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陈年旧事,每每想起便令我痛苦万分,每揭开一次伤疤,都是鲜血淋漓的痛。我在无数个深夜里默默舔舐伤口,我想了又想,为什么殷九清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他会这么狠心。
我不知暗自揣摩过多少遍,几乎都到了魔怔的程度。
他以为我对他就没有一丝信任吗,他以为皇后说的话我就完全信吗?
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撒泼打滚。事实证明,时至今日我已经能做到波澜不惊了。或者说,我对殷九清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
其实我早已预料过这种可能。我试着去理解你,结果发现,无论怎么去理解,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或许杀死我的孩子不是你的本意,但你或许也没想过要留下他吧。
我吸了一口气,又回忆起那个萧瑟凄凉的秋天:自我有孕后,你一次也没来看过我,一次也没来看过他。或许你也很慌张,你也不知道怎么办,或许你的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你想着再等等吧,你将这事一拖再拖。但凡你表现出一丝丝对这孩子的不舍,你的母后都不会这么果断干脆的杀死我的孩子。
我摸了摸眼睛,飞速擦去了眼角的湿润:那时候我也做下了错事,我不该对你做出那种事,我犯下的罪果真报应在了孩子身上。你或许没有杀孩子的心,但孩子确实因你而死,是你母后亲自动的手。既如此,就算我们扯平了吧。半年多了,我早已不在乎了。如今我们各自嫁娶,前尘往事,不必再提了。
以前有一段时间我靠着恨你活下去,即使我也深深怀疑,或许真的不是你。你那时候怎么也不肯解释,连句解释都懒得说。后来我渐渐发现,世界上有很多事比恨你有趣,我早已不在意了。
秋荷。殷九清嘴唇翕合,最后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他背过我去,一拳砸在了树干上,肩头起伏不止,我听见他说:往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我在前面等你。他失态了,踉跄着朝前方走去。
我望了望月亮,眼泪落了两行。
下一瞬,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死死捂住我的嘴,将我往林子深处拽,那人嘴里恶狠狠絮叨说:你这个千人骑万人尝的臭婊子,将太子和安王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好手段。怎么说,你这张脸确实是勾得人心里痒痒。孽缘,我们之间真是孽缘。我倒要看看,太子和安王都尝过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第50章
不知走了多久,李荣川一把将我搡在草地上。
嘴巴解放的那一刻,我扯着嗓子嘶吼,胸腔因恐惧起伏不止:来人啊,救命啊。
李荣川踩在草地上,鞋履踩在草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四周一片困难漆黑,他狞笑着步步紧逼。
李荣川,你敢动我?我埋头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做出一副平静样子,我一遍一遍做着心理建设,不能害怕,不要害怕,袖子下发颤的手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右手指甲狠狠嵌入左手之中,我猛地提高了声音:我和太子刚刚分别,他就在前面等我。等他发现我不见,必会差人来寻我。届时,你还有命可活吗?
臭婊子,你敢威胁我。李荣川俯下身,捏住了我的下巴,响亮的一巴掌抽麻了我的脸颊。
他嘴里的腥臭之气也悉数扑在我的脸颊上,令我有些作呕。
他哼笑一声,手指摩挲着我的脸颊,霎时,一柄锋利冰凉的白刃了贴我的脸颊。
李荣川慢条斯理将那白刃贴着我的脸颊游走:二妹妹,你说说,他找到你的时候,这刀会在哪里呢?
