能省就省,不多花钱。不过结婚是双方的事,不能让你承担所有费用,你的婚戒和我俩的行头我来买,场地你来选。哦,我没挑过男人的婚戒,那次是刘天宇秘书代办的,我想给你惊喜,怕失败,一起去选吧。”
秦舟没听过女朋友说她怕失败,扑过去亲她:“我想要个素圈。”
连翘不满:“能让我对你好一点吗?”
秦舟很坦白:“吃你的住你的,能有个戒指还想怎样?我都没想到能这么顺利,本来我做了多求几次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