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她身边也没办法留个小厮带进舒家。
“他出门办事去了。”
钱嬷嬷说,“可惜不在这,不能来和小姐见礼。”
卫灵儿笑一笑:“不碍事。”
“往后都在邺京,虽我没办法时常过来,但总归会再见面的。”
钱嬷嬷忍着泪握住卫灵儿的手:“小姐在舒家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和枣儿。”
“会的。”卫灵儿反握住钱嬷嬷的手。
和钱嬷嬷见过面,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钱嬷嬷先离开,之后卫灵儿和卫昭缓一缓从房间出来,离开后院回去前厅。海棠果然刚从锦绣阁买完东西回来酒楼。
卫灵儿稍微确认下,是舒静怡喜欢但没买的那套象牙雕花的胭脂和口脂。
人既回来,他们也就一道回雅间去。
才上得二楼,忽见雅间外跪着一个年轻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扶着自己微隆的肚子,边哭边磕头:“求求舒二小姐开恩,让我留在孙少爷身边伺候罢。我实在没法子,才来求二小姐,哪怕让我为奴为婢,我也是甘愿的。”
她说话声量不低,别的雅间几乎都有丫鬟小厮出来看情况。
长廊尽头也聚起人在围观。
卫灵儿凝眸看得那人几息时间,雅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出来的是舒静怡身边的大丫鬟兰馨。
兰馨冷冷道:“哪来的没脸没皮的小蹄子在这里撒泼,还不速速离开!”
跪在地上的小娘子哭得越发凄惨:“二小姐,看在我和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开个恩罢!”
“我往后绝不和您抢孙少爷!”
舒静怡是已经定下亲事了?
卫灵儿没有从姨母口中听过这件事,不甚确定,只瞧着像是那个样子的。
否则,这个小娘子哪里来的胆子这么讹上来。
孙少爷是什么人她不清楚,不过不管所谓的孙少爷是什么人,都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下也算表妹有难,做表姐的没道理坐视不管、不闻不问。
何况,以舒静怡那样的性子,只怕不知如何应对,光顾着自己生气去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
又不是舒静怡叫她有孕的,她偏找舒静怡做什么?
找那个所谓的孙少爷去啊。
卫灵儿心下计较一番,面上嘴角微翘,让海棠带着卫昭在远处,慢慢上前。
“这位小娘子真是让人佩服。”
伸手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卫灵儿笑容诚挚,“不知小娘子该怎么称呼?”
大约也被突然冒出来的卫灵儿弄懵了,她下意识说:“我是芸娘。”
卫灵儿愈笑,露出小梨涡:“芸娘,真是个好名字。”
芸娘回过神来,要推开卫灵儿:“你是谁?”
卫灵儿稳稳扶住她,脸上笑意不减说:“我是个无名之辈,不值一提,但我方才听芸娘一番话,心中钦佩。”
“记得往前爹娘总反复教导我,说身为女子,切不可自轻自贱,与人厮混,没有正经小姐的样子。又说做出无媚苟合那等子事情的,定也不会是什么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儿郎。倘若大婚之前便怀有身孕,更是令家族蒙羞。初至邺京,得见芸娘,才知也未必是那样。”
卫灵儿情真意切看着芸娘。
“想来这世上的人原就各种各样,也有人虽未及大婚便有身孕,但她家人不觉得她蒙羞呀,这才是真心疼爱女儿罢!”
“此事若发生在我身上,定不像芸娘这般好命,只怕立时便要被爹娘用个不知廉耻的名头打出家门去,活成个生不如死的模样。芸娘,你真是让人羡慕,有那样体谅你、疼爱你的家人。”
兰馨原本看卫灵儿去扶芸娘还觉得莫名其妙。
听罢她的话,又看芸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表情好不精彩,顿时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你笑什么呀?是我说得不对吗?”
卫灵儿无辜看向兰馨。
兰馨憋着笑摆摆手,卫灵儿又去看芸娘,笑容灿烂,“芸娘,我真幸运,竟初来邺京,便已见到如你这般,全然不被世间礼义廉耻拘束、令人钦佩的小娘子!”
第8章 打算 便宜大表哥跑来雪梅院做什么?
