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风里话
风里话  发于:2022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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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眉心一颗痣,整个便是萧晏的模样。
  其实细看五官并不是很像,但是整个神态和眉宇流转的气韵,活脱脱是萧晏的影子和轮廓。
  贤妃提裙下来,拢住孩子,翻开衣襟看她胸前。
  顷刻泪崩,胸膛心口处,有一颗和萧晏一般无二的痣。
  萧晏继续道,“因为涉及天家血脉,儿臣滴血验过。”
  萧明温捋一遍这故事始末,说它哪哪都是漏洞也可以,但是偏偏逻辑、时间还能对上。还能有一个年龄都对得上又长得像自己儿子的女娃。
  遂道,“这般仓促引着孩子来,朕也没备礼,就赐个封号,长乐,长乐郡主如何?一并给宗正司。”
  萧晏跪首,“谢父皇。”
  “谢皇祖父。”
  萧明温呆了呆,笑意露出两分,“平身。”
  萧晏指着贤妃,“这是祖母。”
  “祖母安。”
  贤妃揉着孩子脑袋,“好孩子。”
  “上首是皇后。”萧晏继续道。
  “皇祖母万安。”
  皇后招招手,将自己项上一副赤金东珠项圈带在孩子身上。
  “谢皇祖母。”
  皇后捏了捏她白嫩的面颊,看着贤妃道,“这可比七郎小时候还甜糯,我们可算是有事做了。”
  “七郎,王妃身子要调养,你且把孩子送来。”
  “小叶子想和阿娘在一起,阿娘看见小叶子,病才能好得快。”
  “成!成!”皇后又惊又喜,“那得空,皇祖母去府里看你。”
  秦王妃叶氏,携女同归王府,同上玉牒的事,待萧晏带着小叶子回到王府时,半个洛阳城基本都知道了。
  萧晏先下了马车,低身抱过女儿。
  小叶子张开手臂环上他脖颈,瓷白如玉的一张脸乖巧伏在他肩头。
  父慈子孝,春风得意。
  形容此刻的秦王殿下,再恰当不过。
  入府门,过前厅,穿过拱门长廊,行径一片翠竹深深,便到了翠微堂。
  已是暮色四起,临窗明瓦映出女子半靠在座榻上的纤薄背影。
  是在用药。
  须臾,传出她咳嗽的声响。
  她掩口咳了两声,将药继续饮来。
  萧晏的脚步不由快了些。
  行至内院门口,他将小叶子放下,正要推门进去。
  “秦王殿下!”身畔孩子的声音脆生生响起,还是一样清甜的嗓音,拦下萧晏的步伐。
  萧晏侧身看她,先前风发的意气颓败下来。
  是的,他的女儿,从来只唤他“秦王殿下”。
  “殿下,留步。”四岁的孩子是稚女模样,只是眉宇疏离,根本不似白日乖顺纯真。
  她走入母亲屋中,转身合了门。
  萧晏站在院中,一门之隔,他进不去了。
 
 
第40章 、晋江首发
  “阿娘!”小叶子跑入殿来, 利索地爬上榻。
  叶照抬头冲她弯了下眉眼,垂眸继续用药。
  小叶子跪坐在榻上,捻了颗蜜饯在手中。见叶照将药用尽, 便直起身子把蜜饯塞进她嘴里。
  喂完, 她转身拿拭面的巾帕。见手指占着蜜饯的糖渍,凑口边抿干了。又快又自然的动作,一旁的廖姑姑还未来得及开口,小叶子已经拿上巾帕回头给母亲擦去嘴边的药渍。
  叶照递了个眼神给廖姑姑。
  廖掌事福身领着侍女退下。
  “阿娘今日好些了吗?”小姑娘望着母亲半点血色都没有的面庞, 嘟囔道,“算了,您莫说了, 说了也是哄小叶子的。”
