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明开夜合
明开夜合  发于:2021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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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卡?”
  老板从柜台后面拿出来给她看。
  南笳认识,是他工作室的门禁卡。
  “给我吧。我过几天可能要去他们文化园那儿拍写真,我给他带过去。”
  “行,麻烦你。”
  南笳将门禁卡放进包里,掀开布帘走出门,轻轻地呼了口气。
  心里有点堵,希望能借此排遣掉。
  一边下楼梯,她一边将伞页捋顺。
  机械动作最适合缓解情绪。
  窄而陡峭的楼梯下得很稳当,将出门时却差点被门口一个小槛给绊一下。
  周濂月一把提住她手臂,“走路都不看路。想什么呢。”
  南笳笑着,转头看他,当然不可以说实话,她因为其他男人而心不在焉,“想你今天是不是要带我走。”
  声音轻得如耳语。
  周濂月盯着她眼睛,“你是想还是不想。”
  “不知道。”
  迎面拂来带水汽的寒风,周濂月身上风衣的料子被刮得细微作响。
  他收回目光,只平淡地说:“走吧。”
  “……去哪里?”
  “送你回家。”
  南笳已领会到,周濂月这人骄傲得不屑玩“强取豪夺”的游戏,他要她心甘情愿地履行义务,或者至少也得是“半推半就”。
  她的犹豫、不确定会让他扫兴。
  回程的路上,雨又下起来。
  或许因为已有初步的亲密接触,南笳觉得气氛不再那样僵滞。
  他点燃一支烟,她很自然地靠过去,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我也要。”
  周濂月将香烟递给她。
  她发出一个转调表示否定的“嗯”,要他递到她嘴边。
  周濂月低头看了她一眼,照做。
  她手都不曾抬一下,只就着他的手,吸一口,再吐出薄薄的烟,动作与神情,一种难以言喻的妩媚与慵懒。
  周濂月一直瞧着她。
  他不喜欢女人白纸一张,也不喜欢她们太过长袖善舞。
  南笳有种恰到好处的神秘、狡黠与识时务。
  坦白说,上一回她“烈女”似的反应几乎已让他耐心耗尽。
  但她聪明就聪明在知道如何逆转局面。
  周濂月出声:“最开始怎么想通的?”
  南笳反应了一下,是说最开始她主动打过去要跟他做“交易”的那通电话,她笑:“你也不意外啊,好像笃定我一定会找你。”
  周濂月不确认也不否认。
  南笳自他手中将烟拿过来,“怎么说呢,我们剧团穷归穷,倒是没拖欠过工资。我还能接些广告、模特的散活儿,所以基本没缺过钱。反正不是钱的问题。现在不是动不动就讲什么马斯洛需求,温饱只是最底层的,其上还有情感,还有自我实现。我觉得,我像是一粒尘埃。”
  她抬头,看着他,“在北城这种地方,一粒尘埃和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不想要自己不存在,所以……”
  周濂月说:“混了这么多年,现在才想明白?”
  南笳笑了声,“才不是。我想得很明白,可不是一直没碰到周总这样的好买家?”
  周濂月说:“我不喜欢听人说话阴阳怪气。”
  “没有。真的……”
  周濂月低头看她,她眼神不闪躲地与他对视,她说,“如果之前有人能与邵家抗衡,也愿意要我,我早就已经把自己给卖了……不,可能没有那么干脆,我会装模作样地多考虑几天,再谈个好价钱。”
  她笑,“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好市侩。”
  周濂月说:“相对于诚实的野心,粉饰野心更丑陋。你懂得权衡利弊,这没什么不好。”
  “因为懂得权衡利弊的人,很懂规矩。是不是?”南笳笑说。
  他扫她一眼,目光已为这话题作了结论:是。
  没有,没有温情脉脉。
  只有钱色交易。
  南笳陡然放下心来。
  这样很好。
  车开到了南笳所住小区附近的一个路口,司机找到个临停车位,将车泊停。
  下车前,南笳笑问:“下一次,是你联系我,还是我联系你?”
