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其实我们如今在西北集结的势力颇大,下一步就能将大夏余党歼灭,倘若你肯回来统领我们,带领我们开疆辟土,开创的新朝绝对不比大靖小的!少主何苦留在大靖当人臣子?自己...”
那黑衣人一面在周斐之面前跪拜着,一面竭力阻挠他的去路。
直到周斐之不耐,朝他暴怒喝了一声:“闭嘴,滚!”
黑衣人乖乖地闭了嘴,团成一圈滚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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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稚昨夜跟着周斐之出去胡闹了一通,又吃过糖葫芦后,回来就睡了极舒服的一觉,心情也好了许多。
她在梦里梦见自己像周斐之一样厉害,短弓一拉百发百中,把那些害她和爹爹的坏人全打趴在地。
她揪着被角不禁弯唇笑出声来。
“祖宗有梦见孙儿吗?笑得如此开心...”
朦朦胧胧间,她听见身旁有男子低沉散漫的嗓音。
睁眼一看,周斐之已经态度恭谨地膝跪在榻前行礼跪安。
“孙儿向老祖宗问安,祖宗早啊...”
他眼睛灼灼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赵稚看着他的眼神,突然想到荒野上盯着麋鹿的虎豹。
“斐之早啊,你昨夜没走呀。”赵稚看见他心情很好,“你今天要留下来一起用早膳吗?”
“哦,不对,不行呢,这里是后宫,按照宫规,你是不能进来的...”赵稚又懊恼道。
“你快些离开,这样是不对的。”她推了他一把,催促道。
“祖宗这样看重规矩,那晚上孙儿就不来给你送膳了。”周斐之笑道。
“嗯。不用你送膳,你别来了。”赵稚很没良心地点点头,心想她自己也能出去觅食。
周斐之的脸部表情僵了一下,又恢复笑容。
“祖宗...”他的姿态依旧恭谨,却突然压低嗓音,皮笑肉不笑道:“祖宗只记得宫规,那可记得家规?”
“家规就是规定,但凡子孙者要日夜侍奉祖宗,你若夜里不许我来了,我以后又怎么侍奉祖宗呢?难道祖宗要害孙儿成为不孝之人吗?”
周斐之故作姿态,睁眼说瞎话,倒是能把不通人情只记死规矩的赵稚唬得晕乎乎的。
“可是...”赵稚挠挠头,“可是大概到了宫中又不一样了吧?不然那你说,在府里的时候,小驰他们也是晚辈啊,可他们也不曾夜里闯进我房中侍候呢。”
“那是因为我才是家中最小那一辈,而且又是嫡孙,伺候的人来了一大堆,不倒成叨扰到祖宗歇息了吗?”
周斐之信口瞎掰的能力越来越强,他甚至还说过小辈伺候祖宗时要避开奴仆,不然当小辈的都要倒霉运,逼着赵稚不许声张开。
“哦,是这样吗?”赵稚轻眨着长睫,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这样,那你晚上还来吧。”最后她这样道。
其实她也挺希望他能来,有他陪着解闷,又能吃上他带来的好吃的东西,漫长的夜里也能快些过去。
周斐之得了她答应,抿唇满意地起身准备离开。
结果老嬷嬷刚好推门进来伺候,周斐之刚好就在门边。
老嬷嬷端着水盆,揉了揉眼睛对上上方高大的男子。
谁知男子也毫不躲避,大大方方迎上老嬷嬷审视的目光。
“老人家眼睛不好使了,耳朵也聋了,倘若说出去什么不好不实的传言,怕是会死得很惨。”
他嘴角挂笑,语调平缓地说着威胁的话。
老嬷嬷长这把年纪也是人精了,忙跪下来点点头,“嗯嗯嗯...老奴什么也没看见...”
周斐之满意了,光明正大地走前门,此时宫门刚刚打开,宫道上行人少,他连躲避都没打算躲避,一路往东宫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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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右?在为戽斗关兵乱的事情烦恼着,郭国舅借机拿捏皇帝,想借此拿回以前的大部分兵马。
“周爱卿,你说此事该怎么办啊?”朱右?焦急道。
周斐之慢悠悠地仔细擦拭干净随身的短匕,用锋利的匕刃一点一点将瓷器上盛装的糖块雕琢成兔子模样。
“国舅爷费尽心思,拉拢朝中各臣联合给陛下压力,不答应岂不是辜负了他的心血?郭氏一族这一次该下了血本,给他的拥趸者许下不少东西吧?”
