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明开夜合
明开夜合  发于:2021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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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
  “那就都听我安排。”
  “随意。”
  雨刮器自动启动,在前窗玻璃划出弧形的水迹。
  南笳有一点受不了这样的沉默。
  周濂月是一个存在感过分强烈的男人。
  她在观察后视镜时,目光略过他的脸,他其实并没有在关注她,但她仍然有好像考场上写作文被监考老师盯住了的不适感。
  她轻轻呼吸,按方向盘的媒体控制键打开了电台广播。
  周濂月却随即伸手,将其静音了,“很吵。”
  南笳:“……”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白噪音。
  周濂月扫她一眼,“你遣散了我的司机,就为了当我的司机?”
  南笳笑了下:“这不是,还在想话题吗?”
  “我以为特意把人支开,是有话要跟我说。”
  南笳转头看他,“是。但是我好像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说。”
  周濂月目光在她脸上停驻片刻,没再出声。
  眼神已然说明一切。
  他可以有耐心,但不是永远有耐心。
  雨声潇潇,昏暗车厢变成水的囚笼。
  南笳又开了好一会儿,寂静叫她恍然觉得身边的人是不是不存在。
  她不由转头去看。
  周濂月微微歪着身体,两臂抱在胸前,似是睡着。风衣脱掉以后里面是白色衬衫,两粒扣子解开,露出分明喉结。
  南笳不确定他真的睡着,轻声地:“周濂月?”
  他顷刻睁开眼睛,微微转头,睨她一眼。
  “……你睡着了吗?”
  周濂月以目光询问她叫他做什么。
  南笳:“……没事,你要不继续睡吧。”
  如果不是捕捉到他眉头轻轻一皱,南笳很难从他平淡的表情中觉察到他有些许的不悦。
  南笳只好笑说:“Sorry.”
  周濂月倒睡不着了。
  车离开主干道,经过了一些七弯八拐的小道,老城区的居民区,间杂一些商铺,路窄得不行。
  车速慢下来,南笳张望着找车位。
  这附近几乎都停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但空间极其狭窄。
  周濂月看她踌躇不定,便说:“换位吧。我来。”
  南笳很有好胜心:“不用。”
  她松刹车,送一点油,观察距离,看准时机,方向盘反打又回正,最后堪堪塞进车位里。
  车熄火,她拍了一下手,不免两分得意。
  南笳下了车,拉开后座门,将周濂月的风衣拿出来。
  周濂月披上风衣,朝她伸手。
  南笳不解。
  “钥匙。”
  “哦哦。”
  周濂月接过钥匙,解锁了后备箱,自里面拿出一把黑伞。
  按一下钮,伞“砰”地一声撑开。
  周濂月站在伞下,风衣深沉的颜色,与雨伞,与身后晦暗的雨夜,几乎要融为一体。
  他说:“带路。”
  南笳往前迈了一步。
  周濂月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伞下。
  南笳不自在,伸手轻轻摩挲一下自己的手臂,她当然看出来这伞多大,撑住三人都绰绰有余。
  但觉得这行为太亲昵,过分有温存感。
  她可以接受更直接的,更赤裸裸的,能明显被界定为“交易”的行为,但似乎有点无法耐受这种亲昵。
  不符合他们的身份。
  心思电转,南笳笑着仰头看周濂月,“你搂着我呀。”
  周濂月眼镜后的目光如水冷淡,不声不响地注视了她好几秒。
  南笳也不觉难堪,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有点拙劣。”他不咸不淡地评价,下一瞬却是伸手,将她的腰一搂。
  周濂月个子非常高,半抱动作足以让南笳感觉像是一种圈禁。
  她放空情绪。
  听雨水在碰击布上敲出寂寥的声响。
  吃饭的地方,由沿街的一道窄门进去。
  周濂月收了伞,弯腰跟在南笳身后往里走。
  逼仄的楼梯间一下更局促。
  楼梯既窄又陡,头顶的空间也矮,像是在穿越什么未知迷宫。
  而等上了楼,掀开左手边的布帘进去,却别有洞天。
  店面不大,工业风的装修,水泥地面和红砖墙,头顶是盘错的通风管道。柜台后方钢架制的整面置物架,摆满了酒。
  店里在播爵士乐,有寥寥几个食客,这是个餐酒吧,要晚一些才会更热闹。
  南笳和女老板认识,进门便招手打招呼,甚而倚着吧台寒暄起来——
  “帮我留座了吗?”