  “阿娘喝的是药, 不是仙丹啊。”叶照揉了揉她脑袋,用叉子挑了颗蜜饯喂她。
  小叶子看一眼,摇摇头。
  “现在有很多,够吃的。”叶照的声音有些颤, 笑得也恍恍惚惚。
  小叶子低头含过蜜饯,放在嘴里慢慢嚼。
  嚼得特别慢。
  叶照将她抱过来一些,原想抱在膝上, 奈何没力气, 便只能撑过身子,挪在她身后,帮她把满头珠钗卸下来。
  今日入宫,发髻繁琐了些, 用的是假发包。叶照拆得便也慢些, 然而拆到一半, 孩子还没将那颗蜜饯吃完。
  叶照红着眼, 瞥过一点余光,看她粉嫩的面庞因咀嚼而时不时鼓起。
  相较于两个月前,孩子睁眼那一刻,如今她连着这幅躯体都同小叶子几近一样。诚如苏合所言,这就是她的孩子。
  她和萧晏,并不是今日六月十五到洛阳。
  乃是两个月前四月十六日便回来了。
  四月初,她在安西那间屋舍中,听闻小叶子在洛阳,原是怎么都不信的。直到苏合的书信传来,道是小叶子不太好,似有沉寂永眠之相,问萧晏意思。
  萧晏原还瞒着她,只道洛阳有急事,要他急返。
  直觉使然,她头一回直目逼问他。
  得苏合书信观之,遂二人一同疾行车驾回了洛阳。
  她在府邸的密室中看见了躺在冰棺中面目如生的孩子。但却是失望的,她只是像小叶子,并不是小叶子。
  倒也有同小叶子一样的眉心朱砂痣,她撑着仅剩的一点力气,伸手摸过。只当是是上苍仁慈,总算是让她在这一世看到了一眼孩子隐约的轮廓。
  “阿……娘……”冰棺中的稚女,鸦羽一样的睫毛抖动起来,慢慢掀开一双混沌的眼眸,模糊倒映她的影子。
  叶照原本要收回的手顿在虚空,看她又看身侧的两人。
  萧晏同她一样,胸口起伏,张口却吐不出话。
  还是苏合道了原委。
  十一年前,十岁的萧晏重生归来,得前世记忆。
  第一件事便是前往漠河之北,以治病为由请苏合出山。乃看中了他采血引魂的秘术。求他施法招孩子魂魄归来。
  这原也不是难事。
  但萧晏要比叶照贪心的多。
  他不仅要魂,还要人。
  他要他女儿,完整地从隔世归来。
  红尘外修此道的方士言说,“法子有,机缘难有。”
  人分魂魄和躯体。
  魂魄引来,躯体何在?
  需寻一个同孩子命格、八字一致的人,且需待她还尽这世生养之人恩德,身死魂消之际,再入新的魂魄。
  如此以血滋养,给予新生。
  命格、八字、还恩、弥留 ,要将这些凑齐,无疑是在告诉萧晏,根本不可能,不过是书中记载的一段怪谈。
  不想六年后,十六岁的少年郎君传书信,请再度他出山,道是万事以备,只欠东风。
  苏合便是在这间密室里,看见了冰棺中的女童。
  观命里掌纹,命格、八字一致。
  至于还恩和弥留,竟也一并符合。
  原是萧晏在洛阳大慈恩寺中寻得,方丈道此乃一个被父母遗弃的病孩,捡到之时已经奄奄一息。
  既是遗弃的孩童,父母恩德便已两消,遂也不存在还恩之说。
  而萧晏接她回府医治照料不过两日,孩子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不治而亡,如此入了这座冰棺之中。
  至今五年,萧晏按苏合秘术,每隔半年剖筋脉采血,一来滋养躯体,二则引魂魄归来。按理,在今岁四月十七,小叶子魂魄俱全,便该苏醒了。
  而如今提前了日子,却是似醒非醒,昏昏沉沉,便是出了纰漏。
  彼时密室之中,叶照得原委,只急切问道,“何处纰漏,可否补之?”
  萧晏神色晦暗,心中已经猜到,低声问苏合,“可是因去岁十月十七的一次采血滋养,本王漏了,不曾喂她导致?”
