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水怀珠
水怀珠  发于:2021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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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霁点头:“斩武安侯人头,收长安城旧都。有志气,那,殿下准备如何做呢?”
  居昊被问住,皱眉:“现在考虑这些,是不是言之过早了?”
  赵霁正色:“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朝廷跟叛军迟早要有一战,秋猎以后,殿下便是大齐新的储君,现在考虑,不早了。”
  居昊眼神微动,忽然道:“大人既然这样问,那想必是心里有主意了吧?”
  赵霁不语。
  居昊笑道:“大人跟我一条心,又何必还卖这关子?如果能助本殿下拿下武安侯,那大人日后在大齐的地位还有何人能撼动?”
  赵霁唇角浮起淡笑:“可臣的办法,恐怕风险有些大。”
  “什么风险?”
  “臣的风险。”
  居昊挑眉。
  赵霁目光锐亮:“殿下信任臣吗?”
  居昊一笑后,坦然:“弑兄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本殿下都敢跟你合作,你说我信任你吗?”
  赵霁也坦然:“那不如,臣再跟殿下做一笔交易吧。”
  晌午,外面又下起阴雨,居云岫被雨声吵醒,起身后,璨月来报:“郡主,赵大人跟前的延平侍卫请您到修玉斋去一趟。”
  居云岫昨夜酗酒,至今仍残留微醺醉意,闻言漠声:“叫他自己过来。”
  “是。”
  璨月没二话,立刻踅身到屋外复命。
  居云岫唤来流霞,更衣梳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伺候在屋里的翠晴、流霞等人被屏退,赵霁一袭深绿色圆领锦袍站在案前,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悦。
  “郡主的架势也不小。”
  这是在回应居云岫昨天夜里呛他的那一句话。
  居云岫伸手示意案上的茶:“相爷请坐。”
  赵霁蹙眉,撩袍在案前坐下,手一抬,按着一物向前一推。
  居云岫垂眸,是赵霁送来的虎符。
  “晋王只答应让一万五千名神策军随行邙山,剩余的人,留守宫城。”
  神策军虎符乃青铜所铸,伏虎形,一分为二,一半在大将军严焘手里,一半在掌握兵权的赵霁手里,唯有凭借此符,才能说服严焘调兵。
  居云岫收下,道:“所以,相爷是如何安排的?”
  赵霁不答反问:“太岁阁能用的人手有多少?”
  居云岫目光瞄向他。
  赵霁解释:“用神策军刺杀居桁太冒险,一旦败露,你我功亏一篑。既然太岁阁属苍龙军麾下,立誓诛杀晋王一族,这种时候,于情于理,都该露脸了。”
  居云岫态度不明:“相爷雄踞朝堂这么多年,就没有自己的人手?”
  赵霁知道这话的意思是要他自己出杀手行刺,多少有些不快:“晋王是怎样的脾性,你不是不知道。”
  晋王多疑,不可能容忍朝臣私下豢养死士的,哪怕是一朝丞相。
  居云岫沉吟,知道他讲的是实情,不再为难。
  “相爷需要多少人?”
  “一百死士。”
  “我给你三百。”
  赵霁一怔。
  早在晋王寿宴那日,他就刺探过潜伏在洛阳城里的太岁阁密探有多少,原以为一百人已是极限,没想到居云岫一张口,就能召唤三百人之多。
  细想来,赵霁多少是顾忌的。
  居云岫眸光明亮:“但有一个条件,这三百人,只负责刺杀居桁。”
  “当然。”
  赵霁爽快答应,开始陈述自己的计划。
  “秋猎当日,我会让这三百人乔装成神策军混入行军队伍,抵达邙山后,再换下神策军甲胄,以黑衣刺客的装束向居桁动手,届时,居昊会领着御林军以护卫的名义赶赴现场。”
  赵霁指尖在案上一划,示意居昊的行动路线:“这三百人,必须在居昊赶到前杀掉居桁,并及时换回神策军军装。”
  居云岫眼眸微动。
  “换回军装后,三百人潜伏原地,等居昊率领御林军抵达,再伺机闯出,把弑杀太子的罪名扣在居昊身上,这时候,我会率领神策军包围现场,以弑兄的罪名扣押居昊。”
  “居昊是你的盟友,是受你蛊惑,才向居桁动杀心的,岂会就范?”
