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水怀珠
水怀珠  发于:2021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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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盯着居昊离开的方向,想着刚才那支古怪的穿云箭,示意道:“你,带些人跟上四殿下,其他人跟我走。”
  “是。”
  蹄声震动山林,漫天枯叶飘飞,居昊循着穿云箭指示的方向,率人赶到翠云峰下的一处河流前,所见却是繁茂树林,淙淙流水,此外更无一丝异样。
  “人呢?”
  居昊拽着缰绳,原地打转一圈后,突然一凛:“不好,快撤!”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居昊策马掉头之时,一支羽箭从树林里飞射而来,“噗”一声,正正贯穿居昊胸口。
  居昊瞠目,身躯一震以后,摔下马。
  “殿下!”
  “四殿下!”
  众人大惊,迅速戒备,却见一批人从树林里策马而来,当首之人手持弓弩,头束金冠,眼底蓄着森森杀气,正是太子居桁。
  尾随居昊而来的这一批御林军更大惊失色:“太……太子殿下?!”
  居昊手一抬,身后御林军包围四周,剑尖直指居昊携带来的这一批人,众人一刹那间面如土色,反应过来后,赶紧丢掉兵器,跪下行礼,以示投降。
  马匹下,只剩居昊的贴身侍从抱着他痛声呼唤。
  居桁漠声道:“是孤的人,就把该办的事情办了。”
  底下有人反应极快,立刻捡起剑杀掉居昊的亲卫,居昊重新倒在地上,目光直直地瞪在虚空里,淤黑的血从嘴里流出。
  居桁下马。
  脚下枯叶嚓嚓作响,众人屏气噤声,跪在地上的人眼都不敢抬。居桁一步步走到居昊跟前,低头俯视着他,眼睛里充斥着怨毒和快意。
  居昊既惊且恨:“谁……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孤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觊觎孤的位置是什么下场。”
  居桁弯腰,拔出居昊胸膛上的毒箭,黑血立刻从伤口喷出,居昊一声哽咽,头一歪,再无动静。
  风声驰骋山林,天幕流云卷涌,居桁扔掉毒箭,回头一望林深之处。
  “御林军听令!”
  “在!”
  “奸臣赵霁联合居昊谋反,其罪当诛,速为孤搜捕奸臣,就地格杀!”
  “是!”
  众人上马,掉头朝树林深处驰去,战马嘶鸣声回荡山坳,埋伏在暗处的数名玄影卫心惊肉战。
  已是未时,一天之中日头最盛的时候,云层逐渐散开,日辉照耀着广袤的草地。
  看台下的风光已从早上的军演变成歌舞,皇帝坐在华盖底下,品着茶,有些困倦了。
  王琰察言观色,道:“两位殿下跟赵大人都是猎场上的翘楚,这一场比试,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陛下不如先回营帐里休息片刻。”
  耳畔歌声靡靡,确乎很催人入眠,皇帝放下茶盏,是有点想顺着王琰给的这个台阶走下去,可惜他眼下关心的并不是那三人狩猎的结果。
  而是派去暗杀赵霁的玄影卫那边有没有动静。
  因皇帝不回应,王琰脸上多了一点尴尬神色,正琢磨着再找个什么话茬缓解一下气氛,树林那头突然传来飒飒蹄声。
  循声一望,竟是三名玄影卫急匆匆策马而来。
  皇帝眼睛里立刻迸射精光。
  算一算时辰,应该是得手了。
  台下歌舞还在继续,皇帝没示意停,双手交握在身前,背靠龙椅,等着玄影卫上来禀告喜讯,谁想那三人迫近看台前后,竟是仓皇下马,有一人甚至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皇帝皱眉。
  另二人绷着一张脸赶到看台前,下跪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在翠云峰下埋伏四殿下,将四殿下射杀了!”
  台下歌舞一停。
  “你说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皇帝的声音里透着森森寒意。
  王琰一个激灵从座上跳起来:“你胡言乱语什么?!”
  玄影卫道:“陛下明鉴,卑职所言乃亲眼所见,绝无一字欺君,四殿下的尸首就在翠云峰下,陛下和大人若是不信……”
  “嘭”一声,玄影卫抬头,惊见皇帝瘫倒在看台上,王琰等人惊叫“陛下”,赶忙搀扶。
  “昊儿,翠云峰……”
  皇帝面色倏而铁青,倏而惨白,被众人搀扶着站起来后,转头望向翠云峰的方向。
  良久后,皇帝悲声喝道:“速传御医!”