“这怎么可以?”朱右?惊道:“朕若真的答应他了,朕手里一点兵权也没有,日后岂不是都让郭氏说了算吗?”
“不会的,国舅他这回不会活着回来,郭氏一族也到头了。”周斐之的视线依旧摆在雕琢的糖块兔子上。
“对了,赵公公和那三个宫婢已经找到了,臣已经命十阎殿的人护送他们回来,有一个意外的惊喜,陛下想不想听?”
这时他终于雕好最后一只兔子,笑着擦拭手指上的糖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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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稚今天一天都有丰富热烫的膳食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永宁宫突然来了许多先前没看过的宫女,看那衣服式样像是在皇上面前侍奉的御前宫女,大殿中的炭终于加够了,殿内暖烘烘的,赵稚再也不用躲在床榻上。
宫女笑着要给赵稚床上的被褥换新的。
“太夫人,陛下说太后娘娘病了,不能时时嘱人照顾好太夫人,为了避免怠慢夫人,陛下亲自让奴婢们过来伺候。”
“对了,陛下说太夫人榻上的被褥恐怕不洁,嘱奴等过来先给太夫人换床褥。”
赵稚懵了懵,“不是呀,我榻上干净得很,陛下他哪里听说...”
她刚说完,宫女小巧就从床褥中翻出半块豆沙馅的荷花角。
噢,大概是她昨夜起来时吃着吃着太困就留下来了。
赵稚不好意思地笑笑。
宫女也掩唇恭谨笑道:“太夫人,夜里饿了的话随时嘱奴婢,现在永宁宫的厨房重新收拾好,陛下派了御厨过来,太夫人想吃什么随时可以吩咐做的。”
“是吗?太好了。”赵稚眨眨眼,“那我想吃糖葫芦。”
赵稚今天一天吃好喝好,慢慢就忘记早上跟周斐之说好的,要等他来,早早躺上榻睡了。
周斐之来到时,床上的姑娘已经睡得叫也叫不醒。
他将一盘糖雕兔子搁在八仙桌上,走到她榻前坐下,轻掐了掐她嫣红嫣红的脸蛋,小声骂道:
“祖宗,你可真没良心啊。”
翌日周斐之已经不在了,赵稚一觉醒来才想起跟孙儿约好的事情,大叫不好,然后起来的时候就看见圆桌上放着一盘雕工精细的糖兔子。
赵稚目光晶亮爱不释手地捧着糖兔子左看右看,很是宝贝地将其全倒在床上那个上了锁的小木匣里。
赵稚被郭太后囚禁的第十五天,彼时已经临近过年,永宁宫到处开始张贴起喜气的对联,只是考虑到赵稚还在孝期,对联只用了颜色相对较低调的淡红。
只是这样已经能让她心情敞亮起来。
腊月二十三日要祭灶,祭灶前要先清洗干净灶台,然后贴对联,准备一大桌好吃的,家人围在一起包饺子,请灶君吃完大家就能一起吃了。
去岁祭灶时,赵稚还跟着爹爹和三个娘亲在荒山上,那个家她待了五年,那五年里她和爹爹娘亲每年都有祭灶君,请求灶君保佑他们一家子年年都能围在一起包饺子,送走不好的运气,年年都可团团圆圆的。
只是,今年他们那个“家”早就不在了,被爹爹送来周府,本来答应过要一直留在周府的,可现在却被太后喊进了宫,也不知道何时候能出宫去。
大概今年过年要待在永宁宫了。
就在赵稚以为宫中不似寻常人家一样祭灶时,殿侧的厨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那吵闹声像极了爹爹和三个娘亲那五年里,年年为要给她包什么陷的饺子而争吵一样。
赵稚弯了弯唇,朝厨房方向走了过去。
走到门槛处,她惊呆了,泪水一点点涌出。
泪光中,她竟仿佛看见了记忆中荒山上那个“家”,爹爹和三个娘亲还在她身边,爹爹掌着个大铁勺,朝三个娘亲指手画脚的神气模样。
直到她听见一声惊呼,这才发现所看的并非幻象。
“吱吱!”
赵同德转身过来,惊喜地看向赵稚,这时熹午晚娘三人也转过身来,看见赵稚那一刻,泪水止不住哗啦啦冒了出来。
第39章 挤掉祖宗的小新欢
“是周郎君的人找上我, 那时候爹爹正好被债主抓了,差点要被生剐,又是周郎君替爹爹还的钱。”
赵同德叹息口气, 握着赵稚的手道。
赵稚笑着眯眼道:“爹爹,娘亲, 最近我一直在好奇, 这些年你们到底欠了太后娘娘多少钱啊?”
