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涉在电话那头不在意,语气里掩盖不住兴奋:“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上大学的头一个国庆要去爬山看枫叶。”
当时随口一提的空想,我没想到周涉会真的放在心上。
为了避免他来要花费太多,我找班里本地的男生借了一张寝室的空床位,我和周涉说的时候,他还颇为吃醋:“哦?你们的关系很好啊,他还能借你空床位。”
我切他一声:“吃醋包,我平常跟班里的男生都不讲话的,好吗?要不是担心某人来了没地方住。”
“好吧,好吧。”周涉的醋意很快又压了下去,“反正马上就见到了,到时候你想分神跟其他男生说话都没机会。”
放假当天,我就见到了周涉。
不过一个月没见,我总觉得他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脑袋里莫名其妙蹦出一句“为伊消得人憔悴”。周涉发觉我翘起的嘴角,用手去捏我的脸:“林小晴,你笑什么?”
“我觉得你黑了。”我连忙收起笑容,目光上下朝他打量一番,“尤其是这个胳膊,你军训的时候是不是没抹防晒啊?”
我把我白净嫩滑的胳膊往他手臂边抵,他的体温一下子透了过来,烫烫的,让我猛地想往回缩,结果胳膊还没躲开,手掌就被他抓在了手心里。
他十分不熟练地跟我扣手掌,改了两个姿势才调整到很合适的位置。
他的大拇指压在我的大拇指上,轻轻地蹭了蹭,又撇开脸,低头藏笑:“就是黑了啊,正好衬你,你白。”
周涉的体温真的好高,把我也热熟了。
太不矜持了,太不矜持了。我在心里暗暗指责自己,又在想,好久不见的小情侣是不是都这样?牵个手就脸红心跳的。
周涉在我的学校住下了,我带他去吃了食堂里我最爱的麻辣拌,带他去看了学校的人工湖,倒数第二天,我们终于做好了准备去爬山。
十月初,因为枫叶漫山遍野都染成了红色。山好高好高,我爬了一半就撑不住了,周涉一只手提了我们全部的东西,另一只手还要揪着我往上爬,全部的负担都给了他。
我怪不好意思地挠头:“早知道就不来爬山了!你是不是很累?”
“不累啊。”周涉还拿着零食袋装模作样地做了两个举铁常用姿势,“你小瞧谁呢!男生不能说不行!这一点儿消耗量在我这儿都排不上号。”
我想说白痴,我都看到了你脖子后边流了汗。
但偏偏是这么苦的爬山也被我们当成了游戏,我头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有情饮水饱,连上山路我们都能玩石头剪刀布,算谁先登到顶峰。
好不容易到了顶峰,山上的空气确实比山下好,我侧过头去看周涉。
他站在树下,从零食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仰着头在喝,瓶身里的水由他喉结的滚动速度而减少。
青涩的少年身穿一身火红色的球衣,明亮又耀眼,太难让人不心动。
我踮脚,隔着掉落而下的枫叶,一并吻在了他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3章 第三年
国庆从山上带回来的枫叶被我做成了书签,当时我小心翼翼地完成每一个步骤,还是在树叶的中间戳破了一个口,小小的,不容易被发现,但我还是耿耿于怀。
为此,我经常在电话里盯着枫叶跟他抱怨自己:“我真的太傻了,下山的时候应该多拿一点儿的,当时怎么就死脑筋的认准一片啊?”
