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霜——一川烟草
一川烟草  发于:2022年0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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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霜》


  作者:一川烟草
 
  文案:
  他红着眼说:你给我服个软,秋荷,你不是最想要权力吗?我给你,皇后之位给你,什么你想要的都给你,好不好?你再叫我一声太子哥哥,好不好?
  平日里不苟言笑,满嘴礼义廉耻的太子如此卑微地求我,这如何不让我高兴呢?
  素手攀上了殷九清的脖颈,我朝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看他情动难耐却偏不给他:你不是说我是不守妇道吗?还说我是不知礼义廉耻的狐狸精?太子殿下,如今你对着你的嫂嫂自解衣衫,你说你是不是贱人?
  我将殷九清狠狠按在他身后的假山上,激得他闷哼一声。
  我却恍若未闻,带着快意痛骂:你不知廉耻,罔顾人伦,我偏不如你的愿!
  我理了理被他扯得一团乱的衣衫,快步出了假山。
  假山外,天高月小,一轮明月高悬。
  又是深秋时节,月光下的落叶上凝着一层又一层的霜雪。
 
 
第1章 
  我小娘是出身言情书网的妓,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她死的那天,我出生了,我理所当然也是个狐狸精。
  只不过,我娘当狐狸精是为了生存,我可不是,我生来就贱,天性如此。
  我知晓自己有一副黄莺出谷,似水如歌的好嗓子,于是便物尽其用,我的嫡姐章锦灿对哪个男子笑,我就娇娇怯怯地喊那男子哥哥,生怕气不死她。
  章锦灿最喜欢太子,我便也对着殷九清甜甜地喊:太子哥哥~
  殷九清走后,章锦灿便露出獠牙,鼓足了劲儿,用尽全力抽我一个巴掌,尖利的指甲趁机划过我的脸颊:你是妓子的,你怎么配喊太子哥哥?
  姐姐,皇后娘娘也是我的亲姑母,我凭什么不能叫嘛。我摸摸破皮的脸颊,挑衅般地朝着章锦灿吐吐舌头,心中不禁腹诽,被惯坏了的大家闺秀比乡野村妇还粗鄙。
  有时候我望着高高的月亮,总是忍不住思考,人生的际遇怎能如此不同呢?
  章锦灿的母亲是显赫富贵的武安侯府嫡女,我的母亲是个青楼妓子。
  所以同为太傅之女,她高贵如明珠,我则卑微如草芥。
  就连她的名字都比我好,锦灿——如锦缎一般光辉灿烂。
  而我的名字则是出生那天,父亲看到池子里的一枝残荷,有感而发得来的。
  秋荷,一听就包含了无限的寂寥与愁苦,秋荷,秋荷。
  枯枝败叶,秋水残荷,听起来可真悲凉呀。
 
 
第2章 
  本来我只是很艳羡章锦灿,并没有那么讨厌她。后来年岁渐大,她长得越来越像她板正肃穆的母亲,我也越来越像我形貌昳丽的母亲。
  美貌成了我的原罪。
  她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贱人妓子之后,轻蔑地说什么龙之龙,凤生凤,狐狸精生狐狸精。
  就连我礼貌地喊太子哥哥,也被她说成是小小年纪便知道勾引人。
  既如此,我也不能空担了骂名,我便偏要娇滴滴地喊,看我不气死章锦灿。
  那时殷九清已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国之储君了,平日里板着脸像个老学究一般。
  我十分不喜欢他,见了他也只是喊上一句表哥,并不很过分,可章锦灿还是免不了朝我挥巴掌。
  她讨厌我已经不分原因了。
  第一次和殷九清有交集是在京城的芙蓉宴上。
  京城贵女们坐在一起赏花作诗,轮到我的时候,章锦灿假好心为我说话:我这妹妹浅薄,平日里放荡惯了,做不出来诗,大家可不许笑话她。
  我当下红了眼,捂着帕子静默无声地掉眼泪。
  宴会上美貌又心善的小娘子教养也是极好的,并未因为我的庶女身份嫌弃我,甚至还纷纷出口指责章锦灿。一时间,章锦灿千夫所指。
  我借口整理仪容,拐到一片芙蓉园前笑得肚子都疼了,一转身,遇见了殷九清。
  他好像知道了方才的事,像有大病一样,肃着脸背着手斥责我: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都不明白吗?做事情前要牢牢记得自己的身份,如此行事,一点女儿家的规矩也无,舅舅都不请人教你学规矩吗?
  我切切实实感到难堪了,他贵为太子,身份高贵,鄙夷我也是正常的。
  我是什么身份?我要记清楚什么?
  记清楚我是一个庶女?还是记清楚我永远上不得台面。
  是,这地方我就不该来。章锦灿才是你表妹,我一个妓子之后不敢与太子攀亲戚,更用不着太子来教我规矩。
  要是在平常,我是断然不会说出妓子之后这种妄自菲薄之语,但那会儿我气得很,一时上头便脱口而出了。
  反应过来,我直发怵,在一国储君面前说口无遮拦,说出这种污言秽语,我怕是要遭大罪。
  一腔愤怒被恐惧替代,我掀起眼皮偷偷瞧着殷九清,暗暗期望他没听见。
  显然,殷九清听到了,他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劈头盖脸地呵斥我:粗鄙,身为官家小姐,怎能如此不成体统。本宫罚你回去抄二十遍女戒,不抄完不许出太傅府。
  我没当回事,他公务繁忙,又不常来太傅府,怎么管得了我,我甚至暗暗地翻了个白眼。
  不知悔改,罪加一等,抄四十遍!殷九清气得都伸手指了:小德子,去,近日你就住在太傅府,亲自看着她。
  我很无语,这话才哪到哪啊?他要是看见章锦灿骂我的样子,只怕死了也得从棺材板里跳起来骂她粗鄙。
  但我又想,他约莫舍不得骂章锦灿,更不会为了我骂章锦灿。
  因为章锦灿是他嫡亲的表妹,更是他未来的太子妃。
 
