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我们不再爱彼此了呢?”
我问我妈,我把我对爱情的拼图理论讲给她听,换来的却是她的一句:“哪有那么多肯定能匹配的上的拼图呢,有些人过了一辈子甚至都不知道你说的拼图是什么,又怎么会发现它出现了问题呢?再者说,你能确定未来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完美拼图吗?”
我们一来一回,彼此以问题作为结尾。
我说服不了她,她说服不了我。
我以她为例,想告诉她爱情就是婚姻的基石,婚姻里一定要有爱情,我问:“妈妈,你现在爱爸爸吗?”
她沉默许久,险些让我看到在礼堂里沉默的周涉。
我妈说:“爱不爱的,那么虚无,那么飘渺,有什么用呢?”
我没想到困扰我那么久的问题是长辈们一句有什么用,就像我妈也不理解我为什么会纠结于爱或不爱。
“时间久了,爱情就变成了亲情,我和你爸从来不跟彼此说我爱你,这么多年,我们也早就记不得爱到底是什么样子了,可是我们不是还在一起吗?我们生下了你,送你去幼儿园,等你去上大学,再看着你工作,现在一转眼,一辈子不也就这么过去了。”
“晴晴,结婚不是恋爱,恋爱是激情,结婚是责任。”我妈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周涉是个好孩子,妈妈跟他讲过以后,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生活不是有情饮水饱,没有那么理想化。现在是他为你们的未来而努力,你才可以想到他忽视的地方。”
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周涉的同盟军。
她说生活中的财米油盐酱醋,她说婚姻就应该像盲人一样,她说日子就该像白米饭和白开水。
她问我:“你还记得大四那年吗?你为了他绝食,不吃不喝,是他每天跑到咱们家的玻璃窗给你塞吃的。是你总跟妈妈讲他有多好,是你总说你有多爱他,这些感情不会轻易地改变。这些妈妈还记得,为什么到现在你全都忘了呢?”
我目瞪口呆,讲不出话。
我没想到当年周涉来趴我家窗户的事情,我妈都知道。正如我不知道我妈其实在背后都有跟周涉偷偷聊过天。
记忆里,妈妈还是不理解我的样子,但凡我做了一件违背她心意的事情,她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但总是强硬地让我继续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妈妈忽然变得好脆弱,她会拉着我的手,一点点跟我说曾经的记忆,语气也是那么地轻柔。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妈的怀柔政策,还是因为和周涉的回忆,我总觉得眼眶酸酸的,又要有掉出眼泪的嫌疑。
我把她从我的房间里推出去,坐在房间里,翻开我和周涉的聊天记录。
这么多年,无论我换过多少部手机,我都没有忘记倒出我和周涉的聊天记录,我看着我们从陌生到熟悉的对话,搜索有关我想你的记录,近万条的关键词,不止是冷冰冰的数据,还是我们的十年。
我翻着手机里一张张的照片,无论周涉在不在我的身边,我们总不缺搞怪的照片,分享每天发生的小事,一杯豆浆,一朵云彩,老师在课堂上出糗的视频,他每一次给我送的快递礼物。我不记得的事情,这些数字组成的照片都有存档。
我默默看着这些东西,视线逐渐模糊。
一直以来我为自己披上一层疏离的壳,欺骗自己习惯了分别,但十年的感情,相爱过的证明,哪有那么容易舍弃。
可也正是因为那些爱过的细节,我才能明确地感受到我们现在的不爱。
隔天下午,周涉从外地出差回来,我和他讲,我会先去我们的出租屋整理东西,等他回来检查一遍。
直到最后我妈也没放弃,跟我进到周涉家,发现周涉不在,只好把快递箱先放在了我面前,让我再好好考虑。
等我妈离开,我不甚明白地打开了快递箱,发现了十年前的这卷录像带。
原本收拾行李的打算变成了我找放映录像带机器的艰辛,太不容易,我在杂物间翻到了我和周涉塞到角落的机器。
录像带看了半卷,我险些都要忘记十八岁的我那么大胆能在暗恋对象面前写表白信。
我正在笑,就听见家门口有响动的声音,转过头,果然看到了从公司回来的周涉,他看到我坐在地毯上,换了鞋,倒了杯温水,也坐了过来。
“在看什么?”周涉问我。
我说:“我们高中时候拍的录像带。”
“是书吧老板答应寄给我们的那卷吗?我还以为他早忘了。”
我没想到周涉还记得那么久之前的回忆,我笑了笑,问他要不要一起看,周涉点点头,喝了一口水,又把那杯温度正好的水递给我喝。
我们那么熟悉彼此的行为,像是紧紧咬合的两个小齿轮,他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楚,我喝水,他就跑到前边倒录像带。
录像带倒带又陷入了黑屏,一切似乎在瞬间重头来过。
我又趴在了那家书吧的原木桌上,偷偷摸摸地写东西。
“还记得吗?当时的你护着不让我看贺卡,拍你的时候还说什么法律条文记录不能侵犯隐私权。”没等视频里的我抬起头,周涉就抢先说出了过去的台词,“我都没跟你说过你傻乎乎的样子真的好白痴。”
“哈?”因为周涉的话,我瞬间被激怒,“那也不知道某人为什么那么想看白痴写的贺卡。”
周涉耸耸肩:“承认写贺卡的是白痴就好。”
“周涉!”
