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我都要等他先醒了再说。”她迎着林叔的目光,下定了决心,“我不想以后可能都要活在后悔、自责之中。”
“可是夫人怎么办?这位公子的仆人会怎么想?”
“所以林叔你先回去吧。”安宁冷静地道,“就跟嫂嫂说,我和颜小姐聊天聊得投缘,就在颜府住下了。”
“这怎么行?我怎么可能放下你一个人在这里。”林叔神色严肃地拒绝。
“不是还有白姑娘吗?”安宁看向一边,随后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忘了先征询若溪你的意见了,不知道我们能否借宿打搅一下?”
白若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喜讯,高兴地猛点头,看到林叔黑着的脸时,脸上的笑容凝结了一下,但仍旧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欣喜:“可以的,我家离这里不远,爷爷若是知道安姑娘你来了,一定特别开心。”说完飞快地看了林叔一眼,又将头低乐下去。
安宁连声道了谢,又耐心说服了林叔。
不一会,白若溪在前面带路,中间是背着萧棠的林叔,安宁走在最后面,往白家走去。
白若溪没有说谎,她家的确离的不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看到了被几棵参天大树围着的茅草屋。
山坡上随处可见的茅草做的屋顶,石头堆砌,再由黄泥抹平缝隙的方子,一眼望过去,只有矮矮的三四间,被树枝编成的稀疏篱笆拦着,看上去古朴诗意,可若是住在里面……林叔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回头看了安宁一眼,虽然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不满,可她自幼娇生惯养的,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头,可能从墙上爬下来一条爬虫,都能吓得她魂飞魄散。
虽然心里很是反对,可他并没有立即说话,寄希望于安宁进了屋,看到里面的情形,就自己打退堂鼓。
白若溪好像对一切一无所觉,她开开心心地推开柴门,清脆地喊着爷爷,告诉他安宁他们的到来。
可她把屋里屋外找了几遍,也没有发现她的爷爷。
“可能是去菜地了。”她不好意思地解释,忙不迭地将他们让到屋里去,“这是我的屋子,把这位公子放床上就好。”
等萧棠在床上躺好之后,安宁便催促林叔早点回去。
见她一点改变主意的意思都没有,林叔只好连声叹气地离开。
好在这里够隐蔽,若不是误打误撞,一般人还真是不容易找得到。重新爬上山坡的林叔,站在山道旁往下看了许久,才一抖缰绳,飞噎死地往城里赶去。
林叔一周,白若溪活泼了许多。
团团转转忙活了半天,才想起来还没有给安宁倒一杯茶,便留下抓着满手各种山果的安宁,跑出去烧水去了。
等她出去之后,安宁放下手中的东西,往萧棠的跟前挪了挪,犹豫了一下,伸手替他轻轻地理好被树枝野草挂地一团乱的头发。
看着他脸上细小的划痕,头后包扎处已经开始干固的血迹,她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萧棠为什么会这么拼出性命的就她?
明明出事的前一刻,她们还是彼此心存芥蒂的状态。
也许,真的是她多心了。就如同他毫不犹豫地保护她一样,他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忙劝说顾弘的。
这么一想,她手下的动作更轻了。
“你们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里?”
她正看着萧棠的脸出神,突然从门口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随后白若溪喊了一声爷爷,他扔下她们,转身出去了,应该是去找白若溪了。
“你呀,怎么总是这么傻,也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私奔的男女,你就敢随便往家里带。”
安宁挑了挑眉,看来白若溪这位爷爷康复的很好呀,这声音一听就是中气十足,穿透力更是连她都比不上。
第63章 巧合
别说她爷爷,安宁也开始怀疑,白若溪的确是有点傻。
面对她爷爷的训斥,她没有立即去解释,反而好奇地问他是怎么看出来她们两人是富贵之家的。
“哼!”白爷爷不屑地冷哼一声,“瞧瞧那个姑娘穿的,像个花扑棱蛾子。”
白若溪噗嗤笑了一声,随后不知道两人去了哪里,再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安宁皱眉看了看身上的衣裳,鹅黄色的上衣虽然晃眼了些,也还算能接受,裙子就夸张了,十二幅的百褶裙,一幅一种颜色,要不是就它的裙摆最大,打死她也不可能穿。虽然心里很赞同白爷爷的说法,可被人说成扑棱蛾子,还是满心郁闷。
再看看裙摆,方才被灌木丛划破了不少,又在替萧棠包扎伤口时撕了几条下来,现在看着和海草裙差不多了。
越看越嫌弃,再加上穿了六层,这会身上和心里一样闷。
她看了看眼前仍然在沉睡的萧棠,又往门外看了看,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花里胡哨的衣裳给脱下来。
她还没想好,那祖孙两个又出现在门口。
一看白爷爷那脸上慈祥的笑,安宁就知道,白若溪应该都告诉他了,现在自己在他的眼里,是一个对他孙女有恩的花扑棱蛾子。
见安宁看着他,老人的不自在地搓了搓手,侧头和白若溪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白若溪瞥了他一眼,撅了噘嘴道:“我让你小声点,您又不听,我怎么知道安姑娘有没有听到,您自己去问吧!”
