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已探不到红衣使的气息,南宫别宴折身回到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没走几步便在手里捏了个诀,身影瞬间隐没,朝着与墨府相反的方向掠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更
第9章 观礼
从辰时起,一直到巳时末,祭典仪式才算正式完成。
台上的祷祝之词堪堪终止,庄严肃穆的礼乐仍在奏个不停。
按照规程,在祭拜、祷祝结束之后,应由司花圣女将新降世的花灵引至此处,行结契之礼。
其实大祭司推演得没错,今日正是花灵降世的日子。
除却花清染这个意外,净魂池中于今日子时,有三位花灵相继苏醒。
等到流霜前来禀报的时候,花清染听着沉闷的礼乐,早已恹恹犯困,只得强打起精神,才不致让自己站着昏睡过去。
流霜道:“城主,属下已经确认过,这次降世的花灵只有三位,都已按例见过结契者,现下在东侧的廊道内等候。”
花清染朝她说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三位仙姿玉色的盛装女子。
墨希微不由咂舌,“今年竟只有三位,幽明界的灵气,已经衰微到这种地步了么?”
郁轩冷笑一声,“你滞留凡世百年,还真是将此间事务撇得一干二净。殊不知,相较前几次而言,今次能有三位花灵降世,已是本座与大祭司搏命维系的结果。”
墨希微闻言,垂首道:“是我的错。”
郁轩不再多言,吩咐道:“开始吧。”
“是。”
流霜退了出去,跟司赞礼官低声吩咐几句,便行至廊道下,带着今日初醒的花灵,和她们各自的结契者,来到祭坛前的广场上,准备等待吉时,行结契礼。
而在她们到来之前,身后人群里突然窜出来一个跳脱的身影。
“城主,墨先生。”
花清染听到这个声音,没来由地心头一跳,侧首循声看去。
她的动作带得面帘一阵轻响,白衣劲装的少年闻声,含笑与她目光相撞。
下一瞬,两人竟极为默契地错开视线,自然得仿若未曾相识。
郁轩对他点了点头。
墨希微温声道:“世子怎么回来了?”
南宫别宴自觉上前站在他身旁,笑道:“先前祭典,我一个外人在这儿没什么意思,也怕辱没幽明界先祖。但花灵结契是大事,这等场面恰巧让我赶上,定是要来瞧上一瞧的。”
他看向郁轩,“城主大人,我半道上过来观礼,应该没有坏了规矩吧?”
“无妨,世子请便。”
墨希微道:“既是这样,世子便留下一同观礼吧。”
他笑了一下,侧首看向花清染。
墨希微见状,对他道:“这位便是幽明界的新任花主,花清染。”
“这位是凡世朔方城的世子,南宫别宴。”
花清染自然是知道他的,刚想张口,便听南宫道:“见过花主。”
她有些错愕,却见南宫别宴对她轻轻摇了摇头,便也咽下了即将脱口的话,微一倾身道:“南宫世子。”
昨日,她曾与南宫在琼芳殿外见过一面,郁轩和墨希微显然对此并不知情,可见流霜没有将此事告知郁轩。
她虽不知流霜为何要隐瞒此事,但这终归不算坏事。
郁轩明面上虽答应不限制她的自由,但毕竟结契之事还没有定论,她私下再与别的男子见面,多少有些不妥。
想必也正因此,南宫才会在方才暗示她不要声张此事。
此时,祭坛前的花灵正跟随礼官导引,与结契者成礼。
郁轩兴味索然,转头看他们一眼,道:“近日事务繁忙,招待不周之处,世子勿怪。”
南宫别宴忙道:“不敢。在下闲人一个,怎可劳烦城主费心。我在凡世自在惯了,失礼之处,还请城主多加担待。”
郁轩点头道:“你的母亲浮菁夫人,近来可好?”