听来句句在夸,反而更作践人。
无媒无聘,与男子厮混,乃至有孕……
这样的事儿不管放在什么人家身上,都绝不可能引以为荣。
远远近近看热闹的人都和兰馨一样忍不住笑,偏那笑声又刻意忍耐着,便是“扑哧”、“扑哧”,一浪接着一浪。阵阵笑声落在芸娘耳中,饶她本是豁出去脸面特地来堵舒静怡,也倍觉羞耻。
芸娘顿时又哭:“这位小娘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欺负我?”
“连我过世过年的爹娘都一并拉出来羞辱,忒恶毒了些。”
卫灵儿轻“呀”一声,似惊讶,又慌张:“芸娘,我绝无欺负你之意,方才所说,句句肺腑之言。我与你今日才见,如何晓得你无父无母,是无人教养,才……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万莫误会。”
芸娘哭得更厉害。
卫灵儿脸上满是无措劝得几声,见劝不动,便叹气:“本以为芸娘与旁的女子不同,原不是。”
“原来芸娘也觉得无媒苟合乃自轻自贱之举么?”
“眼下却不明不白有了身孕,求着为奴为婢,芸娘忒傻了些!”
卫灵儿上前一步:“芸娘,我这个人别的没什么,但最见不得小娘子受委屈。”她一把抓住芸娘手腕,“走,你带我去找那个负心汉,我定要帮你讨个公道!”
四下有围观者觉得卫灵儿傻乎乎的,不由出声:“小娘子热心肠是好,可别被骗了才是。”
卫灵儿循声抬头,温柔一笑:“多谢这位大哥提醒,然也不应当。”
“芸娘无父无母,也是个可怜人。”
“又那样低声下气、卑躬屈膝,想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待我帮她讨回公道她便不必如此。”
又有旁人再开口劝的。
卫灵儿只客客气气笑一笑,并不听从他们的劝告。
她拉着芸娘要往楼下去。
芸娘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慌乱,用另一只手扶住肚子,“哎哟”地喊起来。
卫灵儿回头,见芸娘闹起肚子疼,一副不敢懈怠的样子。
正巧钱嬷嬷上二楼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灵儿瞧见钱嬷嬷,当即慌慌忙忙说:“掌柜的,这位小娘子肚子疼,附近可有医馆,赶紧送她过去才是。”
钱嬷嬷上前来扶人,又招呼两个在酒楼里做事的婆子,把芸娘架走。
“这位小娘子还是莫管此事了。”
钱嬷嬷拦下卫灵儿,“既是我酒楼的客人,我让人看顾一下即可。”
围观的人未散,卫灵儿做戏做全套。
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交给钱嬷嬷:“那就有劳掌柜的了。”
钱嬷嬷把银子收下,又招呼其他客人安心吃饭,围观的人这才相继散去。
之后,卫灵儿牵着卫昭回雅间。
兰馨冷着脸出去,笑容满脸回到舒静怡身边。
舒静怡和舒静柔虽待在雅间,但是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见卫灵儿和卫昭进来,两个人视线齐齐落在她们这位从江南来的表姐身上。
舒静柔笑着说:“表姐好厉害啊,三两下就把人打发了。”
“何谓打发?”卫灵儿仿佛听不懂舒静柔的话,语气认真,“我本以为那芸娘是爱极那个什么孙少爷才不在意名分的,故而心中佩服,谁知反而惹哭她。”
她的语气听来不是开玩笑。
舒静柔不可置信瞪圆眼睛:“表姐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卫灵儿不解反问:“不然呢?”
“那样的事,寻常小娘子是当真做不出的。”她一本正经说,“我见她来堵怡表妹,那样可怜,又是下跪又是哀求,也不在意被那么多人瞧着看着,换作是我,定然拉不下那个脸。”
“不过那个孙少爷是什么人?”
卫灵儿问,“怡表妹和柔表妹认得吗?”