自己的小心思被当面拆穿,白爷爷尴尬地抬头看了安宁一眼,回头吹胡子瞪眼睛地开始训斥白若溪:“小孩子家家的,一点规矩也没有,怎么能在客人面前大呼小叫!”气得白若溪留下他一个人,转身去厨房端热水去了。
“唉,真是越大越没礼数了!”白爷爷也想跟上去,又觉得扔下客人独自在屋里太过失礼,左右为难,只能干瞪着白若溪的背影叹气。
“白姑娘孝顺心善,是我们冒然闯进来,还望爷爷您不要介意。”安宁看着这一老一小斗嘴,突然想起了前世的爷爷,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老人似乎没有想到她竟然这般好说话,愣了一下,转过身,一面往里走,一面客气:“孝顺什么,一天不惹我生气都不行。”
“那是知道您待她好,家里吵吵闹闹的才叫日子。”安宁笑着给他让座,丝毫不见拘束,让老人也自在了许多。
白爷爷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若不是白若溪发誓保证,以他第一眼看到的安宁来看,他是怎么也不相信他们的恩人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穿着华丽恶俗,与年轻男子私自在荒山野林游荡的女子。
不过从她这几句话,他不得不承认,是他看走眼了。
“唉,人老了,身子和脑子都不好使了,姑娘是大家闺秀,说的自然有道理。”算是对安宁的赞许。
安宁谦和地笑了笑,“我倒是更羡慕白姑娘的福气,我祖父母皆已不在世上,父兄也常年征战沙场,我又不懂事,以往没少闹笑话,让嫂嫂操心。”
她的话似乎触动了老人的心事,他转头有手在眼睛处拭了拭,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的笑越发慈爱了,“你们都是好孩子。”说完有背过脸去不住地擦拭,还不忘解释:“人老了,眼睛一迎风就容易流泪,让你笑话了。”
安宁没有拆穿他,找着话题同他说话,“您年纪大了,白姑娘也还单薄,这深山野林出入多有不便,为何不搬出去住呢?”
老人听了这话,叹了口气,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小小的院落。
从他的话里,安宁这才知道,白若溪并不是他的亲孙女,而是他在从城里卖草药回来的路上捡的弃婴,他原本是一个世家大族的家仆,因为性子耿直,出手帮了一个可怜的妾室一把,被主母记恨,各种折磨。
后来,那个被他救了的妾室逃跑了,并带上了被毒打的奄奄一息的他,两人一路北上,在逃亡的路上,那个妾室教了他一些医术。
“后来呢?”安宁很好奇,见他突然沉默,追问道。
“后来啊……”老人目光投向更远处,眼神越发迷茫。
后来,那个妾室逃回了她的家乡——塞外,当时两国刚停战不久,她压根就不敢带他一起回去,就让他留在了这里,离塞外最近的地方。
当时他们自己都很清楚,那女子不可能在回来,他也不可能越过边塞去找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这里住了下来。
“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也许哪天她会跟孩子说起往事,也许……”老人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也许哪天她又有了什么难处……”
“爷爷,您这是怎么了?我方才不过就是同您开玩笑,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恰好白若溪端着两盏茶过来,看到老人伤感的神情,吓了一跳。
老人用手抹了一把脸,打起精神,“我只是有些累了,煮个茶怎么这么大的功夫,快送进去,别把客人渴坏了!”
