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个让安宁冒着风险带出城去的萧棠,沈氏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她就是变卖所有的嫁妆,把所有的租钱都还给他,也要让他离开沈家,实在是没有想到,那样一个病弱孤僻的人,竟然也这般不着调,亏他还是世家子弟,此时在她的眼里,连顾弘都要好了不少,至少他还是一个健全的人。
一想到安宁会和一个不良于行的病秧子一起,远赴千里之外的江南,过着不知怎样的生活,她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似的,难受的要呼不出气来。
必须得在侯爷出征回来之前,把这些麻烦给解决了。
“阿嚏!”安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此时的厨房里就剩下她一个人,白家祖孙俩从她炸辣椒油的那一刻起,就几乎都泪流满面地躲了出去。
谁能够想得到,白家虽然有辣椒,而且是品质特别好的,辣味浓郁干香,但白家祖孙两个并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在各种药方里面的,被她如获至宝地全部拿了过来,洗净切碎,往热油锅里一放,一股干辣的香味腾空而起。
炒兔肉就需要要这样的辣味,才能在压制兔肉腥味的同时,激发出鲜味。
虽然她也被强烈的辣味刺激地红了眼圈,不住打喷嚏,可一想到香辣嫩滑的兔肉,她的口水都快要出来了。
不理会白家祖孙俩在外面的劝说,她锅前灶下的一通忙活,看着兔肉从鲜红色变成裹着酱汁的弹润肉块,等火候才不多了,再用勺子沿着铁锅的锅边溜上一点冷水,瞬间,屋里的蒸腾起一股水汽,夹杂着鲜辣的味道,连她也被呛的直咳嗽。
白家祖孙两个在门口一个劲的问询,生怕她在厨房里受到伤害,看见白烟,白爷爷甚至拎了一桶水直接冲了进来。
有惊无险地把辣炒兔丁出了锅,安宁也总算掌握住了灶底的火候,接下来熬鱼汤的时候,就得心应手的多了。
“这么辣的菜,恐怕萧公子吃不了吧。”看着一旁的辣炒兔丁心有余悸,白若溪委婉地劝说道。
安宁摇了摇头,一面取水刷锅,一面同她解释,兔肉要用辣才能入味,鱼汤自然是不需要辣椒的,要用微火煎至两面金黄,然后加水炖出奶白色的鱼汤,稍微加几粒葱花即可,那个才是给萧棠预备的。
白若溪听得直咽口水,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道:“真没有想到,想您这么尊贵的小姐,竟然也有这么好的厨艺,我还以为……”她看了安宁一眼,没有把话说完。
“以为我们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是吗?”安宁冲她会意地一笑,又叹了口气,“我也想,可是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侯府的条件不允许。”
白若溪被她逗笑了,也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会厨房里的辣味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她就蹲在灶台下面帮她烧火,一边聊着天。
其实在被安宁救了之后,她又去过几次城里,既是为了给爷爷买药,也想去向安宁道声谢。
镇远侯府很好打听,可每次走到侯府门口的时候,看着侯府那高大威严的大门,她就心生怯意了。
她并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来做见面礼,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安宁当成是来讨钱的,这样的想法让她觉得分外尴尬,所以每次远远的站了一会,就又悄悄转身离开了。
安宁听了也没有说什么,只让她以后有时间多去府里找她。
其实,她更想说,不如白爷爷和她一起搬出去。
自从到了城南底层军户那里去过之后,她就有心等以后酒楼开起来了,至少要给他们找一个医术靠谱的大夫,现在看来,白家祖孙两个无疑是最适合的。
忍不住,她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同白若溪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白若溪让她有一种熟悉感,大概是因为她生的乖巧漂亮吧,一个在山野里长大的姑娘,竟然看上去白白嫩恩的,一点都不输给养尊处优的她,一双像是被雨水洗过的眼睛,总是闪着善解人意的光芒,性情也是非常的好,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帮帮她。
“你总不可能和爷爷在这里待一辈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城里给你们找一处落脚的地方,总比在这里安全。”她的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在哪里给他们安一处家。
白若溪听了她的话,眼神闪了闪,垂下头沉默不语。
“当然,我只是说说,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安宁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太冒失了。不管这里好不好,说也不愿意轻易离开自己的家吧。
“我……我……”白若溪焦急地抬起头,眼神游移,半天也没有把话说完,这时,门口想起一声咳嗽,白爷爷将旱烟的一头在鞋底上重重地磕了磕,插在腰间,走了进来,爱怜地看了白若溪一眼,接过话道:“不是她不愿意,是舍不下我这把老骨头啊。”
安宁了然,白爷爷要等自己的故人,白若溪自然不可能抛下他一个人离开。
可眼看着白若溪也是一个大姑娘了,总不可能一直这么陪着他待下去。
大概白爷爷也早就想到了这点,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
“爷爷你不要乱想,我们在这路多好,去了城里什么东西都得花钱,我才不愿意呢,等你好了,我就可以去看安姑娘了。”白若溪安慰他道。
“唉。”白爷爷重重地叹了口气。
说到底就是怕故人来了见不着人嘛,可是白爷爷这一生都快过去了,也没有见着个人影,这样耗下去,谁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形呢?
