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长林埋首在她颈窝,回味地吻着,啄着,完后,抵在她耳边唤:“居云岫。”
这是他第一次在温存后唤她的全名,居云岫心里竟有些别样的悸动。
“是你自己要抱我的。”他紧跟着解释,像是生怕她立刻变脸,要拿他候审,处决。
居云岫心想幼稚,可是又找不到驳斥的借口。
这一夜很荒唐,跟当年他们的洞房夜一样。
可是,又怎能跟当年的洞房夜一样?
居云岫一面想着无所谓,一面又想着,或许自己真是疯了。
“你是不是已经原谅我了?”
走神间,战长林又在耳边质问,居云岫想也不想:“做梦。”
战长林沉默,然后似赌气、又似宣告地说:“做梦就做梦。”
夜风卷涌,月色迷蒙,床幔似起伏的潮水,再次拍打在身畔。
庭院里,明月朗照,夏天的蝉在花圃里肆无忌惮地叫着,璨月守在屋外,双手交握在一起,胸腔里的心脏再次激跃。
这一次,竟比先前耳闻三殿下死讯时还要激烈。
前厅的喧哗声早已停止,整个赵府沉浸在一派颓丧的死寂中,耳畔的蝉声、屋里的人声便更显抓耳。
璨月焦心地守着,等着,等到月至中天时,终于等来居云岫的传唤。
回到屋里,璨月先把外间的烛灯点燃,不敢多点,燃起一盏灯后,秉烛入内。
洞房里开着半扇窗,但是床幔里的气味根本散不掉,璨月敛着眼,退在床外,没有靠近。
居云岫疲惫的声音从帐里传来:“叫人备水,我要沐浴。”
“是。”
璨月知道床帐里还有另一人,这备水的由头定然不能泄露这人的痕迹,应声离开后,璨月走到院外下房,叫醒先前走的那俩丫鬟。
“天太热,郡主睡不着,还是想用热水沐浴一次,可我初来乍到,不太清楚府里情况,只能再来麻烦二位姐姐了。”
二人于睡梦里被叫醒,还以为又是府里出事,听到只是郡主要沐浴,双双把心放回肚里,爽快地答应下来。
璨月又道:“姐姐只管吩咐底下人备水,屋里的事,还是由我来伺候的。”
二人笑说客气,倒也没有抢活,穿上鞋后,便到屋外忙去了。
夜风徐徐,屋里的气味逐渐消散,战长林搂着居云岫,道:“你不怕被人发现吗?”
居云岫反问他:“你怕吗?”
战长林笑,也反问:“你说我会怕吗?”
他声音里还有调笑意,居云岫瞄他一眼,明眸里的迷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日的冷淡清明。
这一眼瞄完,居云岫拿开了他的手。
战长林一怔。
屋外紧跟着传来敲门声,是璨月提着热水回来了,战长林欲言而止,乖乖地躲在床幔里。
净室在床后的隔间,战长林清楚地听到热水注入浴桶里的声音,联想到一些画面,再次蠢蠢欲动。
居云岫于是又瞄他一眼。
这一眼,有很明显的警告意味,战长林便先收着,想着没准一会儿是她自己先忍不住,反正今夜弄成这样,主要责任也不在自己。
居云岫尚且不清楚他满脑袋里推诿责任的想法,等璨月出来后,道:“我自己来,你去休息吧。”
璨月自然不会留,替居云岫点燃一盏烛灯照明后,识趣地退下。
居云岫撩开帐幔,下床。
战长林紧跟着下来,从后抱住她。
这个姿势深情又孟浪,战长林望着二人投映在墙面的影子,心里怪美的。
居云岫静了静,道:“前厅的人应该散了,自己把衣服穿上,早些离开吧。”
战长林美滋滋的心情一怔,头低下来,责问道:“你怎么这样啊?”
居云岫淡淡道:“怎样?”
战长林道:“裤子都没提,就想不认账了?”