这会儿菜已经上齐了。
卫灵儿带卫昭净过手以后,在桌边坐下,又帮卫昭盛了一碗鸡汤,卫昭便自己埋头小口小口喝。
舒静怡有些难堪道:“我同孙少爷有婚约。”
卫灵儿诧异,拧着眉说:“那回去得告诉姨母这件事才成。”
舒静怡没有反对。
卫灵儿便知舒静怡至少目下心里也是不满意这桩婚事的,安心两分。
不过,从酒楼打发走芸娘是一时的。
后边舒静怡和孙少爷这桩婚事到底怎么办,才最要紧。
她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也说不上太多话。
端看她的姨母和姨父要如何处理。
冒出个芸娘闹那么一场,在酒楼的这顿饭难免吃得潦草,一行人匆匆用罢,结账离开。钱嬷嬷以让他们受扰、心中歉疚为理由,帮他们免了这顿饭的饭钱,且另又让人包了几样点心作为赔罪。
从珍味酒楼出来后,他们无心游玩,便乘马车回郑国公府。
回府自先去给薛念兰请安。
薛念兰见他们几个回来得这么早,微讶中笑问:“市集不好玩吗?”
卫灵儿微笑说:“市集很热闹很好玩,怡表妹给我和枣儿买了许多吃的,还给枣儿买了许多的小玩意。”
薛念兰问:“那怎么不多玩一会?”
卫灵儿看一眼舒静怡,舒静怡为难的开口:“娘,可能出事了……”
薛念兰诧异,看一看女儿,又看向卫灵儿几个人。
卫灵儿说:“姨母,我先带枣儿去暖阁歇一歇,若有什么事情,您派丫鬟过来喊我一声。”
舒静柔跟着说:“母亲,我也是。”
薛念兰颔首同意了,待卫灵儿三个人走后,她连忙问舒静怡发生什么事。
舒静怡把那个叫芸娘的小娘子跑到珍味酒楼跪求收留的事一一说了。
在酒楼里,最初是不解和生气,后来因为卫灵儿那些话搅乱心思,顾不上想那么多,现下和自己娘亲说起来,才觉出几分伤心难过。
“娘,我才不要嫁给那种人!”舒静怡抱着薛念兰哭,“还没成婚呢,他也没比我大几岁,竟就在外面有了人,还叫人挺着肚子在外头堵我,逼我帮他纳妾纳姨娘,要嫁过去,我指定哪天就被磋磨死了!”
薛念兰跟着舒静怡一起哭:“娘又哪里能舍得让你嫁给这种无赖。”
但这一桩婚事,是舒衡当初拍板定下的,要退婚,必也得舒衡同意才行。
舒静怡失声痛哭:“娘帮帮我吧,我当真不想嫁……”
“帮,你是娘的女儿,娘不帮你帮谁呢?”薛念兰搂一搂她,“不哭了,没得为那种不相干的人哭坏眼睛。”
舒静怡在薛念兰怀里渐渐哭累了,睡着过去。
薛念兰便让她躺在小榻上,拿厚厚的毯子帮她盖着,又走到外间,叫人请卫灵儿过来。
薛念兰已经从女儿口中得知是卫灵儿想法子把那个芸娘弄走的。
再见卫灵儿,她握住卫灵儿的手:“灵儿,还好你在,帮怡姐儿解围。”
卫灵儿摇摇头:“姨母别这么说。”
“表妹遇到这种糟心事,我可以帮上一点小忙也是高兴的,不枉姨母对我和枣儿这么好。”
薛念兰说得句“好孩子”,又问:“灵儿可还记得那芸娘长得什么模样?我想打发人去查一查她底细,弄清楚了来龙去脉,才好和老爷商量退婚的事情。”
卫灵儿道:“我们是在新开的珍味酒楼用的饭。”
“那个叫芸娘的后来装肚子疼,是掌柜的派人把她送去的医馆,姨母想打听芸娘,我可以让海棠回去问问。海棠是我的丫鬟,又是个可靠的,孙家哪怕留心着国公府的动静,也认不出她来。”
这话倒提醒薛念兰也要注意孙家那边的情况。
薛念兰暗叹:“那就让海棠去吧。”
卫灵儿出去吩咐海棠一声。
折回来后,见薛念兰正凝神想事情,她走上前,压低声音问:“姨母,孙家到底是什么人家?”
薛念兰回过神说:“孙家的老太爷和府里的老太爷生前是故交,因而两家也算有些来往。当年两家的老太爷在酒桌上说过要结一门姻亲,原是半开玩笑的话,不提起来,也就慢慢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