  “昊儿!”
  玄影卫护着圣驾飞快赶到翠云峰下,果然看到一行人躺在草地上,血迹斑驳,其中一人身着玄黑胡服,脚穿麝皮皂靴,胸口渗着一大片血污,正是四殿下居昊。
  皇帝下马,推开前来搀扶的人,赶到居昊身边,一看到他那双翻白的眼睛,脑袋里顿时“轰”一声巨响,胸口悲恸再难克制。
  “昊儿?朕的昊儿?!”
  身后脚步匆急,是御医挎着药箱赶来救治,可居昊眼下这惨状,哪里还需御医登场,寻常人一眼就能看出已断气多时了。
  皇帝抱起居昊,抖着手揩拭他嘴角的血,双眼直直瞪着,还在试图唤他醒来。众人都知晓这是陛下所有孩子里他最偏爱的一个,看到此情此景,再回想四个多月前刚刚过世的三殿下居胤,一时又是悲从中来,又是心惊胆战,不知稍后将要面临怎样的雷霆之怒。
  御医悬着心诊完脉搏后,确认已身亡,脸色灰败。
  玄影卫从地上捡来一支沾着血迹的羽箭,御医拿过来一验后,发现箭上果然淬着剧毒。
  “陛下……四殿下所中的箭上有毒,又伤及心脉,眼下、眼下人已经……”
  皇帝抬起头,定睛看向那支羽箭,淌着泪的眼睛里一刹间被怒火燃烧成猩红色。
  “朕再问你们最后一遍,此箭,是何人所射?”皇帝一字一顿,声音从齿缝间挤出。
  报信的玄影卫道:“回禀陛下,确实是太子所射。”
  另一名贴身护卫的玄影卫反复检查过羽箭后,补充道:“陛下,这支羽箭箭镞上刻着‘羽’字,乃是御林军里的兵器。”
  皇帝含恨,低头看回怀里死不瞑目的居昊,抖着手替他阖上双目后,目光掠向王琰。
  “陛下饶命!此事微臣半点不知啊!陛下!”
  “铿”一声,皇帝拔出玄影卫佩在腰间的剑刺向王琰,王琰大叫一声跪倒在地,面朝皇帝伏下,全身抖如筛糠。
  “陛下息怒,此事或许真与王大人无关!”
  报信那三名玄影卫前来阻拦,一人道:“当时卑职埋伏在林间,听到太子说是丞相赵大人要联合四殿下谋反,现如今,太子已传令御林军搜捕赵大人,搜到以后,就地格杀!”
  皇帝手上利剑一颤:“是他?!”
  王琰如蒙大赦:“对,陛下!一定是他!一定是赵霁那厮蛊惑四殿下造反,意图谋害太子,太子迫于无奈,才下此狠手的!”
  皇帝面露犹疑之色。
  王琰趁势道:“太子是怎样的人,陛下最清楚,他向来谨小慎微,从不敢正面跟四殿下争执一句,怎可能平白无故把四殿下射杀于此?!一定是赵霁在背后捣鬼,借灵山寺一事怂恿四殿下谋杀太子,夺储君之位,太子走投无路,这才反抗的!”
  剑尖在虚空里颤抖,皇帝森然质问玄影卫:“你们可曾看到昊儿对太子动手?”
  玄影卫一震后,如实回道:“没有……四殿下一来到这里以后,就被太子射杀了。”
  王琰当场变色。
  “你还敢狡辩!”
  皇帝一脚踹开王琰,王琰魂飞魄散,狂叫“陛下饶命”,皇帝举剑,悲愤之间,一幕幕惨象纷至沓来。
  “难道……是你?”
  皇帝重新回想从居胤暴毙以来的一桩桩怪事,目眦尽裂。
  “不是,不是臣啊!……”王琰惶恐摆头,撑着地上沙石向后躲开。
  皇帝一步步逼近:“不是你?那是谁?那个在背后使心用腹,乱朕朝纲,害朕皇儿的孽障究竟是谁?”
  王琰听到这些指控,面无人色。
  皇帝剑尖指在王琰眉心,最后质问:“究竟是不是你?!”