这荤话太露骨,居云岫如何能及,纵然眼神含愠,也敌不过他挑唇坏笑。
居云岫命令道:“放开。”
战长林才不放,反把她抱得更紧,故意折腾一会儿,才抱她走进净室,放她进浴桶里。
净室里烛光更明,居云岫坐在水里,手掩在身前。
战长林拨开。
烛光昏黄,照着雪肌上的痕迹,战长林撩水给居云岫擦洗,认真而虔诚,这一刻,竟无先前的放肆。
洗到肚皮时,战长林大手停下来,指腹摩挲着那些细微的痕迹。
居云岫拿开他的手。
战长林再次抚上去。
上一次抚摸这些妊娠的纹路,是三年前,他记得一条条红的红、紫的紫,现在倒是不红也不紫了,可是一条条波纹样的淡白疤痕,看在眼里,比那时更令他心痛。
“还疼吗?”他低声问。
居云岫也低声回:“疼过。”
她没有正面回答,战长林的心更沉痛。
“回头我跟程大夫讨些药,以后,我们不要别的孩子了。”他忽然没头没脑、又郑重其事地来这一句,“我们就养恪儿一个,够了。”
居云岫望向别处,讽刺他:“你哪儿来的自信,我会再跟你有别的孩子。”
战长林故意装不懂:“我枪法准。”
居云岫瞪他。
战长林补充:“但我会叫程大夫教我,总之,不会再让你受这份苦。”
居云岫敛回目光,不做声,胸口弥漫着酸涩。
“我没有原谅你,你不要自作多情。”
战长林给她擦洗着,无所谓一笑:“随你便,反正,我不会放弃。”
第61章 . 入宫 “来人,将赵霁下狱。”……
黑夜覆压皇宫, 灯明如昼的大殿里针落可闻,一人身着龙袍,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 望向下方的双眼里迸着血丝。
龙椅之下, 站着噤若寒蝉的宫人, 反着光的汉白玉地砖上, 跪着目中含泪的四殿下、正气凛然的赵丞相。
空气仿佛凝滞,涔涔冷汗在宫人的额头、脖颈流淌。
偏殿里, 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众人神魂一震,不多时,一名鬓发花白的御医从偏殿里出来,哆哆嗦嗦地向龙椅上的皇帝跪下。
“启禀陛下,三殿下他……确已中毒身亡,微臣已经无力回天了!”
御医悲怆的回答划破大殿的沉默, 有内侍险些拿不住手里的拂尘,宫女全部惨白着脸, 交握在身前的双手簌簌发颤。
四殿下悲愤的泪水夺眶而落, 转头看向身边人, 滔天恨意再难按捺。
“四殿下!”
眼看四殿下扑向赵霁,侍立柱前的内侍慌忙去拉,可惜这边还没拉住,偏殿里突然冲来一位雍容华贵、泪眼婆娑的妇人,悲痛而阴狠地喝道:“赵霁!你还我儿性命!”
“贵妃娘娘!”
大殿里彻底大乱, 四殿下拽着赵霁的喜袍,贵妃冲进来撕扯赵霁的发冠,一个骂着“你这乱臣贼子”, 一个喊着“你赔我儿性命”……
内侍在拦,宫女在拉,大殿里叫的叫、哭的哭、喊的喊……皇帝坐在龙椅上,冲冠眦裂,脸暴青筋,对身边的高内侍道:“下去跟他们讲一声,再不住手,朕全杀了。”
高内侍一个激灵,知道这语气绝对不是威胁,忙领命下去劝阻,靠着“全杀”的圣意控制住场面。
“陛下!赵霁弑杀皇子,其心可诛,臣妾求您替胤儿做主!”贵妃悲痛欲绝,撑着最后一口气恳求圣命。
皇帝漠声:“滚。”
四殿下诧然:“父皇!”
皇帝声音更冷酷:“滚,除了赵霁,全都给朕滚。”
高内侍不住向四殿下使眼色,示意他先不要冒进,四殿下这才醒过神来,想到父皇是要审讯赵霁,忍下悲愤,起身告退。
那厢贵妃已昏倒,由宫女搀着走了。
大殿里恢复肃静,赵霁仍旧跪在玉砖上,发冠歪斜、喜袍凌乱,脸颊、嘴角带着淤伤,然而腰杆笔直,眼神锐利。
皇帝睥睨着他:“赵霁,给朕解释。”
赵霁忍着嘴角裂开的痛,开口:“今日微臣大喜,三殿下前来相贺,敬酒时饮下毒酒,不幸身亡,微臣定会查明真相,严惩凶手,告慰殿下亡灵。”
皇帝森然道:“这凶手,难道不就是你?”
赵霁坦然道:“三殿下不满微臣准备的筵席,敬酒所饮之物,乃殿下自备,陛下不如问问殿下的身边人,何以会把毒酒送到殿下手里。”
皇帝眼神阴鸷,道:“传承顺。”
很快,三殿下跟前的内侍承顺被领进大殿。
承顺前日遭长乐郡主的扈从暴打,伤还没愈,本来就一副惨样,今夜又给三殿下之死折磨,这厢已然魂不附体,如同行尸走骨。
跪倒在御前后,承顺双手不住发抖,皇帝在上头审问:“胤儿喝下的毒酒,是你送上去的。”
“是……”承顺老实回答,猛地想到什么,忙道,“可酒里的毒不是奴婢下的,陛下明察,奴婢对三殿下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在殿下的酒里下毒!”