  “留了啊,靠窗那个。”
  “今儿店里生意不好啊。”
  “这不下雨吗?”
  “那我风雨兼程地过来照顾你生意,你是不是到时候得给我打个折?”
  “还没消费先砍价了——送你们个菜好吧。”
  “送酒行不行?”
  “你倒会宰人,酒比菜贵多了。”女老板笑了,像是招架不住她。
  周濂月一直站在南笳的侧后方,冷冷淡淡地旁观。
  女老板转头,看过去,“你男朋友啊?”
  南笳故意露出个羞涩的表情,“帅吧。”
  女老板比个大拇指,“送你们一个小食拼盘。”
  “什么啊,我的脸还没有他的好使吗?”
  结束对话,南笳带着周濂月去窗边坐下。
  方形钢管的窗框,最上面一道横杆挂着盏矿灯改造的壁灯,投落幽黄的光。
  老板端上柠檬水,送来菜单和酒单。
  南笳说:“我们先吃饭,等一下再喝酒。”
  她将菜单递给周濂月。
  周濂月不接,“你点就行。”
  南笳报菜品似的点了串自己爱吃的。
  老板说:“怎么还吃这几道啊?不腻?新菜不尝尝吗?”
  “下回吧。万一踩雷呢?我是不要紧,我对面这位很挑的。”
  老板笑了,收了菜单,去通知后厨。
  南笳一手托腮,一手端起水杯喝水,目光不经意略过周濂月。
  他合衬的白色衬衫,衣袖挽起露出的小臂,嶙峋的腕骨,以及银色的机械手表。
  过分清标的男人,与任何有人气的地方都格格不入,除非是在他那素静得适合参禅的私人餐厅里。
  菜上得很慢,先端上了餐前的无花果核桃面包。
  南笳自小篮子里拿一个,撕成小片。
  她喜欢这里的气氛,音乐让人舒缓,好像随意说点什么,也不会尴尬,于是她从自己之前的本行问起:“你会不会看话剧。”
  周濂月稍稍侧坐,一只手臂撑在桌面上,他正在喝水,玻璃杯放下时在桌面上碰出一点轻响,“陪我妹妹看过。”
  “她喜欢话剧?”
  周濂月看她一眼,“你对她感兴趣?”
  南笳忙说:“我就随便问问的。”
  她怎么会感知不到他以问作答的戒备。
  她是他世界的边缘人,任何事关他的隐私都是禁忌。
  那还能聊什么。
  不过她无所谓。
  周濂月何尝不也在她世界的最边缘。
  吃完饭,雨好像也停了。
  南笳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我们去阳台吧。”
  这里是住宅改建的,阳台面积不大,只支了几张桌椅。
  南笳叫他稍微等会儿,她去拿点酒。
  片刻,她提着两瓶啤酒再回到阳台,周濂月去栏杆那儿站着了,点了一支烟。
  雨已经停了,可还有一种蛛网拂在脸上的湿润感。
  南笳走过去,递了一瓶啤酒给周濂月。
  他接过喝了一口,便随意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栏杆是湿的,南笳也没管,两臂撑上去,喝两口酒,眺向下方。
  这里的视野不好,也无所谓风景。
  但雨天是独特滤镜,让糟乱的一切,都被洇润模糊出一种特殊美感。
  忽略那些物体的实体,单单只看倒影在湿漉漉地面上的灯火,她觉得漂亮极了。

  “周濂月。”南笳转头看身边的人。
  周濂月不应声,垂下目光看她。
  南笳向着他靠近一步,“你冷不冷?”