背上凉意直蹿而上,脑中嗡鸣一线炸开,这畜生想要我的命。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浑身紧张僵硬得像是拉满了弓的弦,呼吸都漏了一拍。
在这?他摸上我的腰带,大力扯开,丢了老远。
还是在这?他的手摸在我的胸前,狠狠抓了下去。
我受了惊大力挣扎,锋利的刀刃擦过脸,霎时划烂了我的脸颊,突如其来的痛意袭来,我抑制不住地惊叫出声,惊恐的眼泪涌了一脸。
二妹妹,你若是老实点,我还能看在我们沾亲带故的份上,叫你少受些苦。
李荣川啧啧两声感叹道:这样一张脸,本世子实在舍不得下手。
他施施然将刀插进腰见刀鞘里,拽住我的脚腕,往后一拖,将刚站起身准备逃跑的我拽倒在地。
肥胖的身躯压了上来,我拿手肘去挡,疯狂地去打他的脸。
一番拉扯间,手里的鬼见愁手串被扯断,珠子向四处崩去。
他被弄痛,揉了揉眼睛,恼意更甚,双腿将我压住,两臂牢牢禁锢住我的肩,死命打了我几巴掌。
趁我无法反抗时,他的手顺着我松松垮垮的衣服掏了进去,顺着肚兜的下缘开始撕扯。
我身下是崎岖不平的土地,小石头和小树枝刺挠着我的背脊,天很黑很黑,好像还能听到小虫子的叫声。
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感再次降临,我停止了反抗。
这才对嘛。李荣川扯断了肚兜的带子,狞笑两声:成了爷的女人,你死后爷也会给你烧些纸钱。
我装作迎合的姿态,手却悄悄探到了李荣川的腰见,摸出了匕首,拼尽全力捅进了李荣川的背里。
他惊叫一声从我身上滚落下去,四肢疼得痉挛,眼睛死死瞪着我看。
我蹲在他身前,朝着他的胸口猛地将刀捅进去,一道鲜血喷涌而出,正巧喷在我的眼睛上,激得我闭了下眼睛。
我胡乱擦了把脸,看着尚未死透的李荣川:你看看是谁先掉杀谁。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握着刀机械性地插进去又抽出来,插进去又抽出来。
后来李荣川终于一动不动了。
刀从指间掉落,我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人也跌坐在地。
我摊开双手,满手都是粘腻的湿热,鼻间皆是令人作呕的腥味。
我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摸索,找到我的腰带,再不慌不忙地系在腰上。
我趴在李荣川的尸体身上找我的珠子,殷九逸刚送我的手串,我还没戴几日。
一颗,两颗……我跪在地上借着微弱的月光四处摸索。
秋荷,你在做什么?一盏灯在我头顶亮起来,朦胧的光晕中,殷九清惊慌失措的脸庞显现出来。
我在找珠子呢。我随口答。
你找什么珠子,我帮你找。殷九清蹲了下来,轻声特别轻:我有灯,我帮你找。
不用你管。我声嘶力竭地朝他吼,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是一伙的。
我怎么会同他一伙?我是你的太子哥哥,我和你才是一伙的。
他缓缓凑近我,手摸上了我的肩膀,手指刚一触到我裸露的肩头,我一阵心悸,连连后仰躲过去了。
他脱下外袍,试探着披在了我的身上。
一滴眼泪慢慢地、慢慢地从殷九清的脸上滑下来。
他轻轻掰开我的手,从鲜血淋漓的手心抠出一粒又一粒的珠子,放软了语气道:松开手,我帮你找。
珠珠,怎么还不回去?
殷九逸提着一盏琉璃灯由远及近来到我的面前。
他提着灯扫视一圈,神色冰冷地看了殷九清一眼,然后弯腰朝我伸出手:玩够了吗?我们回去吧。
我的手方触及他的掌心,又迅速缩了回去。
动作间,殷九清的袍子从身上滑落。
我急忙起身去捡衣服,反应过来,捡衣服的手僵住,又急忙去捂裸露的肩头。
我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仰起头望着殷九逸问:你还要我吗?
说什么傻话,当然。他蹲下来给我整理衣服,将乱糟糟的衣服穿好抚平,又给我整理鬓边凌乱的发丝:不哭,没事,不哭。
我抓着他的手,指指满身血污,哽咽着说:新衣服脏了,我才穿了一次。
没关系,我再给你买。他俯下身背起我,又提起琉璃灯:你看,从家里带来的琉璃灯,好看吗?
不要灯,太亮了。
好。
琉璃灯应声而落,发出清脆的声响,碎片落了一地。
殷九逸背起我后蓦然转身,一脚踹在殷九清的肩窝,满身戾气喷薄而出:殷九清,你,整理一下。
殷九逸背着我,步履稳健,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我抱紧了他的脖子,泪如雨下。
第51章
殷九逸将凉凉的药膏往我脸上抹,我哆哆嗦嗦地蜷缩在他怀里,眼眶中蓄满了泪:好疼。
殷九逸抹去我眼尾的泪水:不哭了,眼泪落在伤口上,药就不管用了,会变丑毁容。
你是因为我漂亮才喜欢我吗?
殷九逸连连后仰往后躲,像是怕我打他似的:珠珠,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要是生得獐头鼠目、面目可憎,你还喜欢我吗?