皇帝道:“那是谁下的?”
承顺茫然道:“奴婢不知。”
大殿里沉默一瞬,皇帝道:“拖下去。”
承顺全身汗毛倒竖,心知下一句圣旨就是“斩了”,忙叫道:“陛下!陛下且慢!那毒……那毒一定是赵大人下的!”
殿里众人倒抽口气,皇帝眼底阴翳更深,承顺想着这些时日来的桩桩件件,笃定道:“对,就是赵大人下的!半个多月前,赵大人的侍妾心月堕湖身亡,坊间一直传闻此事是三殿下所为,赵大人因此对殿下怀恨在心,一直处心积虑,想要谋害殿下,替那叫心月的侍妾报仇,殿下前天夜里失踪,就是拜赵大人所赐的!”
提及心月一事,赵霁本就凛凛生芒的眼神更冷,皇帝想到前些时日听到的这则逸闻,心里对赵霁的怀疑、憎恶也更多一分。
承顺说到三殿下的失踪,回想他这两日的水米不进、杯弓蛇影,流下泪来:“陛下有所不知,自从那个心月出事后,赵大人便一直派人盯着三殿下的行踪,前日殿下到城郊狩猎,回城时,根本不是醉后迷路,而是被赵大人设计活捉。后来,也不知赵大人究竟对殿下做了什么,殿下回宫以后,不敢吃,不敢喝,也不敢向任何人诉说自己所受的苦,这才两日,人就瘦成了皮包骨,今夜到赵大人府上贺喜,更是把命都给赔了进去!殿下无辜,死得实在冤枉,陛下一定要给殿下做主啊!”
大殿再次被悲恸的哭声填满,皇帝对于赵霁的忍耐也快濒临极限:“赵霁,你对胤儿做了什么?”
赵霁神色不改:“回禀陛下,三殿下失踪一案,与微臣毫无关联,微臣从未做过任何对三殿下不敬之事,恳请陛下彻查,还微臣清白。”
他声音虽然不大,然而斩钉截铁,力重千钧,承顺知道这是被反扣了一桩诬陷的罪名,哪里肯认,反诘道:“赵大人,您要是清白,那我家殿下算是什么?您派人埋伏在城外捉他害他,这可是他亲口对奴婢说过的事实!您要是清白的,那我家殿下是在撒谎不成?!”
赵霁不疾不徐,道:“三殿下有没有撒谎,事到如今,也只有公公知道了。”
承顺一震:“赵大人这话何意?!”
赵霁道:“捉贼捉赃,捉奸见双,公公一无人证,二无物证,眼下,仅凭一张空口白牙就想指控赵某谋害皇子,是把我赵某人想得太蠢,还是认为圣人愚钝,辨不清你这拙劣伎俩?”
承顺悚然,心知赵霁城府之深,大声道:“陛下明察,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分欺瞒!”
御案后,皇帝神情晦暗难辨,承顺心胆更寒,瞪回赵霁道:“赵大人,奴婢知道您厉害,死的能说活,黑的能翻白!可您别忘了,今夜在您府上,众多宾客都眼睁睁看着我家殿下是如何报复您的!奴婢斗胆问一句,倘若在城外暗算殿下的人不是你,殿下又何至于对你有如此之深的恶意?!”
三殿下给赵府宾客送上“珍馐”一事,已然众人皆知,赵霁铁青着脸,冷然回道:“既然公公提了,那我也就顺道问问,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三殿下,会让他用如此不堪的手段来辱我赵府声誉,坏我赵某婚礼?”
承顺被他不怒而威的气势一慑,不及回答,赵霁诘问道:“我若是对他有杀心,若是趁他出城狩猎时下手暗算,何不当日就痛下杀手?我若是对他怀恨在心,真想除之而后快,何不另寻良机,反而要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丧命于我赵府宴厅,令我此刻一身脏水,受你这贱奴百般构陷?他今夜饮下的那杯毒酒,既非我赵府之物,也非我赵府人所倒,倒是你,从头到尾跟随在他身后,亲手把毒酒送到他手里,今夜,最有嫌疑、最有机会置他于死地的,难道,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