  “不会,所以我会极力阻止他反抗,两军交锋后,刀剑无眼,误杀居昊。”
  居云岫眼底掠着锋芒。
  赵霁道:“晋王一日之内痛失二子,江山后继无人,悲恨之下,必然要封山彻查,首当其冲的一定是我和神策军,何况有王琰等人在,恐怕无需罪证,晋王也会对我们大开杀戒,到那时,神策军与御林军必有一战,最终孰成孰败,就要看郡主了。”
  居云岫了然,道:“你要我拿虎符调走留守宫城的一万五千名神策军前往邙山,与你里应外合,诛杀晋王?”
  赵霁目露赞许之色:“郡主聪慧。”
  居云岫笑:“相爷就不怕我成为第二个晋王?”
  赵霁微微一怔,继而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事发那日效仿昔日晋王,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赵霁道:“苍龙军向来重情重义,虽然只是三百人,但郡主应该不会置之不理。”
  居云岫眼神一变,原来那三百人,还有这个用途在。
  居云岫的笑变为冷笑:“还是相爷棋高一着,家兄果然没有看错人。”
  赵霁不语,目光顷刻间竟有些复杂。
  居松关是没有看错人,可为何他们看中的,仅仅只是他的谋略?
  “战长林离开洛阳了?”赵霁忽然问。
  居云岫不疑有他:“是。”
  “秋猎也不回来?”
  “这里又用不上他,回来做什么?”
  赵霁目光审度,少顷后,道:“晋王三日后出发邙山,两日后,我要见到那三百人。”
  居云岫微笑:“放心。”
  赵霁抿唇,最后深看居云岫一眼后,起身离开。
  案几上的茶盏没有动过。
  袅袅茶香氤氲而散,居云岫望着门外那抹墨绿色背影,目光凛然。
  修玉斋。
  脚步声飒沓而至,延平掩上屋门,跟着赵霁步入里间。
  赵霁疲惫入座。
  “转告四殿下,鱼已入网。”
  “是。”
 
 

第94章 .  惊雷   “所以……郡主要牺牲自己?”……
  长安最近两日都是阴天, 云层厚厚地压在城外,像是蓄着一场大雨。
  街角一家药铺里,战长林把一瓶丹药放在柜台上, 掌柜打开, 验完以后, 微笑道:“回军爷, 这些都是强身健体的丹药,服用以后, 能调补气血,固本培元,没有什么问题。”
  战长林不动,一切神情藏在面具底下:“你再看一遍,这些是什么药。”
  掌柜一怔,被对方的炯炯目光弄得心慌,再次把丹药嗅过一遍后, 肯定地道:“确实是扶正固本的丹药呀,这用的鹿角胶、半枝莲、天冬都是常见的药材, 倒是人参品质不错, 少说也要……诶, 军爷?”
  战长林拿回药瓶,一双眼沉着,莫名令人悬心。
  “军爷?”掌柜低声。
  战长林一言不发,把药瓶放回衣襟里后,转身离开。
  今日的巡视已结束, 副将开道,马车迎着残阳驶回皇宫,战长林坐在车里, 眼里布满阴翳。
  三日前,云老拿药的反应再一次跃至眼前。
  ——谁给的?
  ——程大夫啊。
  ——这药是不是也不能再吃?
  ——随意。
  ——真没问题?
  ——没有。
  所以,那日的云老并没有撒谎,这所谓“避孕”的丹药的确不会妨害他的身体,对他撒谎的人,是别院里的程大夫。
  可是,为什么?
  ——公子,是药三分毒,不是我危言耸听,你身体再强健,也终究不是铜筋铁骨,上回能挺过来,一半是底子厚,一半是命大,眼下虽然看着恢复了,但根基已损,日后旧伤发作,还不知后果如何,再吃那些阴寒伤身的药,只怕……
  ——你就回去配副药,要是怕伤我身,就想办法配个不阴不寒的……
  难道,程大夫是因为怕伤他身体,又配不成不阴不寒的避孕药,这才故意把伤身的避孕药配成补体的丹药?
  战长林的脸仍然青着,他竟有一种本能的反应,不,不是,程大夫那样老实巴交,小心翼翼的人,不可能有这样大的主意。
  那,原因是什么?