 
第3章 
  太子为章锦灿罚了我抄书,章锦灿很是得意。
  我在抄书的时候,她就坐在我旁边遣丫鬟给她染蔻丹,眼角眉梢俱是得意:姑母说了,将来我可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太子哥哥向着我也无可厚非,自是应该如此的。
  我轻嗤一声,什么蠢货都配当太子妃了。
  你笑什么?章锦灿命丫鬟停下来,气急败坏跺着脚:你敢嘲笑我,章秋荷,你又嘲笑我!
  我见她气势汹汹走过来,像是又要来打我,急忙出声提醒:你刚染了指甲。
  染指甲怎么了,打你还分时候吗?
  下一瞬,章锦灿就龇牙咧嘴地扑到了我的面前。
  一片慌乱之中,我啪地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你敢打我!章秋荷!今天我非要揍死你!
  眼看她发了狠又要扑上来,我眼疾手快将手掌按在墨盒里,糊了她一脸墨水,又顺手将墨盒扔在了她的裙子上,水墨在裙上开出一朵绚丽的花。
  她望着毁了的裙子,先是挤了两滴眼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黑乎乎的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泪。
  章秋荷,你完了,这可是姑母赐我的裙子,我这就去告诉王嬷嬷,你故意毁坏皇后所赐之物,藐视皇后可是大罪,你就等着挨打吧你。
  她高高兴兴出了门,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
  我看着被章锦灿撕碎的一地纸屑,抹了把眼泪,继续抄书。直到王嬷嬷带着几个丫鬟将我押走,死死按在了板凳上。
  我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让章锦灿打我几巴掌就是了。
  不分尊卑,心比天高,今日就要打得你安分守己。
  直到失去意识的时候,我还在想,我就不安分守己,我就要搅得家里鸡飞狗跳,我偏不让章锦灿好过。
 