  “当然不是他——”
  一道清冷声音从树林里传来,众人侧目,看到来人,目瞪口呆。
 
 
第96章 .  报仇   “三年前的这出戏,还给你。”……
  山风卷过, 枯败的落叶弥漫虚空,一大批神策军从树后走来,把众人堵截在河岸前, 策马行在神策军最前方的, 正是赵霁。
  皇帝一震以后, 切齿:“果然是你!”
  赵霁脸色绷着, 仔细看的话,他形容并不算齐整, 然而眼睛里放出来的目光森冷锋利,寸寸如刀,令人背脊阵阵生寒。
  众人不由屏息,沉默间,只见他下颌微扬,延平很快策马上前,朝众人扔来一物。
  那物血淋淋的, 砸在地上后,骨碌碌一滚, 恰巧滚到王琰身前才停下, 王琰定睛一看, 吓到失声。
  众人紧跟着瞠大双目。
  “太……太子殿下?!”
  滚来的这一“物”,不是别的,正是居桁的项上人头。
  风越来越峻急,日头一点点坠下,树林深处的一间营帐里, 居云岫临案坐着,旁边是侍女装束的心月、璨月。
  从入山算起,她们已在这里等候半日了。
  帐外终于传来一些动静。
  “这是太子殿下的营帐, 你们神策军来做什么?”

  “赵大人听闻太子殿下把郡主送来了,特命我等前来迎接,还请放行。”
  “什么郡主?不知道,这是我们太子殿下的私人住所,没有什么郡主,还请你们速速离去!”
  “这位兄弟是真不放行了?”
  “说了,这里没有什么郡主,你是听不懂人话……”
  烦躁的诘问声戛然而止,打斗声在一瞬间响起,又仿佛在一瞬间结束,伴随几下人倒地的沉闷声响,毡帐被人掀开。
  “郡主!”
  乔簌簌一身神策军军装打扮,率先进来,杏眸澄亮。
  居云岫显然没想到她竟然也混在太岁阁的那三百人里,眉头微蹙,乔簌簌忙立正,解释道:“此次任务已有大哥首肯,卑职一切行动听从大哥安排,绝不自作主张,郡主放心!”
  正说着,乔瀛便进来了,后面紧跟着的是扶风。
  居云岫抿唇,不再多说什么,只问乔瀛外面的情况。
  乔瀛道:“居桁在翠云峰下射杀居昊,后派御林军捕杀赵霁,反被赵霁砍下人头。现在,赵霁把晋王一行围在翠云峰下,两方人马正在对峙。”
  居昊、居桁先后殒命,再加昔日扶自己上位的功臣反戈相击,晋王现在的表情一定极其精彩。
  这一盘棋,也下得差不多了。
  居云岫收敛神思,道:“走吧。”
  翠云峰下,暮风奔腾在茂林里,对峙着的两方人马被一条河流拦截在林前,气氛剑拔弩张。
  王琰呆呆地瞪着身前的人头,想躲又不敢躲,想抱也不敢抱,嘴唇哆嗦地唤着“殿下”,老泪纵横一脸。
  皇帝艰难地把目光从居桁人头上收回,迎着余晖向前看时,眼前突然发黑。
  “陛下!”
  玄影卫忙来扶住他。
  居昊被杀的悲痛还堵在胸口,居桁的人头像一支猝不及防的冷箭,射掉了皇帝的魂魄,他大脑里一片空白,一刹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是悲,是恨?
  是快,是痛?
  昊儿是居桁所杀,如此孽障,他必要亲手刃之,以解大恨。
  可是为何当赵霁替他把人头扔来的时候,他心里半点快意也没有?
  对了,居桁,是他眼下唯一一个皇儿了。
  他已经失去了居胤,失去了居昊,现在,仅有的一个居桁也没有了。
  他,没有儿子了。
  皇帝心底升起巨大的悲恸,那悲恸似从冰窖里燃起来的火,那火极快焚化他的茫然、悲恨、痛楚,在他眼睛里凝结成阴翳的怨恨。
  “赵霁,你这是自寻死路。”
  赵霁身上溅着血污,那是刚才厮杀后留下的痕迹,同居昊分别不久,他们这一行便遭到了伏杀,先是玄影卫,后是御林军,一场比一场阴险、凶恶,如果不是他事先有所防备,及时在树林里部署了兵力,眼下只怕已魂魄归西。
  “这条路,难道不是陛下给臣寻的么?”
  思及被伏杀——尤其是被玄影卫暗下杀手的情形,赵霁对眼前的君王不再报有任何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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