  他出来没穿着风衣。
  周濂月仍然看她,还是不应声。
  南笳再靠近一步。
  风吹卷一阵湿润的香味送入鼻腔,来自她身上。
  她突然一低头,将额头抵在了他肩膀上。
  声音好轻:“跟你说个秘密。”
  呼吸轻拂在肩头,隔着衣料依然感知到微热。
  周濂月:“你说。”
  “你可以低一下头吗?”
  周濂月依言低头,她一下抬起脸,凑近到只余咫尺。
  他们在呼吸对方的呼吸。
  周濂月伸手,一把拊住她的后颈,却不是要使她彻底挨上自己,而是让她退远了寸许。
  “先说秘密。”
  这种时候,他依然可以这样冷静理智。
  真的很可怕。
  南笳笑了声,抬眼看着他,“……我以前……那方面的体验很糟糕。所以前几次不是故意。以后我会克服。”
  周濂月注视着她,“邵从安?”
  “嗯哼。”南笳耸耸肩。
  “你上回对郑瀚倒很游刃有余。”
  “你怎么会看不出来,那是演技,还是你最不屑最低劣的那种。”
  “我看你现在也像是演技。”
  南笳笑得肩膀微颤,“那也得我敢。对你这种人,我还是说真话比较好。”
  “现在是真话?”
  “你觉得呢?”
  她还是笑,眼底情绪却一眼看不穿。
  周濂月不再出声,拊在她颈后的手掌微微一用力。
  她再度凑近。
  近到已然无法正常呼吸。
  但他不再有下一步动作。
  她抬眼,试图去看他的目光,分析他的意图,但好像,被眼镜片过滤之后,任何目光都会变得冰冷而无意味。
  她下意识要去摘他的眼镜。
  手被他一把攥住,拉下来放在他身侧,再往后一带。
  他欺身往前,她后退,后背并没有抵住栏杆,在这之前,他已伸臂,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闭眼好像是本能的反应。
  她还是无法自控地发抖,但只是最初。
  像是沉入漩涡,挣扎无用,放弃一切徒劳的尝试,当下陷的水流裹挟她,而她不得不认命时,她感觉到了一阵颤栗,来自于心灵。
  因为没有预料到,这样冰冷的一个人,接吻起来这样热烈。
  将她也点燃。
 
 
第11章 
  周濂月退开,南笳不由自主抓住他的手臂。
  怕自己跌下去,想借一点力。
  这动作流露出一些依赖感,周濂月干脆将她搂得更紧。
  她像芦苇一样被风吹得身体微往后仰,身体的重量一半都倚在他手臂上。
  “还怕吗?”周濂月低头看着她,低声问。
  怕什么?怕腿软会跌倒,还是……
  南笳摇了摇头。
  心里有种茫然和惶恐感,她不想深究,开始享受是否意味着堕落的开始。
  外头太冷了,周濂月只穿着衬衫,手臂皮肤毫无温度。
  但她不觉得这个拥抱冰冷,尤其当额头抵靠在他心口,感知到微薄的温暖。
  “进去吧,我怕你冻感冒。”南笳轻声说。
  周濂月松了手,退后一步。
  阳台角落立了根铁杆,上面缠着电线,挂了颗灯泡,当他回到被浅黄灯光照亮的地方,南笳看清楚他的脸,还是一以贯之的漠然。
  回到室内,南笳叫人倒了两杯热水。
  他俩都喝了酒,车没法开,得等周濂月的司机来。
  约莫过了半小时,司机打来电话,通知周濂月他人已经到了。
  周濂月挂了电话,瞥她一眼,“瞧瞧,你可真是会给人工作添麻烦。”
  南笳笑出声。
  他们站起身,周濂月披上风衣,朝柜台走去。
  “哎。”南笳一把抓住他手腕,“说了我请的。”
  老板给南笳免去了两瓶啤酒的钱,又抹掉零头,笑说:“下回再来。”
  “行,下回来尝新菜。”南笳从一旁的铁桶里拣出周濂月的雨伞。
  “哦,对了,差点忘了。”老板叫停南笳,“你朋友,做音乐的那个……”
  南笳怔一下,“叶冼?”
  “对。他前几天带朋友来这儿谈事情,落了张卡,你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或者我给他发个同城闪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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