周涉在电话里低低地笑。
“你还笑?”我恨不得冲到电话那边打他,“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他努力收敛住笑声:“谁让我就是可爱的死脑筋呢?跟我在一起以后保准你也不会跟别人好。”
我在电话这头哼哼半天,一寝室的人都忍不住变成柠檬精。
头一个学期过去,我们没有再遇到合适的假期,一来一回太费时间,索性一月中学校就放寒假,最不爱回家的我买了最早一班回家的票,我和周涉又能跟高中时候一样腻在一起。
我们还是经常会去高中常去的书吧,老板跟我们说他把我们那天拍摄的视频拷贝了出来,问我们要不要一份,周涉兴致冲冲地就想拿,反而是我不急,摇摇头跟老板玩起了神秘,我说让他十年以后寄给我们。
“好啊。”老板拍拍胸脯做保证,“无论我这间店到时候还在不在,但十年以后保准给你们寄到家。”
我靠在周涉胳膊上笑。
我瞧着他,他瞧着我,我们的眼睛弯弯的,对十年以后充满了期待。
我心想,十年以后我们应该早就结婚了吧?保不齐还有了儿女,等到时候把我们的视频播给儿女看,又或者两个人浪漫地关上灯,共喝一杯酒,相互搂着彼此坐在沙发追忆过往。
等和老板闲聊完,我和周涉出了书吧,遇到了一个男生。
对方的个头很高,皮肤很黑,见到周涉灿烂一笑,然后又转头打量我:“哟?弟妹啊。”
我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他是谁。
印象里,周涉身边的朋友我都认识,我自认为高中的时候我还是挺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加上对他暗戳戳的小心思,很快就成功打入了他的核心朋友圈。
可是,这个人我完全不记得。
“晴晴,他是我大学篮球社的朋友。”周涉连忙做介绍,“我跟你提起过的,苏哥,我们经常一块儿去打球。”
我反应过来,点点头,脸上也挂上了灿烂的笑:“你好啊,我早就听周涉提过你,我叫林晴,跟周涉是高中同学,也是他的女朋友。”
对方的表情很自然,一副他老早就知道的样子。
两个人站在我旁边聊起假期的生活,顺带也跟了几句学校的趣事,他们甚至很贴心,偶尔还会照顾我一下,夸我漂亮,夸我学习好,问问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我们在路上聊得很好,直到岔路口分开,周涉又送我回家,我的表情才微微出现一点变动。
分开前,周涉没松开我的手,他有点儿纳闷:“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儿不对劲?”
恋人之间总有一种潜在的默契,你不必说,我就能察觉到。
我自认为我已经隐藏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周涉发现了问题,疯狂地摇摇头:“你想什么呢?我能怎么不对劲,我就是有点儿累了。”
“那好吧。”周涉犹疑一下,忽然又捏了捏我的脸,郑重地跟我说,“林小晴,有什么问题记得及时向我反馈。”
我没回答。
周涉又揉我的脸,强调一遍:“周涉,周涉,涉生取晴。”
因为他的话,我忍不住噗地笑出来:“你白痴吧?还乱改什么成语,涉生取晴,真有你……”
但是这样的笑容是短暂的,我和周涉一分开,笑容就消失在了我脸上。
说句实在话,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不开心什么。我回忆着心情的变化,仔细揣摩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从遇到周涉的大学同学开始吗?
即使周涉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会给我发短信,我们已经那么那么努力地交换彼此的生活,想参与到对方的人生中去,因为见到了他的大学同学让我不可避免地察觉到我对他生活空白里的不了解。
我知道他每天去吃饭,知道他每天去打球,知道他每天去上课。
可是,饭到底是什么味道?我不了解。他打球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他每天上课遇到了什么,我也不懂。
我盯着房间的天花板,想起周涉那句有什么问题要及时说,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我本来以为我的恋爱观念有点儿作,说话的时候还不好意思,讲一句退半句,吞吞吐吐好久,还是周涉突然打断我:“林小晴,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
“嗯?”
“遇到问题就是要大大方方说啊,你做的一点儿错都没有,我以后要更多地跟你分享我的日常,不会让你觉得今天遇到的陌生人。”
我长久以来悬挂的心一下掉了下去,松了口气。
“今天我不是说了吗?”他又忽然说,“涉生娶晴。林小晴,我这一生都为了娶你。”
上一秒,我的心才落下,这一秒,我的心又高高悬起。心脏重重地在我胸腔里捶,我的大脑就像是炸开了烟花,有点儿想去空旷的山谷高高地喊一声,然后听我对周涉无限回响的爱意。
十八岁那年,我和周涉都一样。
抱着一样的想嫁给对方,也抱着一样的心想娶对方。
大一下学期,我能明显感觉到周涉跟我打电话的时间更长了,他连在食堂吃到茄子是什么味道都跟我细细描述,我一寝室的朋友从酸酸的柠檬精也进化成了脸上总会随时露出神秘莫测笑容的姨母们。
大二上学期,周涉买了手机,我们寝室也相继陷入了大学应该有的恋爱。同寝室的三个人恋爱以后,寝室里经常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她们都笑眯眯地跟我说也要让我尝尝柠檬精是什么感觉,听我跟周涉恋爱一年,她们现在早就成了无师自通的大神。
我把这些话跟周涉说,本来想让他和我一块儿笑,没想到他会问我:“那你一个人在寝室会不会怕?”