视频里的林晴与周涉拌嘴,我们也在电视机前拌起了嘴。
“当时我抢走你的贺卡是不是很紧张啊?”
周涉看着视频里的林晴因为周涉的抢走贺卡的举动紧紧拽住了裙边,当时局中人没发现少女在等她的审判者审判,正如现在的我们也不知道何时成为了这场爱情长跑里的被审者。
“一转眼过去十年了,十年真的好快啊,我都没反应过来。”
这十年,我们笑过、哭过、怨过、吵过,如果不是真的付出过,在看这卷录像带,我们的心情都不该有太多的起伏,眼泪又怎会如此轻易地掉下。
明明上一秒还在拌嘴,还在笑。
这一秒,周涉已经低下了头,牵起了我的手。
他的动作很虚,像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我努力地想要假装我不知道他此时的脆弱,可他的眼泪砸向我的手背,滚烫又冰凉的。
不止是我放不下,周涉也同样放不下。
即使我们明知道放不下不是爱情,可同样会为它而痛哭流涕。
“晴晴,不分手了吧,我们不分手了,我不想跟你分手。”
他不敢看我,我也不敢看他。
视线总在相交时又匆匆错开。
他说:“我们结婚吧。”
他说:“林晴,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结局,再努力码字!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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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是莉莉啊X1,一位老婆投喂的地雷!
感谢是莉莉啊X1,一位女朋友投喂的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第十年
我没有拒绝周涉的求婚。
我和周涉把婚期定在了六月二十七。
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我们两家的长辈都很高兴,尤其是我妈,她对我这次的答卷给予了满分的评价。
他们更愿意为了我们忙进又忙出。
我爸担任起了我们邀请函上的书写人,一封一封的邀请函,他老人家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干劲,用毛笔统统都写完。我妈听说多年不联系的老同学开了家专业的婚庆公司,厚着脸皮跑去问对方,能不能请最专业的团队来帮我和周涉拍摄和主持。周涉的妈妈身体力行跑遍了大半个西城,不惜加钱也要找一家合适的酒店,愿意赶这点儿挤时间帮我们操办。
比起我们的父母,我和周涉反而没有那么上心,我们只是做了最简单的工作,一起去挑了钻戒,一起去婚纱店,一起拍婚纱照。
时间有点急,日子有点赶,但因为长辈们的努力一切又恰恰好能来得及。
当原先收到我们分手消息的朋友又知道我和周涉结婚的消息,他们一幅早就了然的表情,对此毫不意外。
周涉和我是模仿的情侣,天生的一对。
这么多年,距离这么远,我们原先闹过的矛盾在他们眼里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高中同学说:“我就知道啊,你和周涉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说分手就分手?”
