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风里话
风里话  发于:2022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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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吱呀”打开,萧晏便回了头。
  “小叶子睡着了,你进来把她抱去床榻。”叶照压声道。
  萧晏勾了下唇角,阔步进来。然俯身的一刻,却又顿了顿,似是不敢抱她。
  “她睡熟了。”叶照有些气恼。
  于是,萧晏弯腰抱起孩子送去了里卧。
  “夜深了,你也歇下吧。”萧晏从内室转出,想了想又道,“今日之后,朝中怕是要多事了。或许会很忙,我不在府中时,你照顾好自己。”
  叶照明白他的意思。
  他顽疾痊愈的消息传遍朝野,便意味着离储君的位置更近一步,与之相争的楚王一派自然不会就此坐以待毙。
  而她当日假死脱逃,亦是对霍靖的背叛,如今这般高调回来,便算是彻底同他挑明了立场。如此萧晏和他原本维持的那层私交假象便也只得揭下。
  彼此间,自是皆有动作,且还会比原些更快速度。
  “算日子,贺兰仪他们已经入了百里沙漠,你阿姐处当很快便有消息了。”萧晏道,“你放心,在其他事之前,总会先将她择出来的。”
  叶照点点头,“谢殿下。”
  萧晏闻言,眼神明显变得晦暗。
  她跟他言谢,他们间当真如此生疏了吗?
  “今夜,我回清辉台。”萧晏缓了缓,看她一眼,“你一人,成吗?”
  叶照的伤得了控制,但体内的寒气郁结在肺腑,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到底落下了病根。
  苏合一时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只暂时用寻常方子调方配药温补着。
  叶照每每深夜之中,总是咳的厉害。
  如此也顾不上小叶子,原是单劈了院子给她,萧晏便留在此间照顾叶照。
  今夜,显然不成了。
  内寝被小叶子占住了。
  其实翠微堂甚大,寝房也不止一间,他随意挑一间住都行。
  萧晏因对小叶子发憷,话说的快些。
  说完悔。
  他那肯离开翠微堂。
  眼下便侥幸想,阿照还需要他照顾,会留他的。
  但是叶照未曾按他的想法思考。
  她闻他要回清辉台,便想了另一重。
  ――萧晏竟是这般怕小叶子。
  她张了张口,原想问一问前生他二人想处的事宜。
  然看小叶子对之态度,便多少能想到一点。哪个孩子能接受害死生母的父亲,大抵那些年二人都过得艰难,用了不少年月才解了心结。
  叶照甚少难为人,既能想到他二人前尘并不是太好,便也咽了回去不再多问,实在没有必要累他回忆再伤一次。且如今女儿便在眼前,她亦只想往前看去。
  遂也没有多纠缠,只颔首道,“无妨的,还有守夜的侍者。”
  她没有留他。
  萧晏笑了笑,抬步走了。
  “阿照!”走了两步他突然回头唤她。
  “嗯?”
  萧晏默声不语。
  叶照有些莫名看着他。
  半晌,萧晏想寻着话打破沉寂,一时又不知说什么。
  便随口吐来。
  他道,“十月十七那次,我不是故意不采血给小叶子。”
  他甚至低了头,“……我只是害怕。”
  “怕她醒了,问我要阿娘,我……”到最后,声音都快没了。
  叶照默了默,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会她假死跑了,原不怪他害怕。
  “都过去了,也不全是你的错。”她原本平和的声色带出两分柔婉。
  萧晏眉眼弯了弯,却还是僵在那没动。
  两辈子,叶照是真没见过低声下气的秦王殿下。
  无奈道,“殿下还有事?”
  萧晏深吸了口气,“要不你随我去清辉台吧,别半夜咳嗽扰到了小叶子!”