谁能想到高中时候的叛逆少年周涉还会注意到这么小的细节?每当周六日的时候,寝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怎么可能不怕呢。
“下次你朋友他们不在,你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周涉在电话那边语重心长地跟我讲,“我好陪陪你。”
恋爱会有厌倦期,这个理论似乎对我们一点儿也不成立。
自打周涉跟我说了这件事以后,每个周六日,周涉都会打电话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等我这头彻底没有反应才睡着,我从讨厌周六日转变成了无比期待起了周六日,因为周六日就意味我和周涉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聊天。不是说平常不聊天,只是说寝室里没人的时候更放松,我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候甚至嗲里嗲气地喊了周涉哥哥。
当时周涉在电话那边快笑岔气了:“林小晴,你真不适合撒娇。”
我气得像只河豚,当即想挂断电话。
“可是我好喜欢啊。”
“……”
好吧,好吧。
说我容易哄也好,说我没脾气也好,反正他一两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让我原谅他。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大二下学期。
有一天不到周六日,周涉半夜里给我打了通电话,我那会儿才睡着没多久,半梦半醒间接通了他的电话,对方的声音很低,有点儿像是小狗在哭泣。
我一下子从床上撑起来,以为周涉出了什么事儿:“周涉?你哭了吗,哭什么?怎么了?”
同寝室听见我的声音都纷纷拉开了窗帘,颇为担心地看着我。我只能用手给她们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又问电话里周涉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想到还会听到别的女生的声音,她比我的声音传在电话里更清楚:“周涉,起来吧,我们带你回去,你都喝多了。”
周涉没讲话,我不知道电话那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能从电话那边虚虚浮浮地背景音里了解他们发生的情况,篮球社里跑出来聚餐,其中就有一直在追周涉的女经理,酒桌上,女经理又一次跟周涉表明了心意,他没接受,气氛太尴尬,他们一时间喝的都有点儿多。
心脏随着他们的讲述起起伏伏,我不能确定,这么久过去,我们异地如此之久,他对我还有几分心动?见到周围漂亮的女生难道不会多瞧几眼?有可爱的女生展开激烈又主动的追求他难道不会动摇?
“你们不用管我,不用,我要和我老婆打个电话。”周涉似乎终于恢复了一点儿意识,又在那头胡乱地摁手机上的键盘,殊不知电话已经接通,“喂?喂?喂?”
他凭空几声喂要我回应,而我脑袋里还是他对那帮人说的老婆。
周涉头一次喊我老婆。
那天晚上,周涉胡言乱语说了很多话,还是他篮球社的朋友帮他挂断的电话,他们谁都不知道电话是什么时候接通的。挂断电话以后,我们寝室也彻底睡不着了,几个人从床上爬起,个个开了床头的小夜灯进行了一波深夜寝室的对话。
我还记得才上大学的时候,大家对我们这对都不算看好。报道的第一天,学长就警告过我异地恋不长久,更是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讲明,尚处于一个环境里都没办法避免分手,双方在不同环境下会经历不同的事情,谁能保准对方能抵挡住诱惑。
我想着周涉在电话里找没人的地方对我说真的好想我,想每天都能看看我的脸,想知道我到底胖了还是瘦了,想拉我的手带我在街上闲逛。
我想着他说他爱我,说这辈子非我不娶,说要我再等等他。
白痴一样的他后来都不顾篮球社的人还能找到他,一直翻来覆去地讲,完全忘记了男人的尊严与要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