  苏合颔首,看着将将出声又昏睡过去的孩子,叹气道,“原以为待明日四月十七喂入双份便可补救,如今看来怕是不得法。”
  “还有旁的法子吗?”叶照站也站不住。
  她原本已经放弃。
  萧晏却告诉她,能看见孩子,孩子活生生在人间。
  可是不过数日间,又将生死相隔。
  “本是没有的。”苏合看面前女子,不由感慨这世间命运与机缘,“可是王妃回来了,或许可以一试。”
  孩子本就是父母二人精血交融而成。

  父亲漏去的一次,且用母亲的血补之,试一试。
  是故,四月十七夜中,冰棺中的女童,得父母交融的一盏鲜血,在被滋养的第五个念头,终于张开双眼。
  而叶照本就伤重,又连日奔波,这厢采完血,整个人便彻底虚弱不堪。加之萧晏原定车驾尚在千里之外,乃是用来迷惑霍靖之用。
  如此他们便在这密室之中生活了两月。
  而萧晏则按照车驾返程的时辰,布置了书信等事宜。至于她和小叶子的身份,起初叶照是不愿意如此上皇家玉牒的。
  自知晓前尘更深一层的真相,她想离开萧晏的心便更坚定了。前尘几何,她因萧晏而死,心中却也知晓那般错综复杂的境况,不能完全怪他。
  但也正是如此,她既不能完全地恨他,又无法纯粹地爱他,那么一别两宽方是最好的。
  反正,两世她都没有奢求过他的珍惜。
  而眼下,她还能有小叶子,便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只是实势比人强。
  萧晏说得并无错处。
  眼下自己受了这般重的伤,无论是霍靖和中原武林都在截杀她,她带着小叶子根本举步维艰。还有阿姐,尚在霍靖手中。
  如此境地,再没有比秦王府更安全的地方能庇护自己,也没有比秦王妃更好的身份让她立于明光之下。
  “待诸事平定,你养好身子。天下大,你可以自由来去,我绝不拦你。”叶照记得,萧晏说这话的时候,是上月的一个夜晚。
  她将将能够下榻,陪小叶子出密室,看初夏夜的星星。
  孩子伏在她膝头睡着了。
  萧晏过来给自己搭了件披风,他俯身揉了揉孩子脑袋,惨白月光渡了他一身。
  他抬头与她说,“自然的,小叶子跟你一起走。我只是求你,让我护你母女一回。”
  叶照颔首,于是便有今日传遍洛阳高门的秦王妃和长乐郡主。
  钗环退尽,孩子柔软又蓬松的头发散下来。叶照给她轻轻按揉着先前因盘发紧箍的头皮。
  小叶子转过身,抓过叶照的手,“阿娘臂膀肩头都有伤,别抬着了。”
  她自己麻利地脱了外裳,爬到窗边推开窗户想看天上的星星。然支了一半,“啪”地又关上了。
  “外头有风。”小姑娘气呼呼道回。
  只回来窝在叶照身畔,搂着她一条臂膀。
  叶照往外看去,外头有没有风她不知道,但萧晏坐在庭中是真的。
  纵是这父女二人不说,但终究是挨着她最近的两人,她总能看明白,无论萧晏怎样退让或示好,小叶子是一百个不待见他。
  密室醒来的一刻,她原就发现了异样。
  “阿娘!”小叶子带着两世的惊喜和思念,张开双手要她抱。
  “你阿娘有伤在身,阿……我抱你。”萧晏走上前去,却又顿住脚。
  因为小姑娘眉眼骤冷,阻了靠近,她道,“不劳殿下。”
  后来还是自己提了口气,将她抱出冰棺置在榻上。只是彼时失力良多,没撑住多久便晕了过去。
  这两月,因着苏合救治和用药,她一直昏昏沉沉,偶尔醒来便是看一会孩子,同她言语两句,也无太多心力去思考。
  直到数日前彻底清醒,不再昏睡,她遂看清了这端倪。
  “小叶子,上辈子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吗?”叶照到底没忍住,轻声问他。
  小叶子睁开眼,看了看叶照,“阿娘,秦王殿下说外头安全了,便让我们离去,可是如今我们上了宗正司的玉牒。那可是盖章定论的,他要是反悔了怎么办?”
  叶照蹙了下眉,从孩子口中吐出“秦王殿下”四字,闻之总是别扭。
  但她也未多言,只道,“那不会。怎么说他也至于出尔反尔。”
  “有什么会不会的。”小姑娘嘀咕道,“上了玉牒,过了宗正司,我们便是秦王府的人,是天家皇室的人。明文卷宗写着,便是一百张嘴也是他有理……”
  小姑娘侧过身,朝母亲身上拱了拱,“阿娘,你又被他骗了!”
  “可是外头不太平,阿娘眼下也无力保护你……”叶照轻轻拍着孩子背脊,“不要紧,若他当真言而无信,且待阿娘好些 ,功力恢复了……”
  叶照絮絮说着,下意识发现孩子没了动静,只剩呼吸绵长。
  “小叶子!”
  她轻唤了两声,孩子“嗯”过,却丝毫没有醒来的模样。
  此处是靠榻,尚且不是就寝的地方,叶照眼下手足无力,实在抱不起她。
  隔着被十五月光映染的窗户纸,叶照见外头人还在,遂披衣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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