可白若溪的大好青春可赌不起呀!
这里的女子若是十八岁还没有出嫁,可就要被人嫌弃笑话了,她生的这样美,这样的命运对于她来说,也实在有些不公平。
不就是等人吗?安宁突然有了主意。
如果真的有人来,只要看到屋主人留下的信息不久可以了吗?对方能越过边境来到这里,自然就有办法能够入城。
“回头,我让人找石匠刻一块石碑,就立在门口,告知你们的去向,这样不久好了吗?”说完,她期待地看着白家祖孙的反应。
白家祖孙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讶和激动。
半晌,白爷爷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把,“真是老糊涂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法子呢?害得若溪白白跟我在这里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见他们没有异议,安宁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肚子都饿得直叫唤,她们可能就在厨房里直接谈论起搬迁的事宜了。
将饭菜摆上桌子之后,安宁没有让他们等自己,自己留了一些饭菜在锅里,就先端着一碗鱼汤去了萧棠躺着的屋里。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白家过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家中竟然连一盏油灯都没有,她只能借着天边半轮残月的清辉,小心翼翼地往床前走。
窗外的月光洒在萧棠的身上,衬得他的脸色格外的苍白,也可能是白日里流的血太多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给他补一补,安宁有些心疼的想。
她以为他还在沉睡,脚步放的极轻,走到他跟前,才发现他的眼睛睁着,此时显得有些落寞。
“等着急了吧?我熬了鱼汤,扶你起来尝尝?”她找着话说,将鱼汤往床头一放,站在床边看着他,琢磨着怎么才能把他扶起来。
白家实在是贫寒,屋里并没有可以用来靠在身下的被褥,可又不能让萧棠自己笔直地坐着,想来想去,生怕鱼汤放凉了,她只能把心一横,将一只胳膊伸到他的背下,用着力将人慢慢扶起来,然后顺势坐到他的身后,让他的上身依靠在她的怀里,头正好靠在她的肩上。
直到完全让他做好,萧棠竟然一声也没吭,这让她觉得很是不正常,怕他有什么不对,还特意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摸了一把,温度正常,不想是发热的样子。
“我无事,让你受累了。”大概是明白了她的意图,萧棠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开了,不想之前给他换衣裳时那么扭捏了,但这总算是件好事,再加上萧棠虽然瘦弱,可毕竟是个男子,安宁扶他起来还真废了不少气力,这是也顾不上去探究,见他配合,连忙腾出一只手,去把床头上的鱼汤端了过来。
怕他坐不稳,她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一只手端着碗,在唇边略微试了一下温度,将碗端到萧棠嘴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自己能吃吗?”