 
 
第41章 、晋江首发
  平素小叶子独自歇在自己院子便罢了, 如今卧在翠微堂,叶照哪有将她扔下跑去清辉台的。
  自然回绝了萧晏。
  月上中天的时候,叶照才有些睡意, 只感觉喉间发痒, 便知道又要咳了。怕扰到小叶子,她起身饮了盏茶,在外头缓了片刻。结果回屋一卧上榻,便又咳起来。
  她撑着在廊下咳了半晌。
  六月天, 她浑身冒汗,但骨头胸腔里又一阵阵寒凉。
  “王妃,可要用些清水?”守夜的侍女扶着她, 靠在长廊坐下。
  “本王来吧, 去看看郡主醒了没?”萧晏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接过杯盏给她抚着胸口。
  叶照提不上力,又咳的模模糊糊,就着他的手勉强喝了两口, 片刻睡了过去。
  子夜时分,除了一点风声,便是叶照粗重的喘息声。
  半边月光落在她面庞上, 衬的她原就惨白的面容隐隐呈出青苍色。
  苏合说过, 她这幅样子并不是正常的入睡,是又昏睡了过去。
  萧晏抱了她一会,见她呼吸稍匀了些,低头吻了吻她眉眼, 抱回了寝殿。
  卧榻上, 索性小姑娘没醒, 老老实实卧在里侧, 空出宽敞的大半榻褥。
  萧晏放下叶照,伸手想摸摸小叶子面庞,然眼见就要触上,还是收了手,只将她落在腰见的薄毯拉上些,转身走了。
  “控着冰鉴,凌晨时分关合起来。”
  外头萧晏吩咐侍女的声响压得很低,卧榻上的小姑娘却还是听到了。她睁开双眸,撑起身探了眼那袭投在屏风上的身影,伸出小手给母亲掖了掖被角,重新躺下合了眼。
  *
  萧晏公差回来,既是顽疾痊愈,又妻女双全。
  一时间,秦王府门庭若市,恭贺送礼的朝臣公爵无数。
  而帝后更是关照有加,皇恩深厚。
  萧明温念他身子初愈,亦允他在府中修养一段时日,除非兵部加急事宜可过府商议,旁的皆可不理。
  而后宫之中,皇后更是恩赏无数。
  萧晏亲王之尊,又是朝廷正三品的高官,同辈之中尊荣已是顶尖,也没什么可赏的。如此皇后的赏赐便尽数落在了叶照和小叶子的身上。
  恩赏名单长达六页卷宗,吃穿用具一应俱全,秦王府库房算是堆得满满当当。
  其中衣衫和头面理出来,另入了翠微堂叶照的私库。
  这些原也皆有廖姑姑打理着,无需叶照费心。
  只是廖姑姑在对照清单整合时,发现有两副头面不太对劲。
  一副是“红宝石滴珠凤头金步摇”,这处凤凰乃居中正凤,不是偏凤。然除了太后与皇后,其他宗亲命妇再尊贵,皆只能戴偏凤步摇,否则乃僭越大罪。
  另一副是“金累丝珊瑚蝙蝠八合簪”,乃数目不合规矩。八合簪是太子妃才可用的数量,亲王王妃只可用六合簪,显然也逾矩了。
  廖姑姑回了叶照,叶照也未曾多想,只道将东西退回去便罢,别多出祸端。
  时值萧晏过来,知晓这事。
  却莫名拦了一步,只将廖掌事手中清单阅过。
  “这是随皇后懿旨同来的清单吗?”萧晏问。
  廖姑姑道,“回殿下,不是的,这是我们自个誊写的。六局落笔的原始清单随懿旨一同奉在您的库中。”
  萧晏遂道,“着人去取。”
  叶照见萧晏神色不对,接来清单阅过。
  红宝石滴珠凤头金步摇一副。
  金累丝珊瑚蝙蝠八合簪一副。
  又观箱笼中实物,看着并无不妥。
  “有什么问题吗?”叶照递给萧晏一盏冰碗。
  已是七月天,叶照还是一用冰鉴便虚咳不止,遂白日里也甚少用冰。
  翠微堂即便翠竹掩映,但到底难抵酷暑。
  萧晏入内,手中折扇不由摇得快些,连着襟口都拨散了些。
  他一时也没回应叶照的话,只看着那盏冰碗两眼发光。
  王府中的应季吃食,他再清楚不过,这一看便知不是司膳送来的东西。
  里头的莲子和菱角并不是司膳房备下的那般颗颗饱满,圆润完整,好多都缺角碎裂,尤其是菱角,上面隐约还有指甲印。
  “小叶子剥的,要不给你换一盏。”叶照看他不动勺,以为是他洁癖又犯了,受不住果实残留的印子。
  “别,我喝的。”萧晏求之不得,端起没几口便用完了。
  搁下碗,正好廖掌事捧了名单过来。
  萧晏拢着扇尖扫过,金头凤,八合簪,如实记载。
  “没事了,下去吧。”萧晏眉宇松开来,回身对叶照道,“左右是母后疼你,明文赏赐的,无妨。”