大学同学说:“我就说你和周涉会结婚,是吧?前段时间还吓唬我,害我跟老二他们担心了那么久。”
研究生同学说:“恭喜啊,晴晴,十年爱情长跑成功,你和周涉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到时候不辱使命,一定给你包个超大的红包。”
工作上的同事说:“小林,我就知道你到年纪该结婚了,把日子定下记得在群里说一声啊,我们大家伙一定到场,为你们多年的爱情做个见证。”
周涉,这个名字横跨了我近一半的人生。
从我高中到大学,从大学到研究生,从研究生到工作,我周围的朋友们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存在。
我盯着手机上的消息,内心说不上来的复杂。
我不知道答应周涉这件事到底是对是错,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还是发现了心底没有散去的爱情,我只是知道周涉与我的冲动让所有人都很开心,都在准备庆祝我们的婚礼。
司仪和策划团队知道我和周涉恋爱十年,他们当即把主题定为了涉生娶晴。
每一次因为熟悉而产生的异口同声,在他们眼底都是默契十足的象征。
每一次因为时间而拥有的共同回忆,在他们心里都是珍视彼此的证据。
他们纷纷感慨我们对彼此的坚持,说现在的快餐恋爱不如我们默默爱恋对方的时间,他们问我和周涉这十年以来最难忘的事情,问我和周涉要十年之中的纪念物,问我和周涉要异地往来的车票。
他们好负责,甚至想到了一个可以让宾客们更有参与度的小游戏,他们说要把我和周涉那么多年穿梭在北城与西城的车票贴在每个人座椅的下方,由我们选定一个日期,选定一张车票,以此为最后的惊喜大奖。
他们把我和周涉的纪念物串联成了一个小故事,让我们穿上曾经的高中的校服在学校里进行最难忘事情的摆拍。他送给我的糖果纸,他送给我的小发卡,我为他补足的数不清的厚摞笔记本,都成了他们丰富故事的素材。
书吧已经不在,附中甚至修了新的操场,但我们最难忘的事情还是以我们现有的面孔再次记录在了摄像头里。
策划团队说这是婚礼的仪式感,到时候我们在结婚现场看到这些只会潸然泪下,感慨十年爱情的不易,更加珍惜彼此的存在。
因为十年的恋爱长跑,他们不断地在告诉我,我嫁给的是爱情。
我嫁给的是爱情,而不是责任。
这本来是件很好很好的话,但太多的提醒反而刻意,让我更清楚的认识到,我和周涉是因为没有了爱情,才选择了结婚。
我没有想象中的洒脱,即使想着时间是最公平的行家,也不免陷入人人都说的十年之中。
我是因为在意了这十年,才再一次忽视了那些糖果纸和小发卡,其实是只有在恋爱初期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存在,随着恋爱时间上升,周涉给我送礼物的频率就在下降。
我是因为在意了这十年,才再一次忘记了十年之中有太多太多次的生日与节日,他其实都不在身边。他不再说爱我,不再说想我,我似乎在爱里成为了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在一起那么久,我熟悉周涉每一个小表情,正如周涉也相同的熟悉我,我明明还记得他在那场婚礼的沉默,记得婚礼结束,我们回到家时的尴尬。
我煮了两碗简单的面条,跟他坐在餐桌的对立面。
想起以前搬到这里,我们从来不坐在对立面,我总是跟他黏在一起,把腿搭到他腿上,一吃完饭就恨不得四肢都缠在他身上,但现在的坐位,我们竟然一点儿都不感觉到奇怪。
那时,我看似随意地跟他说了分手,似乎是没察觉到他说同意时的轻松。
可是,其实不是的。
其实我不是没注意到的。
是因为这十年,是因为人人都说我们过去有那么多美好又甜蜜的回忆,当这些回忆都被视若珍宝地捧了出来,摆在了台面上,我们无一不能放下,无一不会舍弃。
那段十年前的录像带,它成为了我们这场婚礼的开始。
当音乐响起,酒店的大门推开,我穿着洁白漂亮的婚纱缓缓走向舞台的中央,绚丽的灯光洒在我们的肩头,落在远处的大屏上播放了十年前的录像带。
每个宾客的目光注视我,也注视周涉,他们听着录像带里幼稚的话语,也听着司仪为我们修改过一遍又一遍的稿件。
我转头,看向陪伴我十年青春的周涉。
这个十八岁我曾向上天许愿要嫁给他的男孩,这个二十八岁我站在台上准备嫁给他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