“母亲一切安好,多谢城主惦念。只不过,我在家中成日游手好闲,倒是没少让她头疼。”
南宫笑了笑,语气越发随意起来。
花清染听着他的笑谈,不由微微侧目。
这名来自凡世的少年,声音中带着一股鲜活的明快,哪怕只是听他说话,也能让人心情好上许多。
花清染突然觉得,从这位南宫世子到来之后,即使仍需站在这里,等待枯燥的典礼结束,也似乎不再那么无聊了。
郁轩似是习惯了他的散漫,对此并不在意,问:“世子离家这么久,不怕浮菁夫人担忧么?”
“嗐,我这次跟着墨先生出来,母亲是知道的。”
他说着绕过墨希微,生生挤到郁轩身旁,“再说了,母亲天天被那些个大臣围着,忙得连跟我说句话的空闲都没有,少了我这个添乱的,她还能清静些。”
墨希微闻言,笑道:“朔方城能维系至今,少不得浮菁夫人的操劳,你这性子也着实该收敛些,城中事务,终归还是要交由你手的。”
南宫别宴不以为意,“话虽如此,可如今母亲身体康健,我又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世子,继承大统这种事,还早着呢,乐得一天是一天呗。”
墨希微无奈摇了摇头,“世子当真是被浮菁夫人宠坏了。”
南宫龇牙一笑,“这里头也有先生的一份儿。”
郁轩没有接话,抬眼看着前面的结契礼,站在一旁的花清染却清楚地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鄙夷。
面上分明说着客气的话,可他心里显然并不愿意这么说。
花清染不禁想起他方才对自己所说的话。那些话,是否也并非是他心中真实所想?
这让她感到不适。
少顷,郁轩才道:“听闻朔方近年来,干旱之势愈发严重,世子对此,难道一点都不关心么?”
他这番话问得,已带有斥责之意,墨希微面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却见南宫依然浑不在意,笑道:“关心,怎能不关心。”
“从百年前伊始,漠北的戈壁就已侵蚀到我幽都王城附近,父亲为了保住最后一片绿洲,带人布施灵泽,苦苦支撑十数年,最终力竭而亡。”
说这话时,他终于微微正了神色,只是这一点正经很快又现出原形,“大不了,到时我也效仿父亲,以身祭城呗。”
“以身祭城……”
郁轩低低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南宫见状,看向墨希微,后者亦敛去笑意,垂着眼睫似在掩饰什么。只有花清染仍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他吞咽了一口,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附耳低声问墨希微,“墨先生,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墨希微轻轻摇头,面上似是疲惫,“突然想到一些旧事罢了,世子无须在意。”
*
行完结契之礼后,民众由禁军指引着有序离开,没多时,祭坛周围便重回一片空旷。
南宫别宴随墨希微回到墨府,一进门便彻底放开天性,大喇喇地歪在圈椅里。
墨希微吩咐了家仆几句,在他对面坐下,问:“世子这几日,玩得可还尽兴?”
“别提了。”
南宫翘起腿,搭着眼皮道:“自从回了这幽明界,你就成日待在幽明殿里,这几日全都是我自己在到处瞎逛。我这人生地不熟的,哪儿是哪儿都没摸清。好在你这墨府的生意遍地开花,不怕找不着人。否则,万一我哪天在外面迷了路,都没处说理去。”
墨希微不由失笑,“世子说得是,等过几日闲了,我定会仔细带世子四处看看。”
“行,墨先生这句话,我可得好好记着。”
南宫端起小几上的清茶饮了一口,状若无意地问道:“说起来,近日我独自闲逛时,路过了一个地方,我见那处大门紧闭,又无人把手,看着怪瘆人的,都没敢近前。”
墨希微倒茶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问:“可还记得是在什么方位?”
“唔……应是幽明殿以东。”
墨希微看了他一眼,淡声道:“那是幽明界禁地,以后不要再去了。”
南宫奇道:“禁地?难道那里就是葬花陵?”
“嗯,禁地虽无人把手,但是大祭司在那周围设了禁制,好在你没有贸然去闯,否则,怕是会有危险。”
南宫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放心,好歹我也是个世子,这点轻重还是懂的。”
他话头一转,忽而坐直了身子,问,“但是话说回来,既然幽明界以花灵为尊,为何不去葬花陵祭拜,反而将其设为禁地?”