  周濂月看她,“再像今天这样,我倒觉得谁都不必要再联系谁。”
  “什么啊,今天的安排你不满意吗?”南笳听出来他语气其实并没有真正不快。
  或许外人比当局者更能感知气氛的微妙变化,前方司机这时候笑着出声:“周总,我去外面买瓶水,您稍坐着等一等。”
  司机下了车,轻轻地甩上门。
  中断的话题继续,周濂月说:“你自己很满意?”
  南笳笑着,探身,向他凑近。
  他们在昏暗中轻易捕捉到对方视线。
  南笳低低出声:“周……”
  “嘘。”
  这种时候不需要语言。
  如果说,恐惧来源于未知,那么此刻她不应当再有恐惧才对,因为,至少,她已开始了解周濂月的另一面。
  但她还是有恐惧感,不是这件事勾连的过往的糟糕回忆,而是周濂月施加给她的。
  这个吻比方才在阳台的更具摧毁性,因为摧毁的似乎不单单是理智。
  她好像情不自禁地攀住他的肩膀,偶尔她的眼睛会触碰到镜片,觉得碍事,她伸手再次尝试要将其拿开。
  周濂月还是毫不融通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她挣脱不开,就索性放弃,另只手受蛊惑似的,自他的肩膀移动至锁骨,最后再去触碰他的喉结。
  换气或者吞咽,有明显的起伏。
  她感觉到微凉的触觉,之后意识到是周濂月的手指触碰到她腰间的皮肤。
  似乎是一瞬间,她有些回神。
  睁眼,看见车窗被雨水变成毛玻璃,水滴缓缓下落,拖出将灯火扭曲的尾迹。
  而那微凉的触觉遵循与之相反的轨迹,是向上的。
  她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以为不会,但在被覆住时还是一瞬间如石化般的凝滞了一下。
  像是渐进激昂的交响曲被按下暂停。
  周濂月自然不会觉察不到,一霎便松了手。
  他神情淡淡的,像是从来就没投入过一样。
  南笳即刻两只手攥住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胸口,轻声地笑说:“怎么办,显得我好没有敬业精神。”
  这种时候可不能道歉,越道歉越丢失立场。
  周濂月反常地没有表现出不悦,虽然确实过分扫兴,“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是……”
  南笳笑说:“怎么可能。大学时候就不是了。”
  气氛缓缓降温,再度被雨声的沉寂占领。
  南笳轻声笑说:“谢谢你。你真的是很善解人意的好老板。”
  “我说过我不喜欢听人说话阴阳怪气。”
  “是真心呀。”
  周濂月也不妨展露的他的宽容,所谓延迟满足,他觉得这游戏比他起初预料的更有趣,“行了。你回去吧。”
  南笳笑着抬起头,分明承担不起后果,还是要在危险边缘试探,她舌尖轻扫一下他的唇,“如果你不联系我,我会联系你的。”
  外头雨没停,周濂月让南笳拿走了后备厢里的雨伞。
  她没立即撑起来,而是绕到了他这边,敲窗。
  周濂月落下窗户。
  南笳说:“我要加你微信。”
  周濂月看着她。
  而她,仿佛没达到目的就不会走,神情很坚持。
  周濂月只得说:“我手机号。”
  她笑起来,按了一下钮,雨伞撑开,她隔着车窗冲他摆摆手,“拜拜!”
 
 
第12章 
  拍写真那天,天气很不好,一整个下午都是阴天。
  但在日落时分,乌云突然被拨开寸许,漏下金色的光。
  摄影师激动得嗓子都喊劈了,忙让南笳赶紧站到楼梯上去,再拍一组。
  南笳穿黑色机车夹克和质地垂坠的雪纺短裙,靠在栏杆上睥睨镜头,微卷的一头黑发,妆容冷艳,像废墟玫瑰。
  等到天光暗下去,摄影师意犹未尽地收工。
  南笳从楼梯上下来,旋即换上笑脸,同摄影师和其他协助拍摄的工作人员道谢。
  南笳问摄影师:“现在要选片吗?”
  助理小覃说:“我们会先筛选一遍再给笳姐你来选。”
  南笳比个“OK”的手势,“那我可以收工啦?”