萧棠闻言动了动胳膊,显得很是吃力。
早前白爷爷就替他察看过了,胳膊上虽然没有外伤,但是在抱着他滚下来的过程中,也少不了许多碰撞,虽然没有骨折的迹象,但淤伤也是比较严重的,可能要休养一段时间。
所以见他默默要紧嘴角时,她就不再勉强他了,直接将碗送到了他的唇边,“先就这样将就着喝吧,也许睡一觉就会好了。”
萧棠仍旧没有推举,道了句“有劳”,就乖乖地接着她的手喝了起来。
一碗鱼汤在沉默中很快就喝完了,见他胃口不错,安宁又去将鱼肉夹了几块,细心地挑掉鱼刺,又用汤泡了小半碗米饭,端了过来,很是熟练的让他倚在自己胸前,腾出两只手将饭菜喂了下去。
别说是萧棠,加上前世,安宁也从来没有与人,特别还是异性这样亲密接触过,虽然表现上一派云淡风轻,可一顿饭喂下来,她紧张的手心都汗湿了。
“扶我躺下吧,你也赶紧吃饭去。”萧棠努力用手去撑起身体,安宁也没有再说什么,安顿他躺好,就端着空碗出了屋,到了屋外,回头看了一眼,才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白家没有油灯,只能借着厨房灶底的火光吃饭。
白家祖孙两个已经吃完了,但仍旧坐在略显闷热的厨房里等她。
见她进来,白若溪脸上立即漾开微笑,起身将留在锅里的饭菜给她端了出来,忙前忙后的,又是倒茶,又是递手帕。
看着她越发鲜红的嘴唇,和递上来的东西,安宁大概知道方才是被兔肉辣的不轻,可看向装兔肉的盘子,却干净的像是洗过一样,再看白若溪,正盯着她碗里的兔肉出神。
看来好吃的东西总是不会被浪费的。
碰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白若溪不好意思地别过眼,用手擦了下嘴角,憨笑着道:“姐姐做的兔肉真好吃,虽然辣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可就是停不下来,以前我总觉得兔肉腥味太重,原来是自己不会吃。”
“你呀,真是一点出息也没有。”白爷爷看着自家孙女一副吃货的样子,也忍不住笑着道。
白若溪不服气地转身冲他吐了吐舌头,“爷爷还说我呢,是谁说那鲜辣的味道比酒都解馋,连剩下的肉汤都被您给泡饭吃了!”
说得白爷爷低头抽旱烟去了。
“看来我们连口味都很是投缘,以后进了城,我请你们天天吃。”安宁笑着道。
“天天吃,那不是要把侯府吃垮了?”白若溪和她更加亲近了。
“死丫头,一点礼数也没有!”白爷爷见她这么没规矩,把旱烟的一头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
白若溪压根就不去理会他,缠着安宁说起进城的事来。
安宁把自己的想法同他们说了,等明天林叔过来了,就让他先回去找地方,既然白爷爷会医术,就在沿街给他寻一个小药铺,这样他就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了。
至于开药铺的钱,她不需要他们还,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白爷爷要优先给城南的军户看病,白爷爷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个问题解决后,最高兴的就是白若溪了,即便安宁还在吃饭,也阻止不了她像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
白爷爷大病初愈,熬不得夜,就早早歇着去了,留下她们两个在厨房里,直到收拾完才回屋。
白家的房子有限,跟着白若溪进了屋,安宁才知道为了给她们腾地方,白爷爷住到柴房里去了。不过也并没有多少差别,都是石头垒起来的房子,床下铺的是茅草,上面薄薄铺了一层兽皮。
安宁过意不去,将底下铺着的兽皮给白爷爷送了过去,她把身上穿着的好几层衣衫脱了下来,打算当成床单铺到床底下,若不是有白若溪拦着,她就打算只穿一件单衣就好。
山里面不必城里,到了晚上,露重天寒,她又不像白若溪已经习惯了,若是穿的太单薄,可能会感染风寒。
安宁只要又拿起一件穿上,想了想睡在隔壁的萧棠,她略一犹豫,又拿起一件,将铺床的事交给了白若溪,她则拿着衣裳推门走了出去。
也越来越深,月色却越来越亮了,院子里的树影照在地上,连树叶上的脉络都能看清楚,借着摇曳的树影,她轻轻地推开萧棠屋里的门,敛着裙角走了进去。
“睡着了吗?”她边往里走,边问,算是打招呼了。
“没有,许是白天睡的多了。”他的头微微侧了一下。
“别动,小心蹭到伤口。”她快步走过去,放下衣服,轻轻地将他的头扶正,“我没什么事,就是怕你晚上冷,给你多加件衣服。”说完将衣裙展开,严严实实地盖在被子的上面。
想了想,又出门去了厨房,幸好茶水还是温的,倒了一杯端进来,扶着他喝了小半杯水,替他整了整被子,这才出门,临关门前还不忘嘱咐一句:“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你就大声喊,我应该听得见。”
萧棠轻轻地“嗯”了一声,她缓缓地关上了门。
回去之后,白若溪已经把床铺好了,她谁在外边,把里面留给了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