 
第4章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小桃抹着眼泪拿鸡蛋给我滚脸,说是小德子回太子府了,我不用再抄书了。
  脸上几个通红的巴掌印还未消,但和脸比起来,还是屁股更疼一些。
  我趴在床上,想我娘,想她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要让我遭这种罪,我恨死她了。
  月亮升起来了,我还是没睡着。
  柳朝明就这么翻进了我的窗,因着动作不熟练,碰倒了桌上的烛台,发出老大声响。
  紧接着我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扶烛台的声音,真是笨死了。
  秋荷。他点燃了烛台,猫着腰摸索着来到了我的床前。
  柳朝明的臭手刚要抚上我的脸,却被我一把拍掉,阴阳怪气嘲讽:登徒子,枉你读了那么些圣贤书,夜探香闺,还真是君子做派。
  秋荷,你哭了。柳朝明举着烛台,错愕地愣在当场。
  我平日里鲜少在他面前掉眼泪,抹了把泪倔强道:屁股疼得我睡不着觉,掉眼泪怎么了。
  不哭了。
  柳朝明将烛台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凑上来给我擦眼泪,语气软得不像话,带着乞求一声声诱哄道:不哭了,不哭了。
  我流着泪凶他,还打他的手:谁准你碰我的,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我以后可是要做官夫人的人,我不和管家之子私相授受。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滚远点。
  昏黄的油灯将他白皙的面庞镀上了一圈暖黄光晕,他像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抬起头直直望着我,轻轻摸我的头发,声音有些哽咽了:再等等我,等我中了进士,我便求太傅将你嫁给我。
  谁要嫁给你。我撒开了他的手:等你考中了进士,我才会勉强考虑考虑你。否则我就是给有钱人当小妾,就是去庙里当姑子,也不嫁给你。
  我听见柳朝明笑了,跳跃的烛光在他眼尾晃动,像是飞舞的蝴蝶。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支梅花簪,插进我的发间:明年三月春闱,我一定会高中的。
  我本能地就要抽出簪子扔掉,抽了出来,却没舍得往地上丢。
  柳管家供他读书不容易,他也不知省了多长时间的钱才给我买了簪子。
  想到这,我手都送出去了,最终还是背过脸去,将簪子压在了枕头底下。
  看着我别扭的一番动作,柳朝明又笑了,喜滋滋地看着我,转过我的脸,捧着给我擦眼泪。
  他和我说要明哲保身,不要和章锦灿对着干,这样受苦的只有我自己。
  两行泪流了出来,我埋在枕头里呜咽出声:你说为什么我爹从来都不管我,是不是我死了他都不会来看我一眼。旁人都说我是个庶女,被章锦灿磋磨是我的命,可是凭什么?凭什么章锦灿打我就可以,我就不能还手,凭什么,凭什么?
  秋荷,这是命,没有道理可言。柳朝明跪在我的床边,轻轻柔柔地顺着我的背:秋荷,你就当为了我忍一忍好不好,我不想总看见你遍体鳞伤的样子。现在已然是八月了,再忍八个月好不好,八个月之后我一定会中举,到时候我带你离开这。
  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情话了,我抬起朦胧的泪眼说:那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呀,我会为了你少生事端,乖乖等着你中举,你可千万要争气呀。
  很多年后,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我才发现,当初的自己多么可笑。
  我将自己的未来全都交付给了一个男子,被动地等着被他拯救。
  这行为本身就愚蠢至极。
 
 
第5章 
  我在床上躺着,绣了近一个多月的花。期间小德子来过几次,送了些去疤痕的药。
  我又想起殷九清那张令人讨厌的脸,若不是他多管闲事,我也不能落得如此下场。
  想着想着又觉得我着实无理取闹,狗咬吕洞宾了。
  小桃扶着我在花园散步,赏完菊坐在廊下走神时,身后传来一阵说话声。
  是嫡兄章照衡和他的表弟——武安侯府世子李荣川。
  章照衡瞥了我一眼,神色淡淡地收回了视线,李荣川却盯着我不放了,撇开章照衡径直走上来和我搭讪。直到章照衡蹙着眉头催他时,他才依依不舍地随着章照衡去向大娘子请安。
  此后他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对我嘘寒问暖,甩都甩不掉。
  李荣川是大娘子的外甥,武安侯府的独苗,骄纵顽劣,又生得肥头大耳,一脸横肉。
  我看见他都直作呕,偏生他还抄些淫诗来恶心人,给他退回去他就继续锲而不舍地送。
  柳朝明要我忍,我也知道没有别的办法,李荣川贵为世子,我实在得罪不起。
  可他愈发变本加厉起来,有一日竟然送了我一本《金陵房中术》。
  我气得脑袋冒烟,在李荣川又一次骚扰我时,当着府上丫鬟的面对着他破口大骂。
  不想他倒打一耙,反唇相讥:二妹妹,你若不含羞带怯地用眼神勾引我,我怎么就会巴巴地往上贴呢?我一个世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呀。
  我气得浑身发抖,死命攥着拳头。
  明明是气愤,可眼泪却不受控制一个劲地往下掉。
  无处不在的章锦灿又出现了,轻蔑地撇撇嘴:章秋荷,你别不识抬举,多少人哭着喊着要嫁进侯府,又不是谁都有被表哥看上的福气。
  我真想扑上去狠狠打章锦灿的嘴,可是想想后果,最终还是捏着拳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对着月亮掉眼泪的时候,柳朝明就会突然出现,蹲在我面前逗我说: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还会塞给我一颗方糖吃。
  那时候我吃了甜丝丝的糖,天真地以为,一切都会好的,至少还有来日可期。
 
 
第6章 
  初雪落下的时候,是个下午,我披着斗篷在花园里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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