见我不说话,他将我搂紧了几分,低声说:你若是生得丑陋,我或许会同情你,可怜你,但我绝不会喜欢你。我不是圣人,我有很多私心,我喜欢漂亮的事物,想满足自己的欲望。
我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虽然我也承认,漂亮是我身上仅有的优点。
因为这个优点,章锦灿从小就嫉妒我;因为这个优点,冷静自持的殷九清纠缠过我;也是因为这个优点,李荣川三番两次想伤害我。
我想我应该庆幸,起码我有这个优点,否则这辈子我都没机会能站在殷九逸的身侧。
你总想为我喜欢你找一个理由。我同情你的遭遇,可怜你的身世,你让我想起我母妃,我很心疼你,还有,你很漂亮。在你看来,或许这些都是理由。但对我来说却不是这样的,喜欢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过是我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心跳加速,难以自持,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殷九逸直视着我的眼睛,坦坦荡荡说:诚然,你若不漂亮,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你,可你偏偏很漂亮。如若你只有漂亮,或许后来我会厌倦你。可你美丽端庄、文静内敛,调皮可爱,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你。
殷九逸紧紧将我纳入怀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文不成、武不就、于功业上毫无建树;论家庭,妻妾众多,不能给你妻子的名分。人又风流不羁、不喜束缚。也只有你把我当个宝看,你看看京城哪家大人看得上我?
今夜你问我还要你吗?你不过是杀了一个渣滓,我怎么舍得因此丢下你,你要相信我,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殷九逸轻缓又坚定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我再也止不住眼泪,揪着殷九逸的前襟泣不成声:李荣川不是一般的人,他爹是品级最高的将军。我平日是不敢杀他的,可他想欺负我,还想杀了我,我实在太害怕了,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我知道。不必害怕,你放心,我都会解决好。你现在先去沐浴,我在这等你,今晚也不走。
我洗完澡出来时,殷九逸却不见了。
我独自躺在床上等了好久,忍不住地后怕,今晚发生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我揪紧了被子闭上了眼睛。
李荣川的父亲李恒是手握重权的大将军,是武安侯,也是殷九清强有力的支持者。他们是一伙的。
我杀了李荣川,殷九清看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李荣川因为显赫的家世,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甚至想先侮辱我再杀掉我。若是武安侯知道我杀死了他唯一的儿子,我还有命活吗?
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时候,殷九逸轻手轻脚上了床。
我即刻将他抱紧了,搂着他的腰一言不发。
殷九逸好似知道了我心中所想,一下一下轻拍我的脊背:不怕,都解决了,不是什么大事。
你知不知道,章锦灿的舅舅是武安侯,我爹又是殷九清的舅舅,他们都是一伙的,殷九清和李荣川是一伙的。
不怕,他是我弟弟,我了解他。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同武安侯说的。殷九逸轻轻哄着我:不怕了,睡一觉,明日我们就回家。
翌日醒来,李荣川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哪里都找不到他人。
但是大家已经无暇顾及李荣川了,因为皇帝病了。
皇帝本身就风寒未愈,狩猎时又因为大虎受了惊吓,第二日醒来身体已经不舒服了。
一路舟车劳顿,刚回宫他就倒下了。
第52章
父皇这些年夙兴夜寐地批折子,身体大不如前了。此次受了惊,有些受不住。不过太医说,情况尚还乐观,休养一阵便无碍了。
殷九逸盛了一碗鸡汤,推到我的面前,垂头示意:再喝一碗。
我摇摇头。
殷九逸端起碗,舀了一勺鸡汤将勺子递在我的嘴边:自狩猎回来后,你吃得也少了。
他看看边上吃饭的小猫说:元宝都比你吃得多,你得多吃点,父皇身子好了以后,我就带你出去散心。等南边枇杷熟了,我们离开京城,坐船去南边玩。
好。我也给他也盛了一碗鸡汤:你也多喝点。
殷九逸派人将我的东西搬到了他的房里,他和我同吃同住。
他担心我会做噩梦。
半个月以后,有消息传来,说是在东山的树林里发现了李荣川的尸体,尸体被埋在地下,所以派出找寻的士兵迟迟未能发现他的踪迹。
听说,尸体发现的时候已经腐烂生蛆了,士兵凭着未能腐烂的衣服确认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