  “那殿下方才如何那般神色?”叶照疑惑道,“难不成您怀疑皇后名单写错,故意赏这些?妾身瞧着皇后当是不会的。”
  “母后自然不会。”萧晏笑道,“但难保旁人做手脚。母后一道懿旨下来,过手之人无数,难保万一。”
  萧晏瞧着那两套还没有入库的头面,摇着扇子道,“何况这两样,你如今确实还用不得。”
  “既这般,不若退回去吧。”
  “无妨,且存着。”萧晏想了想道,“明个我入宫谢恩,再提不迟。”

  这事告终,两人一时便也无话。
  叶照掩口咳了声。
  她一咳,声响便似夏日冰雹砸在萧晏心头。
  硌的又凉又疼。
  两人隔着一张案几坐着,萧晏指腹触上她额角,将上头一滴虚汗抹去。
  叶照让了让,自己抬手擦干了。
  其实也擦不干,她的鬓发都是濡湿的。
  虽然她甚少在意自己的容色,但并不代表就愿意这幅模样示人。
  故而,自六月十五从密室搬回翠微堂,即便她清醒了些,亦极少开门见人。多来都是和小叶子呆在殿中,安静地像是无人存在。
  萧晏因忙着追查慕小小踪迹,和霍靖屯兵的证据,白日里便也不常来,都是让苏合看顾。
  今日这厢白日久坐,是近些日子来头一遭。
  他只当叶照只是晚间不适,不想白日也这般难受,心中五味杂陈。若不是先前被他逼得流落在外,也不会伤成这样。
  他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又不敢再碰她。
  偏叶照被他灼灼目光盯着,只觉额头鬓角连着脖颈都是汗,她越擦越多,虚弱又狼狈。
  莫名的委屈和无助涌上来,眼眶便一圈圈泛红。
  “阿娘!”
  小叶子从小厨房跑过来,手里捧着一碟自己随嬷嬷新学的腌制酸杏。本是欢愉神色,却撞见叶照满眼通红垂着眼睑,又见萧晏在场,不由狠瞪了他一眼。
  “我阿娘要休息了,殿下请回吧。”
  “小叶子――”叶照制住了。
  虽说孩子对萧晏态度差的厉害,但也幸亏她这一声冷言,将方才莫名的气氛冲散了。
  “殿下是来同阿娘说正事的,说完了阿娘便去歇息,成吗?你随嬷嬷一道玩会。”
  小叶子叉了块酸杏喂给叶照,点了点头。
  走时看见萧晏面前摆着装冰盏的空碗,不由抬头看他一眼。
  萧晏接上她眸光,心虚道,“小叶子手艺真好。”
  小叶子连个眼神也没给他,转身走了。
  “殿下,你当是有事的吧?可是阿姐有消息了?”叶照看着他追小叶子去的眼神,心中轻叹。
  萧晏回神,颔首道,“是的。”
  怕叶照接受不住,萧晏缓了缓,“她不在百里沙漠中了,按你所给的路线,贺兰仪一行寻到那处,已是人去楼空,连暗哨守卫都撤了。”
  萧晏见她面色未有变化,心下稍安,继续道,“你放心,人手一直追查着,再不济我们守株待兔也不会等太久。”
  “我明白的。”叶照道,“我这般回来,霍靖定是安耐不住的。”
  这厢,是真的无事了。
  萧晏坐着舍不得走。
  但再不走小叶子便要来赶人了。
  叶照深吸了一口气,将案上酸杏推过去,“殿下尝尝。”
  萧晏愣了愣,抬眸看她。
  叶照叉了块给他,“吃完快走。”
  萧晏咽下酸杏。
  他说,“阿照,谢谢你。”
  叶照笑了笑,摇摇头。
  她望着面前丰神如玉、身姿清隽的男子,再想自己如今模样。
  枯黄消瘦如同一株风干的玫瑰,时日流逝,连着最后一点水露馨香都即将弥散了。
  今朝,她才十八岁。
  已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叶照非常清楚,这并非真的岁月匆匆,不过是她撑不住气血,生命的消耗。
  “殿下。”她鼓起勇气道,“孩子还小。您对她好,她慢慢总能感受到的。如果以后……她就只有你一个亲人,您耐心些。”
  叶照身上总不好,她有时便会有一种回到前世生命所剩无几的日子里,整个人害怕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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