  七夕那夜,画舫四周人声喧闹,居云岫的一句话忽然掠至耳边——
  “也许吃也是白吃。”
  战长林一个激灵,振动在胸腔里的心脏竟有一刹那的停滞。
  那夜良辰美景,他在画舫上吻居云岫,情动时,问她今夜可还方便,她回不方便,言外之意便是癸水来了。
  他们在别院里做过许多次,她没有怀上,他欣慰自己吃药有效,感慨程大夫的丹药果然有效果,她便似笑非笑回他:“也许吃也是白吃。”
  那时候他还以为她在揶揄他“枪法不准”,气恼地吻回去,现在想来,那究竟是一句调侃,还是一句真相?
  授意程大夫换药的那个人,是不是居云岫?
  为什么?
  三日前,云老明明一嗅之后便知道这并不是避孕的丹药,却并没有当面告诉他真相。
  这又是为什么?
  胸腔里的震动声越来越快,许多压抑多时的疑惑一个个地从心底震出来,战长林手足开始发冷。
  白昼渐短,天际云霞一散,夜幕便笼罩下来,万春殿里燃起宫灯,恪儿牵着小黑狗,围着一人在庭院里玩耍。
  那人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戴着流霜般的银色全脸面具,拄着手杖站立树下,肩后青丝用一支云纹玉簪半束着,随着晚风飘扬。
  “舅舅,给你。”
  恪儿从树后摘来一朵灿黄色的小花,珍而重之地交到这人手上。
  那人接住,低垂的眼眸里透着笑影。
  奚昱安静地站在一边,没有打扰。
  恪儿又跑回树角,蹲在地上捡梧桐叶,小黑狗突然“嗷”一声,朝大殿门口跑去。
  恪儿侧目,跟着喊道:“战长林!”
  握花之人的手一震。
  奚昱目光闪动,迅速转身向大殿门口行去。
  战长林这回进万春殿没让人通报,一进来,便看到在树下拄杖而立的那抹人影,可惜没等看清,奚昱便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战长林!”
  “嗷嗷!”
  恪儿跟小黑扑过来,战长林弯腰把人抱在胸前,另一只手牵起狗绳。
  奚昱紧跟着驻足在面前,恭谨一礼:“公子。”
  战长林眉眼沉着,没做声。
  奚昱留心他的神色。
  “我给舅舅摘了花。”
  恪儿打破沉默,声音脆生生的,仔细听,有一点邀功的意思。
  战长林哦一声,掀眼朝树下看,那人很明显地侧身,避开他的审视。
  战长林眼底阴翳更深。
  “舅舅喜欢吗?”
  “喜欢呀,舅舅的眼睛笑了。”
  战长林的目光仍锁着树下。
  奚昱微移一步:“公子下次进殿,还是派人通传为好。”
  视线再次被挡,战长林下颌绷着:“是,下次进宫门时我就叫人来报一回,省得被我看到不该看的。”
  奚昱眉间一蹙。
  战长林喉结收着,良久后,艰难地敛回目光,压着那些喷薄在即的质疑,转身离开。
  恪儿趴在战长林肩头,一路上,耳畔只有脚步声、风声。
  回殿后,侍女送上晚膳,恪儿挨着战长林,仰头看他:“你今天不高兴吗?”
  战长林没应,屈膝坐在案前,心事藏在面具底下。
  恪儿想看他的脸,伸手去摘,被战长林握住手。
  “战长林?”恪儿疑惑。
  战长林深吸一气,把遐思收回来:“吃饭。”
  恪儿的心里揣着更大的疑惑及失落,乖乖坐回案前,捧起自己的碗。
  二人的晚膳并不丰盛,但都是彼此爱吃的菜肴,战长林把一块蜜煎豆腐夹到恪儿碗里,恪儿一怔后,抿起嘴笑,忧愁消散。
  很快,战长林碗里多了一只大鸡腿。
  堵塞胸口的郁邑被暖流冲散,战长林五味杂陈,伸手揉一下恪儿脑袋,眼底心事忽而又更重一层。
  饭后,恪儿黏在战长林身边开玩具匣,吹居云岫送给他的陶埙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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