  小覃说:“可以的,笳姐可以去先去换衣服。”
  小覃将南笳送到保姆车上,关上了门,自己守在门口。化妆师在车里,帮忙拉起了两侧的遮光窗帘。

  南笳脱了衣服,递给化妆师,换上自己的。
  “有镜子么?”
  “有。”化妆师从工具箱里拿出一面方镜。
  南笳对着镜子看了看,又问化妆师要了几片湿纸巾,将叠了好几层的暗红色口红擦掉,自己只补涂了一点点润唇膏。然后拿一根发圈,将头发随意一绑,下车去。
  不待小覃开口,南笳说:“我去附近见个朋友,说两句话。”
  小覃提醒:“笳姐你跟关姐约了晚上吃饭的。”
  南笳笑说:“记得。我去一下就来,你在车上等我吧。”
  步行五分钟,南笳抵达叶冼的工作室。
  门没关,里头传来架子鼓的声音。
  南笳推门往里看一眼,有个一头红发的年轻男人正在打架子鼓,叶冼则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T恤,蹲在地上,投入地捣鼓电脑和收音设备。
  两人好像是在研究鼓点的节奏,南笳先没打扰,等了一会儿,他们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她才走进去打招呼。
  叶冼回头,笑了,起身走过去:“今天没在忙工作?”
  “忙呀,刚收工。”南笳笑说,“我来给叶老师送东西的。”
  叶冼疑惑。
  南笳从包里拿出那张卡递过去,叶冼倒有些懵,南笳笑说:“你落在酒吧了,我前几天去吃饭,老板让我帮你带过来。”
  “我一直以为丢在路上了。”叶冼笑说,“谢了,麻烦你跑一趟。”
  “没有。我今天就在园区拍照,顺便的事。”
  “进来坐会儿吧。”
  “不了。跟经纪人约了吃晚饭,车还在等我。”
  叶冼笑说:“等我忙过这阵,请你吃饭。”
  “好呀。叶老师加油。”
  叶冼将南笳送到门口,南笳回头再往里面看一眼,各种东西堆放得乱糟糟的,只有叶冼自己知道它们的秩序。
  是她熟悉的样子,她感到安心。
  ——
  北城某资本大鳄千金十八岁生日,办酒会,周濂月应邀出席。
  当日盛况远非“衣香鬓影”可以概括,各种八卦也在推杯换盏之间不胫而走。
  譬如有人说,谈家三公子跟个做时尚小报编辑的平民灰姑娘订了婚,也算是有始有终地贯彻了他放浪不羁的人设了。
  有人说,懂什么,哪里是灰姑娘,那是孟家的私生女……
  孟家算老几?
  譬如也有人说,周濂月包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还直接给人开了一工作室。
  还有这事儿?这不像周公子行事风格。
  便有人出来透露更多内幕:“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以为资本家都是情圣呢?最近刚美股上市的某视频网站,C轮就周濂月的基金会投的。视频网站今后要在自制IP这个赛道发力,那剧得有人演是不是?以后,自家的演员,自家的IP,自家的平台,剧要是火了,股价跟着水涨船高。整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操作。捧女人,那只是顺带。”
  “能搭上这风口,顺带的不也血赚。那小明星叫什么?”
  “不知道。作品一部都没有,名字记不住。”
  周濂月坐在宴会厅角落的沙发上,面前桌上放着没喝几口的香槟。
  这种场合尤其叫他觉得惫懒,更何况对面坐了个打搅兴致的人。
  邵从瑾,邵从安的姐姐。
  邵从安这人草包一个,基本圈内人都知道,邵家的商业帝国全由长女邵从瑾一人支撑。
  邵从瑾今年四十五岁,至今未婚,行事做派比一般男人还要老辣。
  邵从瑾从来不穿裙装,这也是她的标签之一,今日来参加酒会,一身高定西装,一头利落短发,显得十分干练。
  她笑说:“刚刚听来一则八卦,想跟周总确认真伪。”
  当然不是她刚刚听来的,周濂月刚有动作,投了那部网剧,硬生生把女二号换掉,她就得到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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