她这话一出,赵同德和熹午晚娘同时安静下来。
“吱...吱吱, 谁跟你说这些的?”赵同德满脸惊慌,总害怕她知道了太多会伤心, 但是,都把她送进宫来了,有些事, 又怎么包得住?
“没有人说呀,”赵稚一脸悠然,“我猜的不行吗?他们说永宁宫以前是敬妃娘娘住的...”
她这话一出, 赵同德他们沉默着, 没人敢接腔。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赵稚看了看爹爹娘亲们, “不就是敬妃娘娘长得跟姨母一模一样吗?我就随便提提,你们干嘛这个表情啊?难不成钱是姨母欠下的?”
“当然不是!”赵同德这时才飞快地答话。
然后气氛渐趋缓和, 大家围在一块吃饺子, 赵同德突然掏出一只草编兔子来。
“吱吱, 听说你想要这个?爹爹给你编来了。”
赵稚接过兔子愣了愣, “爹爹怎么知道?是我有一天突然撞大运编成功了一只草兔子,之前爹爹教我时,我还一直学不会, 所以爱惜了些。”
“是周郎君说,他让爹爹教他编。不过,现在爹爹回来了,吱吱想要多少只都成!”赵同德喝得脸蛋发红,高兴道。
赵稚也很高兴地“嗯”了“嗯”。
就在他们一家子正吃得高兴,有说有笑时,突然有个几岁大穿着华丽的小团子跑了进来,在底下扒拉着赵稚的衣角,好奇地看着她。
“皇姑姑,你是孤的皇姑姑吗?”小团子奶声奶气地拉着衣角问。
赵稚好奇地对上他那双纯净清澈的眼睛,二人有一瞬间“找到了伙伴”的感觉。
“我不叫姑姑,我叫吱吱,嗯...皇吱吱?”赵稚高兴地拉着团子的手。
“皇吱吱!皇吱吱!”小孩高兴地拉着赵稚的手,一大一小毫无违和感玩在了一起。
赵同德搁下筷著,看着低头和赵稚一起专心玩草编兔子的小孩,与熹午晚娘她们面面相觑。
“这孩子...长得跟当年太子殿下有点像啊...”赵同德喃喃道,他口中所说的太子殿下就是现在的新帝。
“这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呀。”
周斐之手里捧着一只灯笼大小的草编兔子,走了进来。
“周郎君也来了。”赵同德同他打招呼道。
周斐之看了看赵稚手里把玩着一个草编兔子,脸上突然浮出一丝不悦。
“拜见祖宗。”周斐之先是给赵稚行了个晚辈礼。
这时小孩看见他,自觉地缩到赵稚身后,只露出一双麋鹿眼。
“皇吱吱,那个男的好可怕,刚刚他把孤抓到天上飞,吓死孤了。”
小屁孩踮着脚,附在他的“新伙伴”耳朵里说。
赵稚高兴地笑开:“对啊,我刚开始时也觉得他很可怕,表情臭臭的,那双眼睛要吃人似的,不过现在不怕啦,而且,飞上去很好玩的。”
“好玩吗?孤只觉得吓死,怕他把孤扔下去。”小孩冒出半个头来,同赵稚叭叭道。
“他长得的确像是会把人往下扔那种。”赵稚点头附和道。
周斐之就这么单膝点地跪着,垂着眉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半边俊容都垂进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赵同德看了看蹲在那边的周斐之,脊梁骨不禁阵阵发寒,忙走过去想扶他起来,被他一下拒绝。
“祖宗都没叫起,你让我起?”
他那眼睛里寒光乍现,吓得赵同德不敢说话了,只得在一旁给赵稚挤眉弄眼,紧迫又小声地提醒:
“吱吱...”他伸手指了指跪着的人。
“对啊,那人好傲慢,见了孤的父皇也不跪,见孤也不跪,怎么就单单跪皇吱吱啊?”小屁孩拉着赵稚觉得安心不小,便大着胆子直言。
周斐之瞪了小屁娃一眼。
这小太子是今天被朱右?硬塞他手里,说是以后就由他好好教导,周斐之本来想拒绝,朱右?本也没抱多大希望,可多亏他无意中提了一嘴,说是日后想把赵稚也一块弄来东宫陪着太子,有他在东宫看着两人,他也放心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