墨希微解释,“世子有所不知,花灵至纯至圣,本就容易招惹邪祟。在她们活着的时候,身上的灵气得以压制邪祟,使之不得近身。然而一旦身死魂消,便会让邪祟有了可乘之机。”
“先祖之所以设立葬花陵,其一是为了安置花灵的灵骸,再者,也不失为一种保护。”
“可世间邪念无孔不入,单凭大祭司设下的那些禁制,抵御得完么?”
“自然不能。若人心不稳,邪念滋生则避无可避,禁制也只能拦得一时。百年前幽明界大劫,便正是因此而起。”
见他不解,墨希微淡淡一笑,“不过,在那不久,我便在凡世寻到一物,似对邪祟有震慑之力。”
“何物?”
墨希微道:“佛骨舍利。”
*
在这场盛大的祭典结束之后的第二日,支撑幽明界运转的灵气,突然剧烈动荡。
收到消息之后,墨希微和大祭司匆忙赶去幽明殿议事,连同昨日新降生的三位花灵一起,施法结阵,以维系此间平衡。
而琼芳殿里,却无人提及此事。
趁着这个空档,南宫别宴再一次来到那处传说中的幽明界禁地。
葬花陵周围不见一人,唯有周围设下的禁制法阵,还在隐隐闪着不易察觉的流光。
这些法阵虽几乎密不透风,但也不是没有生门可寻。
南宫别宴轻车熟路地从生门上掠过,不出片刻便来到那扇紧闭的石门前。
他在月台上站立脚步,心下轻嗤一声:
“镇魂大阵,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想挣扎一下榜单,顺便整理大纲,下一章明天更
前期剧情可能比较慢,后面节奏会稍微快一些,感谢收藏~
第10章 女童
面前的这道石门有三丈来高,所用的石料经过术法改造之后,形成一种奇妙的精密度。
其质地不比金属坚硬,却也不似玉石般易碎,乍看之下,反倒有几分流体的意味,隐隐能见水纹痕迹,可化万钧之力。
葬花陵共设有两层禁制,其一便是外面这些法阵,它们分别被置于周围所立的十二根廊柱内。
而那第二层禁制,就设在这道石门上。
这些禁制皆是依据奇门之术所设,每隔十二个时辰都会变换一次。破阵时稍有不慎,踏入凶门,就会立刻触发禁制。
届时,生门亦是死门,此处空间会被法阵迅速压缩,而藏于法阵里的机括也将同时开启。
机括中附着灵力的箭矢,会瞬间形成密不透风的箭雨,将擅闯者牢牢困死在法阵围成的方寸之地。
此阵虽然凶险,但对于南宫别宴而言,却并非难事。
他一边留神周围,一边快速推演阵眼所在,不到半刻钟便破解了石门上的法阵。
趁着四下无人,他屏住气息,抬手覆在石门上,水波立刻涌动起来,转眼间将他的身形吞没进去。
葬花陵并不是一处密闭的陵墓,而是一片白昙花海。
这些白昙花不断散发着灵力,在周围形成了独特的气场,故而即使没有大祭司设下的禁制,这里与外界也是完全隔绝开来的。
南宫别宴方一进入到这里,便被白昙的阵阵幽香,呛得打了个喷嚏。
他悻悻揉了揉鼻子,随手给自己套了一层结界,隔开那香气,这才轻车熟路地往花海深处走去。
犹记得几日前,他第一次来到葬花陵的时候,曾在这里遇见过一个女子。
那女子对周边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她的言谈举止也与常人不大相同,似乎更趋近于天性使然。
起先他还担心此女的出现会让他暴露行迹,但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想跟他说上几句话,察觉不到丝毫恶意,也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不知这女子是何来历,也不关心她为何会在此处,只她身上的那一份纯粹,却让他印象深刻。
那是未经雕琢的璞玉,透着一股稚儿般的纯真,在这波诡云谲的世道里,便显得弥足珍贵。
因是私闯禁地,不得为人所知,他原本打算将这女子的存在,连同葬花陵中的所见,一并深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