见他恢复如常,白若溪半信半疑地端茶进了屋,递给安宁一杯,然后端着另外一杯走到门口处,送到老人手里,嘟着嘴解释:“还不是刚才你一惊一乍的,我烧了一半的火都灭了,又重新烧了一遍。”
老爷没有再说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微笑,把茶凑到嘴边轻轻地吹了吹,小小地呷了一口。
白若溪也笑了笑,转头向安宁:“爷爷是不是又跟姑娘唠叨起往事了,平日就只能折磨我的耳朵。”
“嗯,难得爷爷不把我当外人,让我听了一段令人感动的故事。”安宁回道。
“那您听说过那个萧家吗?听过是江南有名的望族呢。”白若溪见她不反感,问道。
这倒让安宁愕然了,萧家?江南望族,她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萧棠,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萧家我倒是知道一个,皇后多半出自他家的那个萧家,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向老人,心里一阵紧张。
“对,就是那个萧家,爷爷经常说,一个靠家里女孩儿嫁皇帝吃软饭的,竟然对家眷那么恶毒,会遭报应的。”白若溪兴奋地道。
安宁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她看了看躺在床上,对她们谈论的内容一无所知的萧棠,不由有些庆幸,若是他亲耳听到别人诅咒他家,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可……到底该不该把萧棠的身份告诉他们呢?
“萧家的人都很坏吗?”她决定先试探一下祖孙两人的态度。
“坏不坏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们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遇见萧家的人了。”白爷爷摇了摇手,脸上并没有明显的憎恶。
“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但是萧家那么大,总也会有不少像您……朋友那样的好人。”安宁还是决定先说清楚,“比如他,虽然也是萧家的人,可是却过得很不好,大夫说他活不过二十岁,偷偷出个远门,还会遭到家里主母的暗杀。”安宁尽可能把萧棠的身世说得凄惨一些。
这下轮到祖孙两人吃惊了。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
“您放心,他绝对是好人,他也是庶子,在萧家很不受待见,刚才马车出事的时候,他护着我才摔成这样的。”安宁赶紧替他辩护。
老人从椅子上站起身,背着书,神情严肃地来到萧棠的床前。安宁下意识地贴床站着,又不敢做的太明显。
“放心,我拎得清。”老人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我就是想看看他的模样,萧家家主多情,内宅的可怜人多的去了。”
安宁笑了笑,往旁边让了让。
祖孙俩像是看什么稀奇宝贝似的,围着萧棠看了半天。
“爷爷,你看他像萧家人吗?”白若溪轻声问。
老人摇了摇头,“不怎么像,不过眼睛倒是有些像萧家当前的大小姐。萧家男人都长得不怎么样,大概娶的夫人个个貌美,家里的小姐都是有名的美人,不然也不会出那么多皇后。”
“可能是像他母亲更多一些吧。”听见萧棠不像萧家人,安宁反倒松了一口气。
老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安宁把方才的事咽进肚子里,不要同萧棠提起。
安宁想着也没有什么相干,点头同意了。
家里来了可,老人也很高兴,吩咐白若溪好好招待安宁,就趁着天还亮着,背着弓箭和自制的捕捉小动物的工具出门了。
白若溪去忙活晚饭的事,屋里一时间只剩下萧棠和她两个人。
她看了看方才还没有来得及喝的茶,在唇边试了试温度,弯下身,将杯沿慢慢贴在萧棠唇上,试了半天,也没有能让他喝一口,只是勉强润润唇罢了。
闲着无事,又不敢轻易离开他身边,她便又回想起方才老人说的故事。
那个异族女子在战争中被俘,被皇帝赏赐给了萧家的家主,最后怀着萧家的血脉离开了,还顺带带走了帮助过她的人,虽然是异族,可却还是挺令人敬佩的。
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有没有顺利生下来,可以算得上是混血了吧?肯定会恨萧家吧?
萧家,有胡人血脉的人,痛恨汉人……她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的脸,惊得她手一抖,茶盏里的茶全部倒在了萧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